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城,一处知名的宅院内。
露西亚低着头,双手紧紧抱着母亲简达的手臂,指关节有些发白,依偎在母亲身旁,不敢看右边父亲卡劳的脸色。
简达坐得很稳,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俏脸依旧光滑。
此刻,她非常冷静,感觉到女儿的紧张,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看着丈夫卡劳依旧紧锁眉头,不停地走来走去,她终于烦了,气道:
“你是当家的,怎么还坐不住了?我们家露西亚的性子,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了解么?她说了当时是气急之下,只想要教训一下那小子,没想到那小子会死,你这会倒是慌了?一家三口全在这,你这来来回回的,给谁看呢?放心,天塌不下来,退一万步讲,我娘家还在。”
“你说到哪去了,我压根没在想你说的这一茬。”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卡劳一怔,随即给女儿递了个放心的表情,看着妻女两人依旧紧绷着脸庞,他反而露出了笑意,也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解释道:
“林棣死得莫名其妙,这个才是关键!”
母女俩人闻言,对望一眼:这男人她们是了解的,于是,齐齐安心地看着卡劳喝茶,稍许,简达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不像有假,顿时怒了:
“怎么还卖上关子了,露西亚是我们的亲女儿,是当事人,我能不担心么?你赶紧给我说清楚了。”
卡劳放下茶杯,挥挥手,示意露西亚不要再紧张,笑道:
“我这不是在理顺思路,想好怎么跟你们说么?
且说我们能看到的事实,当时街道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日后,即便荆棘岭来人,执行荆棘令上的调查,他们也一定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露西亚只是那小子命案的一个由头,使用灵魂攻击法术的杀手在暗处。
一个石头砸过来,换其他部位不好说,但正砸脑门上,不可能致死,脑门被砸,受害人正常的反应绝对是紧缩五官,尝试抱头,而露西亚也说过,那小子倒地的时候,眼睛是外凸的,身体是直挺的,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攻击是来自脑门后面,但又没有伤痕,没见血,只能是灵魂攻击。
这是我掌握的情况,不是露西亚一个人的说辞,而是包括拉斐尔在内的现场众人,都说的差不多。
对此,不还有问心台在么,不怕众人说谎,当时那么多人旁观,可能都不用轮到露西亚上问心台问心,所以,露西亚不需要自己吓自己,刚才我也压根都没想你说的那些慌不慌。”
宽慰妻女一番后,卡劳继续分析道:
“露西亚既然无忧,她又确实被人牵扯到了命案里面,那说明这个杀手不在乎你娘家卡佩家族。
其次,那小子怎么说也是怀特家族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堂堂一个怀特家族家主的儿子,哪怕只是排第五,再落魄,那也是一个怀特家族的嫡系子弟,所以,杀手也不在乎怀特家族。
有一说一,高原城七大家族中的头两家,杀手都没放在眼里,而偏偏,杀手又表现得非常在意荆棘令,是暗杀,不是刺杀。这样一看,杀手如果不是很有身份,不愿意暴露,就是所谋极大,想挑起高原城的风雨。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说明高原城的水,已经到点,快开了,而且,早不杀,晚不杀,杀手专挑这个时间点杀,也等于是在挑衅荆棘令。
这些,都说明杀手下手前后的思路极为清晰,就差明着践踏荆棘令了,对荆棘学院来说,这件事情肯定没完。”
“你说这么多,有没有用,还得看明天的成年仪式上,那小子会不会再出现。”
简达听得不耐烦,冷笑道:
“不管这杀手有没有布局,有意还是无意,他最大的漏洞,就是没有煽动平日里对那小子恨之入骨的底层平民,让他们顺势把他的尸体给毁了,永绝后患。
在我看来,这个杀手,多谋寡断,不行。”
一针见血。
“啊!”
父女两人闻言,齐齐一惊。
夫妻两人谈同样的话题,画风竟然完全不一样。
高原城,北城军分部,地下密室。
“嘭!”
一声闷响,伊索一掌下去,榉木材质的老桌子几乎纹丝不动,桌上茶杯中的茶水涟漪不止,仔细感受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还是差了些火候。”
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清茶入腹,心头的郁闷随之一扫而空。
事情超出掌控的被动,确实难受,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出了事,怎么处理,这个,他拈得清楚,转身,冷冷道:
“你是说你想动手算计一下林棣,却被人趁机对他下了杀手,最后反而落得自己一身骚?你难道认为高原城的有心人,会以为你只是北城军分部秘书,会不知道你是在给我办事么!”
昆丁跪在地上,脑门不停地捣地,回道:
“小的不敢,众目睽睽之下,露西亚出手在先,小的脑子发热,以为机会难得,就趁机打了一记心灵震击,但力度绝对有分寸,绝对不致死,这点,小的敢上问心台,还请大人明鉴。”
“你既然都出手了,那为什么又就这么跑回来,为什么不补上一刀?你难道不知道用尸体也可以做很多事情么?”伊索身旁的军师安第斯发问。
“回大师的话,小的出手后,意外发现林棣直接落马,毫不拖泥带水,而且,落地之后,眼珠子直接外凸,瞳孔扩散。
小的确定他已经断了气,自知大祸临头,想过要补救一二,也想过一不做二不休,但当时有些心慌,也是想到有问心台在,如果再勉强出手,只怕真的会给大人引来祸事,于是小的就忍了下来。
小的当时就决定,现在先回来被大人拘押,等明天的成年仪式结束,荆棘岭真要来人调查,也不过是小的问心台上走一遭,小的上问心台也是心甘情愿,荆棘岭的人定然能一眼分辨真假。
这样一来,小的直接回来见大人,大人扣押小的一天时间,明天成年仪式结束,不管林棣事故的前因后果如何,对大人来说,都有一份可进可退的保障。”
“哼!”
伊索冷哼一声,道:“昆丁啊,昆丁,你脑子活,面面俱到,是个人才,这是我收留你的原因,但是,恰恰是这种面面俱到害了你。
归根结底,还是你眼界太浅,很多事情,在你看起来是面面俱到,其实,你是流于小节,不见大局。
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你且下去,安心等待明天的结果,只望你能说到做到。”
说完,他轻轻放下茶杯,茶桌顿时承受不住,化为粉末,茶杯随之四分五裂,衣袖一摆,一阵罡风把碎木碎瓷扫落在墙角。
昆丁一走,安第斯走出伊索身后,踱步道:“昆丁此番虽然起意鲁莽,但也符合他一贯的做事风格,毕竟他针对苏珊林棣母子二人,远不止八年时间,这样一来,正如他所说,即便荆棘岭派人来查,让他上问心台,也绝对影响不到少主你身上。
而且,虽然他被人利用,但也帮我们试探出了高原城目前的形势,其他势力恐怕已经忍不住了,好戏已经开锣,少主只需静观其变,坐看风云起,另外,既然拉斐尔是当事人,那就让他们泰罗克家派人去城外乱葬岗看看,可以的话,顺便扫除干净。”
“不错。”
伊索笑道:“昆丁说的话,是不是全部真实,是不是还有隐瞒,这些我没法控制,但他既然提到了问心台,那这两点就不再是问题,毕竟不是我们动议。
只是,这林棣在成年仪式前一天,被人下死手暗杀,怎么听,都让我感觉怎么古怪,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们怀特家族真要杀人的话,一刀两断直接得多,哪里还用得着花那么多精力,精心照顾他好吃好喝好玩八年,然后再事到临头,突然来这么一下。
这突然性后面的昭然之意,杀手就差明说有阴谋了!杀手这么做,也很不简单啊。”
“少主不用担心,我看昆丁刚才虽然磕头磕出血,但并没有惊慌失措,额头上看起来出血很多,但全身并没有大汗淋漓,可见,他只是在你面前,态度摆得正,实际上,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既然有心,我们更坐得住,也等得起。”
乱葬岗。
“虽然时空环境不同,但少年是想要改变,是在主动求变,我当小混混是想挣脱过往,他参加成年仪式是为了搏命改命。
谋事在人。我们都是在谋变。
人性多变,唯有变是不变,求变亦是不变。
就取这一点!只要是人,万时不易,万世不移,绝对立得住!”
林棣念头刚捋清晰,发现坑中的老头似乎恢复了清醒,没有再呆坐,又开始了走动,在念念有词。
好起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