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换好了点灯仪式特质的宽袖衫,朝子期他们招了招手。这件宽袖衫做工精致独特,腰带纹有神明图样,实数良品。秦怀欣喜地替他整了整发髻上的冠,笑道,“合身合身,我们小姜梨穿这宽服很是好看啊。”姜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旁的严青不屑地冷言,“诶呀,这种材质的衣衫,你这辈子也就配穿这一回了吧?”
游子期最厌恶这种说话酸溜溜的人,反正上次已经得罪过他一回了,也不怕再多几次。“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人家现在穿在身上,你呢,只配在旁边看着,连摸都摸不着。”
子期还想再多说两句,身后一个声音立刻补充道,“可不是!姜梨这辈子能穿几回我不知道,但你嘛,说不定能有替别人穿衣的份儿呐!我替你看过了,杜严青,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你师父后面。”
他们回头,只见善则头上歪着戴了个金刚面具,左手抱了一包糖炒栗子,右手攥着一根糖串儿,香甜四溢,半点没有宗门弟子的做派,反倒像个市井小伙儿,“诶要不这样,你求我,我给你算算,看看怎么才能让你命数逆转,至少娶个老婆,不管丑不丑吧,可别落得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杜严青气得冲过来,一把拍开善则手里抱着的糖炒栗子,嘴里骂道,“你上次打我,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怎么,本师哥不教训教训你,你小子皮痒了是吧?好啊!你们师门若是没人动得了你,老子替他们治你!”
话说的是真难听,几位寻阳百姓听后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善则瞪大眼睛,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冷笑道,“治我,你也配?”最后一字喷了杜严青一脸口水。话音刚落,二人就扭打在一起,游子期见势头不对,立刻从善则手里接过糖串儿,糖炒栗子已经没了,怎么也得保下一根糖串儿。秦怀看着这糟糕的情况,苦着脸摇摇头,无可奈何又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
姜梨小声问,“要不要叫师尊?”秦怀摆摆手,“应该叫的,但现在不能叫,这么多人看着,师尊一过来,事情就闹大了。严青坏就坏在,他知道怎么去激怒善则,只要善则先出手,我们就被动了。”姜梨咬咬唇,“那叫大师哥来?”
游子期拍拍他,“叫暮新来,一则,暮新跟随月师尊,暮新知道了,月师尊也就知道了,跟直接叫月师尊来没有区别。二则,暮新过来,只会多一个鼻青脸肿的罢了。”
秦怀看了看子期,沉声道,“子期,你去吧。”
子期愣住了,“什么,我去?”
秦怀点头,“严青与林光同辈,大我一岁,我必出言不利,姜梨是被他们欺负惯了的,也不行。子期,只有你去最为合适,不能再让他们打下去了。”
围观的人有了不少,多是指指点点,但无人出面劝架。游子期动动嘴皮子可以,但肉搏却毫无经验,他看着两人扭打片刻,突然对着他们大喊,“你俩可悠着点儿,天不怕地不怕,我就不信你们不怕这寻阳城出了名的母夜叉!”
今日是七月十五,一听到妖魔夜叉,二人果真都住了手。杜严青先问道,“什么母夜叉,你可别是在诓我!”游子期摆摆手,“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寻阳人,我诓你这个做什么呀!”他一面招呼周围的围观百姓,一面道,“这母夜叉问哪个寻阳人都知道,是谁呢——游大人家的夫人啊!”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纷纷点头同意。
“这游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悍妇!”
“可不是,百子巷那一带的混混痞子都被她治的服服的!”
“是啊,这两少年郎莫要再打了,今日赶鬼,若是碰上外出看热闹的游夫人,肯定得当街教训一番。”
“何止是教训,少年郎的尊严扫地,若游夫人心情不好,把他们手脚打断还不一定呢。游夫人厉害得很!”
杜严青和善则闻言皆是一愣,两人额上都擦破了皮,身上也定有淤青。游子期一人说话不做数,那寻阳百姓的话,总不能一句都不听吧。男女老少七嘴八舌,总有一句话让他们住手,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拿有气势有名声的长辈压他们,总比游子期自己出面劝架要强。
杜严青到底比善则年长,元气也比善则拿得稳,再打下去,动了真格,谁输谁赢可就不一定了。杜严青蹭了蹭额上的伤,掸了掸衣袖道,“你给我记着,这次先放过你。”作势便准备去寻青山师尊。
善则喘了喘大气,气势汹汹道,“你放过我,我还没放过你呢!你给我站住!”说罢又要冲过去打,游子期一见他这气势,赶忙上前拦住,“好了好了,要是这游夫人真来了,咱们连跑都来不及跑!”
秦怀在一旁看的真切,暗想这游子期,的确有点小聪明。不过这招是骗不了杜严青多久的,等他反应过来,一定会找游子期算账。想来,杜严青也是要面子的,事情闹大了,青山那边儿也不好看,他虽是青山门下与林光同辈同岁的弟子,但人多眼杂,日子未必好过。
杜严青离开后,人群也都散了,有几个好事儿的老太过来问游子期是哪街哪家哪户的孩子,都被游子期随便几句唬人的话给打发走了。善则笑着拍拍游子期的肩膀,“兄弟,我看好你,以后跟着哥哥混,我们一起弄死杜严青!”游子期连忙摆手道,“别,你这个哥我认,弄死杜严青我可不敢。”善则咬咬牙,“他是个混蛋,该死。”
“够了。”秦怀终于发话,“刚才若不是子期制止,你早就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了,自己几斤几两,掂掂清楚。”善则不做声,但一瞧便是十分不服的模样。子期瘪瘪嘴,亦是不语。
姜梨建议,“我们先上神坛吧,现在普通百姓已经不让进了,再过一会儿,所有人都禁止出入了!”秦怀点点头,“说的对,走吧,今日赶鬼,都长点心。”
折腾了半天,紫弥湖的游街终于要开始了。铺了朱红垫的长阶通往神坛顶端,一会儿的游街会路线,是从神坛顶端开始,沿着由北向南从西至东的特定街道游行,在城中心进行剑舞表演,最后返回神坛,点火祭祀,驱赶百鬼。
七月半乃是鬼眼大开之日,按照祖辈沿袭下来的传统,点灯仪式必须在酉时之前进行。整个活动预计进行两个时辰,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一定要让姜梨在酉时前点灯。所谓点灯,就是用燃着熊火的仙木,去点燃神坛中央的仙木堆,待火焰烧起,则“赶鬼”活动进行成功。鬼眼大开,便意味着阳走阳路,阴走阴路,互不犯冲了。
游街会开始了。参加游行的紫弥湖弟子一个个佩戴着鬼节面具,腰佩仙木剑。月澄冰和青山走在前面,一红脸一蓝脸,带领着游行队伍,瞧上去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游子期和秦怀虽也来了寻阳城,但并没有参加游行队伍。二人混在人群中,跟随着队伍游行的方向,时刻留意着卖鬼节面具的小商,并未发现异样。
走至城东的百子巷时,游子期突然想到了远在中都千机阁的大哥游昀烁,他现在应该也在参加中都的游街会吧,而且中都游街会是由中宫直接操办的,应当更加盛大庄严。正想着,一个古怪的声音在他的脑后响起,“别去神坛。”
游子期猛地一转头,却见如潮的人群你拥我挤,大家都在看热闹,无暇顾及停滞不前的少年郎,秦怀在一旁看着小商摊上的面具,无从知晓那声音究竟出自何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