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仔!”
“大眼仔!”
父子俩同时大呼。不过,中年男人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嘹亮的少年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劫后重生的惊喜。
大眼仔把小天挡在身后,小天戳了戳他的后腰,以示感激。
“大眼仔,我在教训儿子,不关你的事,把他交出来!”李飞雄火冒三丈。
小天缩在大眼仔身后,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望着暴怒的父亲,不敢吱声。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大眼仔一拍胸口,大义凛然,“要宰要剐随便你!”
“宰你?”李飞雄冷笑一声,“我宰你干吗!肉馊皮臭,横竖只能榨出二两油!”
小天扑哧一笑,大眼仔回手拍了拍小天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捣乱的小动物。
好像刚理过发,发梢硬硬的,还有些扎手。大眼仔缩回手,一叉腰,义正词严地说:“成天像撵兔子一样把儿子追得到处跑,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
李飞雄目光一沉,小天的心也跟着一沉。
大眼仔还以为自己戳中了李飞雄的软肋,不由得精神大振,连短短的头发也支楞起来,像一只精神的小豹子。他决定一鼓作气,再教育对方几句。可李飞雄把捏在手里的纸往上一扬,就像按下了抽气阀门,大眼仔一下就没了气势。
那张和李飞雄的眉心一样皱的数学试卷上,红色的“50”格外耀眼。也不知是不是老师故意的,“5”特别小“0”特别大,就像童话里的侏儒和巨人,对比严重失衡,这让李飞雄本来就失望的心更没法保持平衡。
“不是吧!”大眼仔傻了眼,回头诧异地喊:“李小天,你又没及格!”
小天讪讪地笑:“嘿嘿,发挥失常,发挥失常……”
“你是发挥得太正常了吧!”李飞雄胳膊一伸,揪住了小天的耳朵,然后像拎兔子一样把儿子拉过来。小天疼得直咧嘴,两颗大门牙也露了出来。
“老爸,轻点轻点!唉,你轻点!”小天觉得老爸的手就像螃蟹钳子一样,他不敢挣扎,只好放软声音求饶。
大眼仔想拦却又犹豫了,手抬起来挠了挠头,又垂了下来。看到小天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自己,大眼仔又说:“我说,现在可不许体罚了!”
“上班时间还不许偷懒呢!你怎么不听?”李飞雄拖着儿子朝家走,头也不回地说:“大眼仔,再不去送你的外卖,热饭都冻成冰坨了!”
大眼仔无可奈何地跨上车子,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
“臭小子,真把自己当兔子啦,跑得还挺快!”
“老爸,别打我头!”
两人转了弯,但父亲的斥骂和孩子的求饶还是传了过来。大眼仔晃了一下神,又轻轻叹了口气,最后笑道:“跑得挺快啊!”然后蹬着车子离开了。
夕阳下,狭长的胡同像一根根皮筋,把爱玩的、淘气的孩子们串成一串儿,古旧的四合院大敞着门,懒洋洋的。老人们裹得严严实实,站在街边聊天,一张嘴就会呵出一团团白气。中年人推着自行车,绕过路上坑洼处的薄冰,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衣服跑过,像迷了路的蝴蝶。
“哎哟!打死人啦!”一声夸张的痛呼从李记沙锅店二楼的窗户里传出来,音调高亢,打着旋地钻进街坊邻居家里。
对面楼的王奶奶眯着眼睛,瞅了瞅小天房间的窗户,摇了摇头,慈祥地笑了。
“让你跑那么快!想把你老子累死啊!”
“哎哟——哎哟——”
几只灰色的鸽子从阁楼顶上飞起来,扑棱一声,掀起一点灰尘,伴着小天高一声低一声的痛叫,朝着广阔的天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