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后方觉精神焕发,可小不点一口未食,饮了几壶香酒,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纱幔,不知在琢磨什么?
“还没好?”
从榻上一跃而起,踱着小步慢悠悠挪动至宫不盈,双臂环抱他的脖颈,宫不盈耸了耸肩,趁未抱紧挣脱小不点双臂,起身揉揉颈部,说:“又犯病了?”
瞧着黑脸,着实不欢,换种玩法,说:“老山羊生了小山羊,身体羸弱。而我,正如老山羊,大战一场耗尽元气。这几日,辛苦小宫宫背我。”
不就是换着法的占便宜。
“我扶你。”
嘟着小嘴,撒娇:“腿脚无力。”字字间透漏柔弱女子而病恹恹得嗲嗲气,渗的宫不盈立即应允。
不想折磨耳朵和心智,叹息而无奈道:“上来。”
生病小孩随即变成活泼鬼小子,一跳便上了身。
小不点名副其实,个头小,人也瘦,轻轻的,一点不费劲。
胸膛摸来摸去,左脸紧贴右脸,双腿甩来甩去,忒不安分,宫不盈真想提起他扔出去。
皮包骨头没有肉感,肌肤黄黑又粗糙,这些吸引了小不点?哎,到底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还是某种灵识驱使?要不小不点就是个变态?宫不盈坚信,这世上除了父王和母妃,不会有人喜欢干巴巴的自己。
“再动,下去。”
躁动小手停止进攻,可还是不死心,像馋嘴小猫时不时伸出粉嫩小爪扒拉吃食。
刚下一楼,一人都不在。出了门,才见小陲站立石墩上眺望远处,隔着几间铺子,能看见什么?可争吵声声响彻耳侧,飘来些许难以入耳的尖锐刻薄。
像是骨骼清奇的初涉少年被打通任督二脉,跳下去,生猛的将他的小宫宫拍打在地,自己一溜烟地消失了。
“爱热闹。”
小陲关闭客栈,带着宫不盈赶过去。
人群里东张西望也未寻得小不点人影。
累到没时间洗澡,也没衣衫更换,出门整理形容,将脏破外衫丢弃,里衣算作干净清爽,与那日坊上狼狈窘困姿态已有五分变化,最好别认出来,于是挤进最前面探个究竟。
小诟,御灵界小童,定是来集市采买,与摊位老板不谋而争吵。他捧一粉桃,面目憎恶道:“这是你脱口而出的鲜桃?”高擎着展示给围观的大家,掌中粉桃翻来覆去,指甲指着桃身几个黑点,说:“粉桃粉桃,怎么不粉呢?成黑色?”转身对着另一边,又说:“水嫩?哪里水?都蔫了。”对着山羊精小实,怒道:“合作三百载,曾经出现分歧,你我好商好量,今日是怎么了?竟不与我协商,还恶言相击,昔日和善通达的你去了哪里?”
兔妖:“成品太差,山羊精你就退一步,多加些桃子。”
黑蛇爷爷:“不用灵片,用灵石,再不济还有魔石。”
半晌,山羊精不见解释和反应。
一方之言有理有据,小实不占理,愁思着如何应对?本性笨拙实在,小诟咄咄逼人,再有众妖多怪围观,更加手足无措,思绪混乱。
小诟趁势强逼:“一份真货一份灵力。今日这粉桃着实不值当一百年灵片。小实,看在邻舍们的真言相告,加上你我交情,能否增加粉桃数量?或减少灵石和魔石筹码?”
野猪耐不住脾气,暴躁:“小实,你哑巴了,倒是说句话。”
黑蛇爷爷众望攸归,语速缓慢道:“照此论来,是小实错误在先,理应赔礼道歉。再者大伙儿都想出办法,不要为难小诟,也不要坏了琳琅坊规矩。大家来自不同方域,在此立足不容易,相互理解,相互扶持,方能长久。做生意,要放长眼,不能只图一次利益。”
小实愚昧软弱,迟疑不定的熊样,野猪直接怒火上头,冲过去,狠狠掐住小实胳膊,喊道:“你到底怎么想?说话?”
小实身躯微微颤抖,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气得大家交头接耳。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间,小实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变幻的精神抖擞,气势威猛,厉声道:“还记得三百年前的口诺吗?”
“什么口诺?”
“当年,与仙子定下口诺,无论遇到什么岔子,仙子绝不选择其它摊位。小实回敬仙子,但凡仙子开口要,小实绝不断货。”
小诟要理论,被小实截住:“鲜桃不鲜不嫩不水,我承认错误,可仙子出自仙域,又在魔域执事,依照魔律阴令,事实都以双方承诺为主。今日,是鲜桃你要采买,是蔫桃你也要采买,有承诺在,即使告状与魔司大人,小实是有理有据的。”
兔妖糊涂,说:“你有理,他有理,到底谁占理?”
野猪实觉在理,放开小实胳膊,抓耳挠腮道:“黑蛇爷爷,你说呢?”
与御灵界有关,牵扯流霜仙子,诸位是修为薄弱的妖魔精怪,没有能力周旋和调解,说:“去蔽日司,由魔司大人审理和裁定。”
坊间小事相互间足够斡旋和解,可那位是仙子,他日毙命为欲灵,若能保留优质灵性,会被仙子收纳,经她控灵修养,或存生还机遇。生,有魔管;死,有仙管,生死都得有依赖,不能得罪。
小诟仗着仙子尊位,冒冒失失:“走就走。”
“小实呢?”
声如雷:“谁怕谁?”
一个不怕一个,一个不让一个。
诸妖众怪注视盛气凌人的小实,与方才判若二人,个个纳闷。
眨眼间,一人站在小诟面前。
拥挤早将宫不盈挤在中间,见流霜现身,兴奋到拼命向前冲,可不知被谁拌了一脚,直接扑向仙子,二人双双落地。流霜的头重磕在稀薄的法池上壁而未受伤,清醒方觉宫不盈的双唇紧贴自己脸颊。因法池存在,宫不盈双手刚好撑在地面。见流霜怒视的眼神,他翻身倒在现在右侧,说:“又见面了。”
流霜起身整理形容,不想搭理宫不盈的无耻。
流霜乃御灵界之主,被四界唤作灵帝。生灵死后的优质灵玑纳入冰晶囚笼加以修养,可为天界服务。若灵性混浊的,签入忘川,不是被灭了,就是酒后重生。数年来,为生存常常化作她人模样游走琳琅坊,自然都不识得仙子真容。
蒙圈的小诟清醒后,行礼道:“仙子,小诟去蔽日司理论。”
是流霜仙子?众位诧异,都跪地参拜。
黑蛇爷爷起身合掌胸前:“竟扰了仙子,对不住。”
流霜扶起黑蛇爷爷,柔声:“因本仙而起,由本仙了结。”
“仙子,都怪小诟。”
“本仙与小实的确存在口诺,错在御灵界。你的果子,本仙旧规采买。”
小诟:“仙子,这,这能吃吗?”
“住嘴。”
一方退让,此事本可结束。可小实挑事:“仙子清高雅量,可你家小童对我又辱骂又强逼,仙子纵容家童。”
什么情况?大家都楞了。
小诟连忙解释:“我何时辱骂你了?”
“方才。”
“大家都在,你们说说,我骂他了吗?”
都在接头交耳。
“起初你辱骂我,见大家前来,你就装模作样。”
“你?”转头:“仙子,小诟从未恶言相骂。”
什么情况?宫不盈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小不点喜爱热闹,一直不见他,是躲着看热闹吗?虽认识不久,可从小不点身上看到一种不安分。
回想事情前因后果,那小实?对,是小实有问题,前后两种处世方式,一个是小实,一个是小不点。定眼望去,那小实嚣张跋扈,趾高气扬,完全是小不点一贯行径。
小不点将流霜唤作驴脸姐姐,他一点都不喜欢流霜。如今见两人争论,便入了小实体内来挑事,越热闹越欢喜越好玩。
眼前小实摆出一副委屈相,绾袖子露出白嫩肌肤,说:“法力再高,也不能欺负小妖。你看看,方才不卖给他,就恼羞成怒施法将我的小胳膊给划伤了。”
“是真的吗?”
“仙子,小诟不敢,不是小诟所为。”
众位开始将矛头指向小诟,野猪哼了一声,说:“原来你的满口道理都是装出来的。”
黑蛇爷爷质问:“趁着小实孤身一人对他出手,等我们来了又?”
哭哭啼啼:“又威胁我,不让我将实情坦白,所以我一直不敢言语。”
相处几百年,流霜相信小诟,虽说聒噪,可本性不坏。
“让本仙看看你的伤。”
“你想作甚?”
“帮你治疗。”
“不要。你家小童害我,你现在也来害我。”
是小不点,绝对是小不点。
宫不盈冲过去,故意亲密,抓紧流霜素手,说:“真是同情你,也为你操心。”
闪亮的双眸盯着一双骷髅手,心里格外不爽快,可戏还得演下去。
扑闪的双眸,瞬间让宫不盈察觉小不点的心思乱了。
“我买过你的杏子,这小诟也在,可他并未辱骂你,也未曾打你。”
“后来大家来了,小诟依旧与你讲道理。”
“不要以为人多就可以胡说八道,有我在,不能冤枉小诟,更不能毁了仙子名声。”
“你?你胡说?”
“不信,你问问你的邻摊,他们可作证。”
流霜想要挣脱宫不盈膈应的骷髅手,反被宫不盈抓得更紧。
知晓流霜会抵抗,宫不盈细声:“救小诟,就别动。”
黑蛇爷爷:“你真的诬陷小诟?”
野猪怀疑的口吻:“你不是这样的人?”
宫不盈:“你说是?还是不是?”
你一句我一句地追问,搞得墨寒依快撑不住,又瞧着宫不盈与流霜暧昧行迹,一下绷不住,从小实体内窜出来,闪到流霜面前,将两人的手掰开,说:“我不喜欢她,不许你碰我的小宫宫。”
众人望去,小实倒地,小业魔墨寒依出现,这才明白原来是一场闹剧。
习惯墨寒依的胡闹,大家默默散开,各回各摊,不过都很同情小实和小诟。
小诟怒火难遏:“原来是你这个小业魔搞得鬼,你太?太无耻了。”
一脚踹过去,小诟倒地。
流霜怕小诟出事,将他化作一团绿雾逼向御灵界。
“上魔,好玩吗?”
“好玩。不过,你这冰丫头体会不到里面的乐趣。”
流霜本想离开,被宫不盈扯住,墨寒依又将两人掰开,说:“不许你占小宫宫的便宜。”
“等等,我有话说。”
“小实,你过来。”
“魔律阴令中是否规定双方协定要有文书记录?”
墨寒依:“我把魔司那死官给你唤过来。”
流霜:“有。”
宫不盈:“今日告到蔽日司,小实都不占理,口诺不是证据。”
小实:“那?”
宫不盈:“小实,今日的果子为何不鲜嫩?”
“在孚林,与妖怪打架,错过时辰,怕进不了琳琅坊,所以顺手捡了落地果子。是,是我的错,我给仙子致歉。不过请仙子不要解除与小妖的口诺,今后小妖一定提供鲜嫩果子,不会断了仙子饮食。”
墨寒依:“跟谁打架?”
“回上魔,是一个斑驴怪。”
哈哈哈……后,指着流霜,说:“你说的是那冰丫头?”
拍着小实肩膀,又说:“走,我陪你去,打死他,给你出气。”
宫不盈:“我不去。”
小实实在:“上魔,能出去了?”
墨寒依啪的一下重重拍了小实脑袋:“滚。”
“好了。”
“仙子,最好与小实商议签订一份买卖文书,双方各执一份,既保护仙子,又照顾小实。他们再有纠纷,一切都以文书为准,如此一来就免去诸多麻烦。”
“可以。”
小实:“仙子,不怪罪小妖?”
“本仙拟好文书,命小昱来与你商议。若无异议,就这样操办,如何?”
“只要仙子不断了小妖生计,一切听仙子的。”
既然无事,流霜话也未留就闪离,这让宫不盈不欢喜,嘀咕:“帮忙了,谢都不谢,真是冷面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