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在等待着顾息衍来看他,他相信他一定会来,所以那天傍晚知道他来了,吩咐宫人替自己梳洗了一番,才将人叫了进来。
顾息衍看着收拾妥帖的父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父皇已经做好准备了!”
皇帝看着眉眼像极了他母亲的顾息衍,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眷恋。
他对他不闻不问,除了要保护他,也因为他太像他母妃了!
每次面对这张脸,总会让他想起颜儿,想起她的失望,她的决然……
“你来了!”皇帝示意顾息衍坐,他从枕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并示意他打开看看。
顾息衍接过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就合上盖子丢在一旁。
皇帝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是一直想扳倒赵之雍,替君家洗清谋反的罪名吗?”
顾息衍冷笑一声,“赵之雍不过是一条狗,您让他咬谁,他敢不咬吗?”
皇帝倒不意外他能想到,目带赞许的看着顾息衍,“朕的几个儿子中,只有你的品性最像朕,聪明、果断!把江山交给你,朕也可以瞑目了!”
听到他说自己像他,顾息衍突然双目赤红,咬牙道,“不,我和你不一样,我若爱一个人,绝不会逼得她去死!你知道我母妃死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吗?”
皇帝突然露出一抹苦笑,“如果你像父皇一样,尝到过嫉妒的滋味,你就会明白父皇的感受!就像是毒蛇在一点一点的啃噬你的心,让你变得发狂、敏感,听不得半点她和那个人的牵扯过往,因为你不曾参与!”
他的话,让顾息衍脑子里突然闪过蓝溪的脸,“不,我和你不一样!我若是爱一个人,就一定会给她全部的信任,护她一世周全!”
皇帝突然笑了,“为了扳倒太子和宣王,把她送到太子身边,还让她两次重伤,这就是你给她的周全?”
顾息衍惊讶地看他,“你怎么会……?”
“朕怎么会知道是吗?朕一直都知道,朕还知道,她是君轶斐的女儿,你把她养在了君轶斐曾经的一个手下,蓝枫的家中,蓝枫有个儿子,就是此刻正在南疆剿灭沙盗的平西大将军蓝溪!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伴感情十分深厚,据我所知,这个蓝溪似乎也看上了君家那个丫头!”
原来父皇对一切早就了如指掌,可他却任由自己做这一切,顾息衍突然有些看不懂他了,“为什么?”
“张皇后和柳贵妃利用朕的弱点,害死了你母妃,如果想要让你活下去,朕只能选择对你不闻不问!至于君家那个丫头,朕留她性命,大概也是因为愧疚吧!”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皇帝有些如释重负。
“既然愧疚,为什么不为君家平反?”
皇帝嗤笑,“有哪个帝王会承认,自己因为嫉妒而错杀忠良?”
顾息衍走的时候,皇帝突然提醒他,“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让蓝溪再回到京城来!”
回到东宫,守卫说,乐颜公主来东宫闹了一场,吵着要见蓝音,被他们拦下了。
“知道了!”
蓝音还在睡着,遣退了秋霜,顾息衍在蓝音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睡颜,脑中却一遍遍回响,临走时父皇的话,“如果我你,就绝不会让蓝溪再回到京城!”
如果蓝溪不回来,就再也没有人来分夺她的视线,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怎么了?蓝音睁开眼,就看到他一脸的凝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困扰着他。
顾息衍笑了笑,“没事!给你看样东西!”他将元丰帝给他的盒子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叠信函给她看。
看到信函上的内容,蓝音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真的吗?”
顾息衍看她激动的眼眶泛红,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有了这些,就能洗脱君家的罪名了!”
蓝音喜极而泣,十五年了,爹爹你看到了吗?女儿终于可以为你洗脱谋反的罪名了!
顾息衍俯身吻下她的泪,知道她是因为喜极而泣,却还是心疼她的眼泪,“我说过,一定会让你以君瑶的身份站在我的身边!以后,再没人能伤得了你,我会一世护你周全!”
蓝音用力点头,她自然信他,“你知道吗!刚才,我又梦到你从刑场上把我带走的时候,你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的告诉我,一定会替爹爹和君家洗清罪名!虽然那时候你也只有八岁,可我就是相信你能做到!”
她的话,让顾息衍觉得很是受用,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父皇已经把传位的诏书给了我,等我登基为帝,就恢复你君瑶的身份,到时候,你便是北朝的皇后!”
蓝音却突然脸色凝重起来,“柳思微……你打算怎么安排?”
顾息衍面色一滞,蹙眉道,“就让她留在王府吧!”
蓝音有些迟疑道,“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这样对她……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顾息衍心中一阵沉闷,她说的没错,柳思微确实对他有几分真心,“那就在宫里随便给她安排个宫殿,封个贵人吧!”
蓝音知道,这也算是他能给柳思微最大的体面了,也就不再纠结于此!
元丰二十一年,五月十四,元丰帝崩逝,传位于秦王顾息衍。
五月十八,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丞相赵之雍,本在家中等着儿子赵司正归来,却等来了刑部的人。
赵之雍见刑部的人直接闯了进来,质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刑部尚书马韬拿出圣旨念道,“丞相赵之雍,十五年前,污蔑大将军君轶斐通敌叛国,以至君家满门冤死,也令朝廷损失了一员大将,罪无可恕!命刑部尚书马韬立刻将其捉拿归案,不得有误,钦此!”
合上圣旨,马韬对满脸不可置信的赵之雍道,“可听明白了丞相大人?”
“我要见皇上!”
怎么说他顾息衍能登上皇位,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他怎么能这么快就翻脸无情!
马韬道,“皇上初登大宝,可忙着呢!丞相如果要申辩,那也得到刑部走一遭!不过我劝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皇上亲自拿出来的证据,谁敢质疑!您放心,念在多年共事一场的份上,进了刑部,我安排您和令公子住隔壁。”
此时一名官兵过来回禀道,“启禀大人,没有找到赵隽卓!”
马韬皱了皱眉,“派人全城搜捕,务必要将其捉拿归案!通知各城门的人,盯紧着点,别让他跑出城去。”
“是!”
“丞相大人,请吧!”马韬示意官兵把人带走。
五月二十,顾息衍下旨,判赵之雍、赵司正斩首,并追封君轶斐为忠武侯,册立其女君瑶为后!
阿瑶这个名字,柳思微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却早已深深地烙在心上,所以当她听到君瑶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就想到那日顾息衍梦里喊到的名字,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君瑶就是蓝音!
想到那日在琳琅阁门口看见,他们还假装不熟,柳思微只觉得自己被人当傻子一样耍了!她恨顾息衍,她那么爱他,可他却利用她,把她的尊严放在脚下蹂躏,如今人人都能踩自己一脚!
柳思微恨恨地想,原本她才是顾息衍的正妻,北朝名正言顺的皇后!那个女人凭什么!
从南疆回来,蓝溪才知道宫中发现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蓝音在这场变故中又一次受了重伤。
进宫述职的时候,他看着心情似乎还不错的顾息衍,冷冷问道,“用阿音的鲜血换来的皇位,皇上坐着舒服吗?”
顾息衍表情瞬间凝住,蓝溪又道,“我一直告诉自己,既然阿音选择了你,只要你能护她周全,我可以将自己的感情封锁一辈子!可你却为了自己,用她的性命做赌注!”
顾息衍眼眸微眯,他果然承认了!
“如果你无法护她周全,那么以后就由我来守护她!”蓝溪挑衅地看着他。
顾息衍脸色难堪,“以后不会了,我已经下旨,立她为后,以后再没人能伤害她!”
沉默良久,“你最好说到做到!”
站在门外,蓝溪心情有些复杂,努力平复着心情,怕进门后,被她瞧出端倪。
“是蓝溪吗?”屋内传来蓝音的声音。
推门进去,蓝溪脸上已挂起了笑容,“这都能被你认出来!”
蓝音靠坐在榻上,脸色已经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你的脚步声我如何会听不出。”
蓝溪在她身旁坐下,“伤怎么样?”
蓝音微微一笑,“已经好多了,抓捕沙盗的任务可还顺利?”
蓝溪看着她有些失神,觉得她好像变了,身上冰冷的气息少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
“阿音,你现在觉得幸福吗?”蓝溪突然问。
蓝音微怔,大方承认,“是!爹爹的罪名洗脱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让所有人知道我是君瑶,是君轶斐的女儿!”
蓝溪笑了笑,“可我还是习惯叫你阿音!”
蓝音微微一笑,“无妨,我即是君瑶,但也一直都是你的妹妹蓝音!”
虽然早知道她对自己只有兄妹之情,可亲耳听她说出来,蓝溪心中依然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