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突然敬服起眼前这个大脸厨子——立于方寸之地,不事权贵,不屈威武,不输江湖上徒有虚名之辈。
仔细一想,适才自己是有些傲慢了,才想把恭敬的话向他赔礼。这时门外有人高呼
“是谁在说林老爷的不是呢?”
转进门来一看,原来是林府管家,他慢慢悠悠踱步进来,言语中自带威风,像是一位绝世高手现身于一群乌合之众中。
那张炭黑色的大脸再次从灶台下冒出,咧着大嘴,发黄的牙齿犬牙交错,眼角的皱纹挤成夏日闷人的热风吹过一潭死水时的波纹,给鼻子不通的人见到,心中也感到恶臭。
“我当谁呢?薛管家怎么有空到我这腌臜铺子来?”一双手垂搭在腰上。
“牛大皮,你说你这是腌臢铺子,那么老爷,夫人,小姐吃的都是什么?啊?”管家将“啊?”转了几个声调,又拖的长长的,像是唱大戏的一样。
“小人是腌臢东西,所以叫这里是腌臢的铺子,不过我的手是干干净净,像白面一样白。”说着把手抄到身后,嬉皮笑脸对着管家。
“我在门外远远听到,你说起林老爷的名字,林老爷待你不好吗?啊?”
“小的是说,林老爷是我的大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不,比我的父母还要亲,还要敬。”
“牛大皮啊,牛大皮,我奉劝你将那些没用话和你的牙一起关在嘴里。”
那厨子笑的更夸张了,努力的用嘴唇包裹住牙齿,可一笑就不够用了。
“公子,我托那位小少年的话可有带到?”管家毕恭毕敬问道。
“知晓了,我正要去,先过来吃个早饭。”
“牛大皮,给这位公子准备一份早饭,诚心做,别耍花样,啊?”
“得嘞,少年,不,公子,你要吃哪样?只管说,就没有我牛兰山做不出来的。”
小七不答。
“公子,你何必跟小人一般见识,你将来大富大贵,我算什么东西,值得你为我不快活。”厨子谄笑陪罪。
小七原本佩服这人是个汉子,不曾想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过街老鼠。不过他说的也对,自己犯不着为他惹得不快活,即便是江湖上好汉,其背地里也不过是顶了侠肝义胆的帽子,实则如此人一般。
“算了,我突然没胃口了,薛管家,请你带路。”
管家回头狠狠地瞪了厨子一眼,只听得“扑通”一声,厨子的那张大脸又从灶台上消失了。
来到北厢房与东厢房的交汇处,这里原本是一片未经人工休整的草地,在昨日,林光耀特地派人将其整理成浅草纷纷苒的草坪,草坪中央生长着一颗五人方可围抱的槐树,枝繁叶茂,树下人面具绿,是一个修习功夫的好去处。
管家指了指在树下那个骑在一只黄毛大狗身上的孩童:“那就是小少爷了,脾气犟的很,你多担待些,薛某就告退了。”说着施礼告退,小七还礼。这里只剩下小七与那名叫玮琪的孩子。
“小孩,你过来?”小七对玮琪招了招手。
“驾,驾,驾~”玮琪骑在黄毛狗身上,一手勒住黄毛狗的脖子,一手去拍打它的屁股,俨然把狗当做马来驱使。
狗若真能如马儿一样负人千里,那世人皆会弃马不用,因为狗更易养,又有灵性,试想两军交战,骑的是狗,千军万狗,那也颇有一番景致了。
果不其然,黄毛狗一个扑腾将玮琪摔倒在地上。玮琪爬坐起来,揉着眼睛大哭:“臭东西,晚上就煲你做汤。”
“小子,过来。”小七大叫道。
玮琪转身看过来,停止了哭闹:“你是父亲请来的教书师傅吗?”
“一半是,一半——”
“奉劝你趁早离开,不然我有各种狠毒的法子对付你。”玮琪信誓旦旦地道。
搁在往常,教书先生都有一身傲骨,遇见这么个顽劣儿童,有的摇头叹息走开了,有的秉承孔夫子的“有教无类”想把这么个顽石琢成一块璞玉,最后还是“朽木不可雕也”低头丧气离开了,总之,在他,老师不比衣服更耐用。
小七却没有听进去,仍招手喊他过来,不过已经没了耐心,开始对他吼叫。
“凶什么凶?我还没怕过谁呢!对吧,大刚,给他点颜色瞧瞧。”大刚是玮琪给大黄狗起的名字,他摸了摸大刚的头,然后猛地伸出食指指向小七。
大刚看向小七,两排牙齿凶猛地挂在脸上,蠢蠢欲动。
搁在以前的教书先生见了,一定之乎者也辩论一通,不过狗不闻人话,玮琪亦不通之乎者也,先生不免堪忧,害怕起来,做逃跑之势。
这个法子玮琪用过很多次,可有些先生的胆子更小,吓得双腿已没有力气,不能逃走,却发现大黄狗并没有扑咬过来。仔细观察,就能看出,这只大黄狗是不具攻击性的温顺可爱的品种,只是体态超乎寻常的大了些。
“大刚,扑他呀!喂,你别过来,它会咬死你的!”玮琪见小七不闻不顾朝自己过来了,有些惊慌。
“你要干什么?别……别打我!”
只见小七步履轻盈来到玮琪面前,扬起手臂,玮琪吓得闭上眼睛,却没有巴掌扇来。只闻得一声哀嚎,睁开一只眼睛去看,大刚被甩出十几步远,口吐血沫,抽搐着。
说来真不公平,这人犯了错,后果却要一只狗来担着。
玮琪已顾不得去心疼大刚了,只深恐自己将会落得如它一般个下场。
“我跟你说话,你就得给我好好听着。”
玮琪拔腿就跑,却被一把提在空中,两只腿悠荡不止。
“大爷?哥哥?师父?你放了我吧,我乖乖地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