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
无边、无际、无尽的昏昏沉沉。
除了昏沉的感觉,其他就只剩下冷。
不是冰冷,是凉风透骨的特殊阴冷,就好像在熟睡中被过堂风带走了全部的热量,不停地打摆子,却再也热乎不起来,从发根到心窝,从体表到骨髓,止不住的阴冷。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做出挣扎的样子,也没有痛苦,似乎一切都是正常的,但他的身体,依旧时不时地的抽搐几下、抖动几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知道飘在何方。
没有时间和空间的维度。
忽然。
林棣动了一下,无意识的状态被打破了。
一缕意识恢复,想要从透骨的寒冷中醒过来,他用尽全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仍旧是浑浑噩噩、迷迷糊糊。
按理说,被冻醒的人,都已经不时打着摆子,应该很快清醒才是,但他怎么也摆脱不了那种别样的昏沉。
他下意识地嘀咕:难道是在做梦么?
这简单、短陋的一个念头,理应只是一瞬,却被拉得极长,好像穿梭了永恒的光暗迷离,来到这无尽的昏沉中,不知道用了多久,念头终于凝聚完整。
一念既起。
万念生。
林棣“睁开”了眼睛,满眼都是苍白、昏沉的迷离烟雾,明明是两种不同的感知,但就是这个感觉,他没法解释,更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
身体依旧不由自主地抽搐,除了阴冷外,多了一种疼痛的感觉,是一种浸入骨髓的痛,避无可避,从内而外,让他喊不出声,掉不下泪,哪怕他有意努力蜷缩成煮熟的虾子,疼痛也没有丝毫的缓解。
下一刻。
莫名的一股狠劲涌上心头。
“要死卵朝天!”
索性放任了身体不管,出离了阴冷和疼痛,集中注意力,试图寻思眼下有些莫名其妙的处境。
只是,念头刚转过来,却发现脑海中茫茫然,一片空白,没有丝毫头绪,完全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头痛。
“这是梦中梦么?”
好消息是,习惯性的冷静,让他并不惊慌,他先是开始原地徘徊,继而开始尝试探索这片苍白的烟雾。
许久。
探索环境没有进展,很自然地,他又开始反观自身。
“为什么我会认为是习惯性的冷静呢?为什么我确定是苍白的烟雾?为什么我知道是昏沉呢?”
说不清也道不明。
前者可能是习惯,也可能出于本能,但是,后者呢?这些都是他的判断啊。
这种发现,让他迈出的步子越来越大,像刚被玻璃杯罩住的苍蝇,不甘心。
因为,烟雾这个词,是一个定义极为明确的名词,就是一种清晰的认知,一缕思绪。
他循着这个思绪可能的来源,没道理找不到环境的真实。
于是。
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莫名环境中,林棣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越发有力。
好似没头苍蝇乱撞一般的探索,杂乱无章,没有路线可言,也完全没有方位感,只有心头的认知,异常坚定。
……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小会。
冥冥地,他感受到了环境中的不同:一丝丝热量,若有若无,微乎其微。
心神剧震。
仅仅是一丝丝热量,就这么一丝丝的热量,居然能被他清晰的感觉到,而且,带给他莫大的温暖,极大地驱散了昏沉、阴冷,缓解了疼痛。
林棣就这么循着热量来源的方向走着,贪婪地,试图聚拢、吸收每一丝的热量。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幸福。
在时断时续地热量传递中,在满满的幸福追逐中,林棣不知道在烟雾中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猩红漫染:这里是温暖的源泉。
他终于走到了热量源头,汹涌、澎湃的热量,就这么一阵阵地透过重重虚空袭来,侵染了昏沉虚空。
全身的阴冷和疼痛早已退去,苍白的烟雾早已变得泛红,他使劲把眼睛眯成一线,努力集中精神,试图看清楚泛红中的猩红源头,终于,他发现了一点豆大的红亮。
一炷线香,燃烧正旺。
很温暖,很幸福,很好闻,下意识地想要投身其中,这时,林棣猛然惊醒。
“原来我已经死了。”
一瞬,一世。
一念,大千。
在这一刹那,早已飘散如烟的前尘往事,瞬时聚拢,恢复如初,宛如神迹。
林棣呆滞,完全没有理会这个神异的事实,心思全然聚焦在那一片袭来的潮水上。
往事一幕幕,纤毫具现,让他立即贪婪地想要全部抓住,终归,徒劳。
眼角不知不觉间,热泪早已在肆意奔涌,往事可忆不可追,他终于承认了现实,喃喃了一句:“奶奶,我还活着。”
一世,一瞬。
下一刻。
“敕!”
一声敕令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他的脑海。
猩红浸染的烟雾中,突然生出的一股禁锢之力,放大到无穷,不明就里,林棣只感觉他的目光和视野突然一缩,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眼中就只余一片猩红澄亮,继而一黑,天旋地转。
视线再次重现时,已经是满眼光亮。
“我这到底是飘在天上,还是骑在马上?”
好像是作壁上观,如同上天视角,林棣快速扫视全场,这是一片繁华的生活区,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烟火气十足,街道旁的一处宅院门口,人头攒动,很多人在看热闹。
又好像是身临其境,人们看的热闹对象好像就是他,但他自己并没有太多感,正前方是宅院大门口,林棣骑着高头角马,几米外的大门台阶上站着一对少男少女。
男的名叫拉斐尔,面容清秀,眼下正沉静如水地关注着事态发展,不苟言笑,给林棣一种他很是有些城府的感觉。
女的是林棣共同学习成长过八年的露西亚,姿容姣好,但是,她抿紧的嘴唇,憋红的脸庞,破坏了她本来的明媚之气,显然,她正处在脾气爆发的边缘。
“我是准备要参加成年仪式的,没这个闲工夫!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我不是在掌握全方位的上天视角么?怎么又能清晰地知道自身感受?我的脸色好像有点差?感觉有点虚?这马也有些奇怪,居然长了鳞片和顶角。”
不好!
这少女发飙的对象是我!
林棣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下意识地想要避一避,果然,露西亚恼怒之下,重重扔出一个石头。
来不及闪避,也是石头攻击来得太快,石头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剧痛,再无他感。
街道上看热闹的群众当即一阵哄然。
“少爷!”
一声疾呼。
那一刻,剧痛碾压,林棣瞳孔当即涣散,意识陷入黑暗,天旋地转。
视线再次汇聚的时候,意识再次回归。
他又看到了那一点澄亮的猩红。
虚弱的感觉回来了。烟雾中,拉扯之力猛涨,加上无处不在的阴冷、剧痛,让林棣只想找一个铁锤,把他的大头给砸碎了事。
稍许,或许是麻木了的缘故,剧痛反而感受好了一些,熟悉的温暖感找到了。
但是,这一次,他同样感觉到那种无边无尽的昏沉也在试图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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