“什么！”
东扬远惊讶之下还未来得及回答，东后思却先忍不住叫了出来。
“望月才多大？”东后思惊呼道。
原本热闹的大厅霎时间安静下来，东氏众人望向东后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东后思自知失言，连忙抱拳，一揖到地，敛容道：“大哥请恕小弟唐突，望月还小，还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听闻和亲的对象不是小叔而是自己，刚才还雀跃不已的东望月也是猝不及防，拉着小叔的衣襟，木然地站住了，怔怔地看着东大海。
东大海满面慈祥，对东望月摆摆手道：“婚嫁之事也不是急于一时，可以回头再说，不过……”
他转向东扬远道：“杨远老弟不会反对这件事吧？”
“这……请容我考虑一二。”东扬远沉吟道。
东大海便有些不悦，皱眉道：“两家合并乃是大事，若不和亲，何以说是合并？最终还是形如两家，只有咱们家主带头和亲，才能让东氏全族真正同心同德啊。”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东扬远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自己只有东望月这么一个女儿，除了督促她练武以外，一直对她宠爱骄纵，十几年来如同护着瓷人一般。忽然听说要嫁女儿，即便心知是情理之中，也是满心不舍。
东扬远望向女儿，一向脱跳的女儿此时竟乖乖地立在那里，沉默不语，一双眼睛水波流转，看得他心里一痛。
东大海站起来，向下首席上一招手：“坤风、乾云，过来。”
两名少年一先一后来到东大海身边。
“来来来，拜见一下咱们东氏家主，叫叔叔。”东大海抚着先来的东乾云的头发，笑道。
东坤风、东乾云两个俯身长揖：“拜见叔叔。”
东扬远见两个孩子相貌相仿，东乾云身手利落，活泼伶俐，东坤风虽然面色苍白，体弱无力，但是行止严谨，更见礼数，都是不错的好孩子，连忙微笑点头，连声称善。
“犬子虽然不才，但我对他们也是爱护有加，也期望为他们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东大海笑道。“这样吧，等过两年，他们谁能用的了万壑剑，便是谁有福分迎娶望月侄女，如何？”
东坤风一听此言，抬头望了望东大海，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东乾云喜滋滋地望着东望月，上下打量一番，得意地微笑着。
见东乾云如此不尊礼数，东后思心中不忿，虽然知道自己平时也懒得遵章崇礼，但是想到东望月可能嫁给这样一个臭小子，便满心不悦。
东后思上前一步，作揖道：“这样重大的事情，是不是应该……”
未等他说完，东扬远便一挥手拦住东后思的话头，随后他赔笑着说道：“我觉得这提议甚好，两家要合并，结亲乃是顺理成章。”
“只是……”东扬远放缓了声音，轻声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是否再考虑下？”
“难道你还担心我会对望月侄女不好吗？”东大海语调趋冷，似乎颇为不快。
“不不不，只是……”。
“扬远老弟不会听不出，我已经做了很大让步。老弟你也说和亲是顺理成章，我更是满心希望东氏合一，却不想老弟你推三阻四，是何用意？莫非两家合并之事，根本就不对老弟你的口味？”
东大海此言一出，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东氏众人，蓦地齐齐住嘴，偌大的祖堂大厅，霎时间鸦雀无声，主家与分家众人之间原本还有说有笑，此时都警惕起来，尤其是带孩子的女人，都拉住了孩子的手，用力搂在怀里，生怕有什么不测。
主事的薛老根本没想到形势如此瞬息万变，只一个不留神，竟隐然有了剑拔弩张之势，连忙来到东大海面前，一拉东大海的手，笑着说道：“大海贤弟怎地如此激动？杨远老弟不过是说从长计议，可没说不同意啊。”
东大海却甩脱了薛老的手，对薛老轻轻一揖，眼睛仍盯着东扬远，冷然道：“薛老有所不知，‘口味’一说，是我东家的过往，外人不懂，还是不要插嘴了罢！”
东大海所指的，是北宋末年，东氏两家曾商议合并，其时两家也打算和亲，然而当时主家家主东启虢却对分家毫不信任，即便其长子已经有了正室，仍坚持要长子娶分家家主东文昕的小女儿做侧室，又极力反对自己的女儿嫁到分家，东文昕自然从中听出主家的忌惮，于是那次两家合并之事最终未成。当时东文昕气愤之余，曾对东启虢说：“合并之事，想来不合你的口味罢！”
从此以后，“口味”一词，便指主家飞扬跋扈，妄图压过分家之意，后来历代开明家主，都告诫子孙东氏本不分家，勿做“口味”之辞。东大海此时提出来，自然有暗指东扬远是否如东启虢那般非要在合并之后，凸显主家尊贵而分家卑贱的用意。
薛老不解其意，被东大海这么一说，又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退下。
东氏主家与分家几百年来分分合合，期间的误会和芥蒂不会轻易消却，这点东扬远也是心知肚明。此时东氏上下近百双眼睛盯在他身上，若不给个说法，不止合并之事难成，更有可能造成两家再次疏远。可是突然让他同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这个被他从小宠到大的东望月嫁出去，他实在是没法轻易开口。
东扬远心中百转千回，东大海面带愠怒，东氏众人也分为两拨，互相冷冷地注视着，大堂内一片肃然。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好啊，嫁就嫁。”
不知何时，东望月已经走到上首主桌边，抬头挺胸，昂然说道：“两家合并是大事，我嫁过去，也是为大家好。”
东大海展颜一笑：“望月这孩子真是懂事。”
东扬远看着东望月扬着稚气的小脸，倔强的眼中满是毅然决然的神情，不禁心中又是一痛。
可是女儿话已出口，而且两家合并和亲，确是不容推辞的大事，心痛之余，也只得心中暗叹：“望月这丫头，平时疯疯癫癫，没想到此时竟有如此担当，可惜……”
东扬远勉强一笑道：“我这女儿比我这当爹的强的多了，既然女儿都同意了，我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能嫁到大海老哥家，是她的福分。”
“但是……”东望月想了一下，忽然说道。“我不嫁比自己弱的人，要做我相公，首先剑术上不能输给我。”
东大海捻须点头，笑道：“侄女说的有道理，我们东氏以剑术闻名天下，若东氏男儿在剑术上不如老婆，反被老婆打得满地滚，自然说不过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俏皮，引得东氏众人一阵哂笑。
“那么，杨远老弟，这亲事就这么定了？”东大海问。
东扬远点点头：“从此咱们是亲上加亲了。”
东大海大笑，举杯道：“来来来，咱们东氏从此再不分家，有这等喜事，需得不醉不归！”
东氏众人共同举杯，有人大声道：“东氏兴旺，不醉不归！”
祖堂大厅内，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喧闹之中，东后思来到东望月身边。
“望月……你这是……”
东望月摇摇头，看向一直盯着她的东乾云，这个淘气的小子脸白而细嫩，果然是富家子弟娇生惯养的样子，不过臂膀结实，想来也并未疏于练武。
东乾云看着眼前瓷娃娃一般的少女喜不自胜，心想真要娶到这样的媳妇，以后跟人吹牛都够吹上几年，只是看样子并不好惹。不过他自小便在同龄人中从未输过，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只是还要等上两年……
东乾云想到这里，喜滋滋地嘿嘿一笑，便拉着哥哥坤风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