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一亮许府的车就停在了程家大院门口。
昨晚许剑文显然是彻夜未眠,墨羽现在回来了,他不急于逼着她履行承诺,嫁给自己,可他却不得不想办法让她心甘情愿接受这段姻缘。
蘭心虽然很爱许剑文,但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识大体,至少目前是。在感情这件事上,她明白自己不能强求,尤其是对手是自己的亲姐姐。所以她明知道徐剑文在墨羽回来以后就一直出现在程家,一直围绕着姐姐,她也只有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徐剑文的车一路开到了城郊的鹭山,墨羽心底里虽然不情愿,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心想两人好好沟通一下也罢,便跟着一起出来了。
清澈的鹭河依傍着鹭山蜿蜒曲折,河岸边垂柳依依,花草丛生,每逢春季柳絮纷飞,花朵争奇斗艳之时,还有一大群鹭鸟迁徙此处,风景甚是优美。这条河,这座山,看着他俩从小到大,承载了他俩甚多的回忆,也见证着他们的感情。正因为如此,今天的墨羽并没有因为久别再见此情此景而欣喜,反而变得有些忧郁。
“墨羽,你还记得么?咱俩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玩了,南城三年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可是这里依旧如往昔般美丽,水还是那么清冽,天还是那么蔚蓝,山还是那么巍峨。”许剑文下车后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无比轻松自在。
墨羽可不觉得现在是该惬意的时候,尤其是现在她听到许剑文说出“咱俩”两字的时候,自己身上都可以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这种不自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是自己确定和他婚事的时候?是自己决定逃婚的时候?是得知蘭心喜欢许剑文的时候?自己也不清楚。
“剑文哥你也没怎么变啊,不过倒是吟诗赋词的才情增进了不少。”墨羽也下车跟了过去。
许剑文回头看着墨羽:“不,墨羽,这三年来我变了很多。在你走之后,我失落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不能任由自己堕落下去,除了许家之外,我还要替你照顾程家,照顾岳父和岳母。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松懈,我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商会之中,只希望有朝一日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我,一个更加完美的我。而我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对你的心。”
徐剑文的心意,墨羽知道,一直以来都心知肚明。但墨羽不知道的是,自己对徐剑文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只是现在一想到妹妹,她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理所应当的接受徐剑文的爱。
“可我不想你冷落蘭心~。”
许剑文本来微笑的表情突然间僵了下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能不提起蘭心么?”
“为什么不?”墨羽上前几步:“蘭心是我的亲妹妹,同时也是你的结发妻子。”
“他不是我的妻子!”许剑文突然回头,声音有些大,墨羽吓得愣了一下。许剑文接着说:“她和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我许剑文的妻子,永远只可能是你程墨羽!”
“剑文哥,你这样对蘭心很不公平!”
“如果我勉强着接受她,这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公平。墨羽,”他双手扶着墨羽的肩膀,眼神里充满期盼地看着她:“你难道不明白吗?我爱的人是你,不管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都只是你,我不可能爱上其他人的。”
“可是蘭心现在已经是你的妻子!”
许剑文放下手,转身坚决地说:“三年前我是为了你为了程家,才不得已娶了蘭心,而且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可能爱上她,是她自己愿意嫁给我,还说日后我若是反悔他也不会后悔的。”
说到这里,墨羽已经脸色铁青了,一时间她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如此陌生。“剑文哥,你不觉得你这么说很自私吗?”
“爱本来就是自私的!”许剑文想也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墨羽看了看她,失望地摇摇头。“至始至终只考虑自己的得失,以牺牲别人来满足自己所欲所求,你觉得这样的爱是爱吗?”
“那你呢?”许剑文加强了语气:“墨羽你我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们的爱情天地可鉴,我们的婚姻经历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心里面想的念得都是你,满心欢喜地骑着白马来迎娶你,你不知道我那一天心里有多么高兴,可是为什么你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要选择离开我,嫁给我的却是你的妹妹程蘭心?”
墨羽哑口无言,只是轻轻说了句:“蘭心她,很爱你!”
许剑文转过身去,对着慢慢流淌着的鹭河,河不曾变过,但水已不是曾经的水了。
墨羽慢慢地转过头来,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他:“剑文哥,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很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我很感动,也很感激。我在一刹那间选择了逃婚,我却用三年的时间来思考我为什么要逃婚。现在,我想明白了,是因为。。。。。。”
许剑文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残忍冷血不近人情让自己心灵吐血的话,赶紧转身用手堵住了她的嘴。“程墨羽,我不许你说!”
他的眼神和口气出乎往常的霸道,宠溺是宠溺,可是在原则上,他绝对不会对她作出让步。墨羽只好暂时不说话,可是,她的内心,也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蘭心啊,你自从嫁到许家以后,也不经常回来看看,快喝一碗娘亲自给你熬的冰糖雪梨汤,以前你啊,可是最喜欢喝的。”程夫人打点好了日常府上的事物,就在后院的葡萄园里和蘭心拉起了家常。如果是在以前,见到母亲为自己亲自下厨,她一定开心不已。可是,今天面对这碗汤,她却说不出的难过。
“梨?”她默默地念着:“离?”
难道她真的是时候离开许府,离开许剑文了吗?
程夫人疑惑了片刻,听到蘭心的呢喃,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她赶紧对身边萍儿说:“瞧我这猪脑子,萍儿,赶紧把这碗汤拿去倒掉。”
萍儿刚才应允,蘭心却阻止了她:“算了,娘,是你的,丢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更何况,这是母亲亲自为女儿熬的汤,费了母亲一番苦心,蘭心怎么舍得倒掉?”
程夫人听了,心中一阵暖意。
可是,话虽如此,蘭心喝汤的时候,心中的难过仍然无法掩盖。看到女儿如此难过,程夫人心中也很不好受:“其实你和墨羽一样,都是难得的好女孩儿,可为什么剑文就是冥顽不灵呢?”
“毕竟她们有十几年的感情了,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倒是我,插在中间,太多余了。”与其说这是在抚慰母亲,蘭心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她低下头,默默地喝汤。
程夫人把蘭心的手握在手心里,叹了口气:“你们俩都是娘的女儿,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这件事情如果你不好开口,我去找你姐姐说。”
蘭心赶紧拒绝道:“不用了娘,这件事情我们都没办法左右的,就顺其自然吧。如果姐姐和剑文哥最后还是真心在一起,我心甘情愿退出。”
程夫人感动地老泪纵横,蘭心真的太善良了。“可是,傻女儿,你自己得受多大委屈啊?”
蘭心笑笑:“其实也没有,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再说了,当了三年的许家少奶奶,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程夫人赞许地点点头:“但愿你姐姐和剑文能明白你这份心!”
傍晚,怜儿被小姐的举动惊呆了,她不仅没有听从程老爷的吩咐穿上特地为她定制的苏绣裙装,更没有像曾经那般精心装扮,而是依旧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西装,带上一顶绅士礼帽,如果她不是自家小姐,自己倒是觉得真是帅酷至极,可是,眼下的怜儿却苦恼地拧起了眉头。
“小姐,你确定要以这样的装扮出门吗?老爷要是知道的话,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墨羽一边在镜子中满意地看看,一边对怜儿说:“哎,没那么严重,再说了,谁让你要老爷知道的,我们这次可是秘密行动!”
怜儿还是没有放轻松:“可是小姐,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哪里?”
墨羽倒是一副淡然地起身:“君舞池咯!”
怜儿一听君舞池,吓得都快哭了:“不行不行小姐,君舞池可是老爷明令禁止你去的,要是老爷知道的话。。。。”
墨羽无奈地叹口气:“哎呦,怜儿,不都告诉你了我们这是秘~密~行~动~不能让老爷知道。”
“可是。。。。”怜儿还是不放心。
“别可是了!呐,穿上那件衣服,快跟我走。”
怜儿顺着小姐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一件和她身上那件没差几分的西服,顿时表情都扭曲了,小姐,我真要和你一起玩火么?
君舞池是南城最大的一家歌舞厅,是南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杜家引以为傲的产业。在普通人看来,这或许是一个灯红酒绿,烟花柳巷的是非之地,而对于上层社会的贵公子名媛来说,却是一个消遣时光的最佳地点。程靖礼一向对墨羽管教甚严,所以像君舞池这种地方,是绝对不允许墨羽踏足半步的。可是,骨子里的叛逆,却不让墨羽顺其道而行之。
舞台上舞女载歌载舞,舞台下贵公子小姐们,或许也有不少风尘女子在拼酒消遣,四处可见的腐朽弥漫在整间歌舞厅。怜儿惶恐地跟在墨羽后面,紧锁着眉头,不停拽着墨羽的衣角胆怯的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小姐。这个地方鱼龙混杂的,太可怕了。”
墨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我在呢,不用怕!”
说话间,墨羽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服务生迎了上来:“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给我一瓶你们这里最好的红酒,谢谢!”
“好的,请稍等!”
怜儿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安地坐下:“小姐,还是不要喝酒了吧,你要是喝醉了,怜儿可是没有办法把你背回去啊。”
“怜儿,你是对我的酒量没有信心呢还是对我的体重没有信心?”
“可是我记得小姐你以前都是不喝酒的啊!”怜儿突然想起来,在老爷的严厉管教之下,小姐是滴酒不沾的。
墨羽得意地晃晃头:“士别三日都当刮目相看,我们都相隔三年了,你的眼光就不能与时俱进点吗?”
服务生拿来一瓶上好的德国进口红酒,墨羽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起来。怜儿阻止失败,担心却没有减退,这个地方实在太不是正常人呆的了,小姐怎么会选择来这里的呢。
比起往前出门,一路上都是仰慕和追随的少爷公子不同的是,今天墨羽这身帅气的装束果然在君舞池引起了不少名媛的主意,其中不乏墨羽曾经认识的富家小姐。
一位身穿西洋长裙,长相俏媚的姑娘注意到了她,看她的模样以为是哪家的阔少,边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用娇媚的声音问道:“这位少爷,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墨羽还没来的及说话,怜儿赶紧挡在她面前对墨羽说:“小姐,我们赶紧走吧!”
“小姐?”那个美女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了一眼墨羽。墨羽一脸无语,抬起头来冲美女尴尬地眯着眼睛笑了笑,帅气中透露着调皮可爱以及女子独有的妩媚。
那个美女当场脸都绿了。再定神一看,不是她眼花才认错,而是眼前的这身装扮,确实难以描述的帅气俊逸。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一个俊美的少爷。不过,就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看到她惊讶到嘴都合不起来的样子,墨羽终于没有绷得住笑起来。半晌,她取下黑墨镜,幽幽地转过来:“杜翎舒,你的眼力真的有待提高啊。连我你都没有认出来?”
杜翎舒一看惊讶度一下上升到最高,直接惊呼出声:“程墨羽?我的天呐,你受什么刺激了这么想不开,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程墨羽微笑的脸一下子僵住:“三年不见,你这张嘴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不过我就算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不还是迷住你杜大小姐了么?”
什么嘛,原来是认识的人。怜儿自讨没趣,自个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杜翎舒不高兴了:“你还说,三年前你吭都没吭一声就跑了,现在你又跟个地鼠一样突然钻出地面,我说程小姐,这样很好玩吗?”
“难道不好玩么?”墨羽调皮的反问。
杜翎舒端起面前一杯红酒一饮而尽,表情甚是满足。“是啊,谁像你这么好玩啊,都把我们南城顶绝的未婚夫给玩没了,我真是替你高兴呢!”
翎舒和墨羽从小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谈的死党,深知她和许剑文的感情。甚至就连自诩对墨羽了如指掌的她也想不通,程墨羽当年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墨羽阴沉着脸:“怎么,连你也要取笑我吗?看来我该回家了!”墨羽起身要走,被杜翎舒拉住。
“诶~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好了好了,不提了行了吧。”
墨羽笑了一下,又重新坐下。她环顾一下这个君舞池,虽然时间尚早,可是已经座无虚席。什么时候,人们的日子变得如此悠闲自得,需要纵情在此,才能消遣时光了?
“看样子,君舞池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许多。”墨羽不禁感叹。
杜翎舒一边拿出时下最火的香烟,一边点燃了打火机:“是啊,生意越好我就越烦恼。”
墨羽抢过她准备点燃的香烟扔到旁边:“这个对身体不好。”翎舒扫兴地收起打火机。
墨羽继续问她:“你烦恼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杜恒远这个混蛋!你有见过把所有的事情给一个弱女子来做,自己跑到旁边逍遥快活的老板吗?”杜翎舒一边批评着自己不负责任的哥哥,一边双手环抱靠在沙发上。
墨羽微微一笑:“怎么,恒远还是那么游手好闲?”
“他呀?”杜翎舒似乎一说起杜恒远就一肚子的鄙夷:“根本不把爹的这份产业放在心里。我呢也习惯了,遇上这种哥哥能有什么办法呢?”
杜恒远刚从外面回来,觉得自己耳朵又火又辣,又看到杜翎舒坐在这边,便径直走了过来。他没有认出墨羽,可是墨羽看见了他。墨羽没有动声色,继续和杜翎舒谈论着,还故意提高了分贝。
“哦?是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岂止是过分,简直就是无耻。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当着他的面左边给他一巴掌,右边给他一巴掌,把他给打醒。。。。”
“那我今天就实现你这个心愿如何?”
翎舒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这个令她痛恨却又恐怖的声音。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墨羽,而墨羽只是忍不住笑得无比得意。
“嘿嘿,”和刚才的慷慨愤恨相比,杜翎舒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细腻:“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哥~”
这个“哥”字一出,旁边的墨羽和怜儿都被酥麻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可是,老道的杜恒远可不吃这一套:“我说过你多少回了,不要招惹客人,你怎么就不听?”
“可是,哥,今天的客人不是特殊嘛!”
“我说过多少回了,就算是南城市长来了,在我们君舞池也是一样的待遇。”
“那。。。。”翎舒拖长了语气问:“要是这个人是程墨羽呢?”
一提起墨羽,杜恒远脸都红了。墨羽在她心里,永远都像女神一样存在,哪怕女神名花有主,他也甘愿只做绿叶永远陪衬着她。可是,墨羽不是在英国吗?
杜恒远拉下脸来,捏了一下她的脸说:“杜翎舒,你就不能不要拿你哥开玩笑么?”
翎舒耸耸肩:“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今天还真没有开玩笑。”说着看着杜恒远身后的墨羽:“程墨羽,你还不现真身吗?”
墨羽取下墨镜和礼帽,微笑着看着杜恒远:“好久不见,恒远哥!”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墨羽,竟然是如此的装扮,杜恒远毫不例外地傻了眼。在他的记忆里,墨羽一袭长发,黑亮秀美,纤细的身材让人垂涎欲滴。可是,现在这身西装革履,到底是要闹哪样?
“你真的是墨羽?”他不相信地问。
墨羽兴奋地转了几个圈,满眼期待地问:“怎么样,难道没有很帅气?”
杜恒远深吸一口气,脸涨得通红,突然一转身往后狂奔。墨羽僵立在那里。
翎舒忍不住狂笑:“我哥还是那么没出息,一见你就跑。”
墨羽叹口气:“想不到三年不见,恒远哥还是那么可爱~”
“可爱?!”翎舒一脸疑惑:“哪里可爱?”
墨羽只是笑,并不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