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月神大人没有抛弃我们。”
艾米丽抬起头,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滴。
底下的士兵先是愣住了几秒,随后高举双手,欢呼起来。
“太棒了!”
“感恩月神大人的恩赐!”
“月神大人,请将这些污秽赶回深渊去吧!”
在一片嘈杂中,阿米诺缓缓睁开双眼,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疲惫与劳累。
“阿米诺,感觉怎么样,还好吗?”艾米丽上前将摇摇晃晃的阿米诺扶起来,脸上写满了关心二字。
“还好……”阿米诺长舒一口气。
“刚刚,那是……”霍恩有些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月神大人的奇迹——天使之光。”艾米丽严肃地答道,“只有少数与月神大人有着天生的联系的人,才能够当作奇迹的灵媒。现在教会里,只有阿米诺,和芙蕾雅主祭能做到。如你所见……非常之累。”
“只是我的状态不太好……”阿米诺摇摇头,有些病弱地轻声说道,“幸存者如何?塞勒姆那群家伙,让他们不要去,还是冲了进去……”
“在清点人数了,很快有结果。”
布拉德从前线走了回来,接话道。
“多谢你,阿米诺。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大家能够度过难关就好。”阿米诺笑笑,往人群里走去。
在工事最前线,塞勒姆不知为何与一个士兵吵的不可开交。
“放手!我要过去找他!”
“不行,这是为了你的生命着想!里面可是风暴!”
“我今天失去了这么多兄弟,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一个?!”
“就算你这么说,那里面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喂喂喂,你又怎么了?”阿米诺皱着眉头走上前问道。
“巴特不见了,我的理由不够充分吗?”塞勒姆回头,一脸的愤怒。
“巴特……”阿米诺听了,一下子攥紧了双拳,“哪个方向?”
“最后一次看到他,就在右边不远!你快让这家伙放手,现在去他肯定还有救!”
“不准放手,拦住他。”
阿米诺双手抱胸,满脸严肃。
“什么?!你……”
“我去找他。”
塞勒姆听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我不想欠一个女人的人情,我们一起去!”
“开什么玩笑!”阿米诺忽然怒目圆瞪,指着塞勒姆的鼻子就是一顿教训。
“做事情之前给我过过脑子!这东西可不是光凭意志力就能撑下去的!像你这样没经过训练的,进去以后就别想活着出来!你,给我留在这里!我来就是要救你们出来,你别一天天的白费我的努力!”
塞勒姆没料到平时说话软绵绵的阿米诺忽然如此霸道,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像块木头一样愣在了原地。
“先生,请你相信她吧。”布拉德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塞勒姆的肩,“她说的没什么错,还请你在这里等一会。”
塞勒姆愕然,随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说实话,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这么教训。更离谱的是,我还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塞勒姆看向阿米诺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笑笑。
即使构造体已经被消灭殆尽,但风暴中依然飞沙走石,能见度不过堪堪几米。黑色的狂风不断刺痛着阿米诺的双眼,而她,只能顶着大风,一步深一步浅地找寻着巴特的踪迹。
虽然狂风呼啸,但阿米诺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在自己的右前方有打斗的声音。
“叮!”
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扑擦!”
是刀砍进粘液的声音。
阿米诺加快步伐,往前赶去。
“巴特,这里!”
阿米诺呼喊着,努力拨开眼前的层层风沙,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里。
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无比残酷的画像。
巴特的胸口被一束漆黑的光束,在一瞬间贯穿。
“啊——!”巴特痛苦地嘶吼着,手中的刀跌落在地。
“什么!这是……”
阿米诺大吃一惊,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光束的来源,赶紧上前扶起巴特。巴特的胸口并没有物理上的损伤,完好如初,但他的皮肤却不受控制地开裂起来,从里面渗出的,是骇人的黑色。
“巴特,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给你处理!用我最好的药剂……”
阿米诺感到气血上涌,有些头晕目眩,手忙脚乱地将一瓶白色的药剂从包里翻出来,刚要拔开塞子,拿着药剂的手却被巴特牢牢握住。
“别了……我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巴特看着阿米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那些东西,在翻涌着,烧灼着,吞噬着……没人救得了……你应该最清楚……”
“啊——该死!”阿米诺痛苦地,愤怒地将药瓶往地上使劲一扔,玻璃乒乒乓乓碎了一地,却排解不了她心中的抑郁。
“呵,不用为了我这种小人物动气……”巴特平淡地说着,眼睛里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渗出黑水,“或许,是时候遵守约定了……”
“约……定……”
阿米诺愣了一下,眼眶却忽然湿润了,哽咽地有些说不出话。
“我……没想到……真的会变成这样……”
巴特只是朝她微笑。
阿米诺朝天长叹一口气,闭上眼,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
“好吧,你这死性不改的家伙……”
阿米诺擦干眼角的泪滴,站起身来。
“就让你知道一下,我的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阿米诺还是没有回来。
布拉德和艾米丽两人站在防御工事边,相对无言。阿维莱斯和霍恩席地而坐,焦虑地望着远处。而塞勒姆一个人在一边,不停地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么关心阿米诺?”艾米丽白了塞勒姆一眼,“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一副想要她死的架势。”
“一码归一码。”塞勒姆没好气地说道,“让女人去救兄弟,自己却缩在后面,要是她死了,我这辈子都没脸活着了。”
“一口一个女人怎么样,真是愚蠢……”艾米丽冷冷地嘲讽道,“比你厉害的女人有的是。”
“别吵了,都是在关心阿米诺,较什么劲。”布拉德皱着眉头打断了两人的互怼。
这时,一个身影浮现在了风暴的边缘,被阿维莱斯敏捷地捕捉到了。
“那里!”阿维莱斯抬手一指,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去。
阿米诺瘦小的身上,背着巴特沉重的身躯,满脸憔悴地朝工事走来。
“终于回来了……”塞勒姆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了上去,想要知道结果究竟如何。
阿米诺的眼神低垂着,不敢看塞勒姆一眼,没有说话,缓缓将巴特从背上卸下,轻柔地把他放平,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
阿米诺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下半句话。
“我……知道了……”
塞勒姆眼里一暗,随后单膝跪地,俯下身来,轻轻地合上巴特半开的双眼。
尽管满身疮痍,巴特的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笑意。
“走吧……该回去了。”
阿米诺轻声说着,抬头望着虚无的天际,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滴落下来。
“我累了。”
众人默然。
塞勒姆看向阿米诺,那落寞的背影显得是那么的瘦弱,无助,悲伤。
仿佛失去了一切。
回去的路上,阿米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就那样一路回到了教会,沉默着,直奔自己的房间。
“她总是太自责了。”艾米丽看着阿米诺的背影,叹了口气,“她已经做的很好了,每次都却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把所有事情都完成的这么好。”布拉德感叹似的摇摇头,“不过,她的负担确实太重了……”
阿米诺疲惫地拖着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感到全身酸痛,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摆正自己的坐姿。
一面小镜子静静地立在桌上,阿米诺向镜子里望去,看见自己满脸血污,狼狈不堪,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
真是难看。阿米诺想着,拿起桌上的梳子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用纸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血。她的半边头发也被血污溅到了不少,一时间却擦不干净。
等会洗个头吧,还有三个小时开紧急作战会议,足够了。
阿米诺这样想着,双手环抱在桌上,头枕着手,小小地眯了一会。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阿米诺忽然被门外的一阵骚乱声惊醒,她猛地抬头,瞥见镜子里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阿米诺一下子惊觉不对,起身厉声喝问,环顾四周,却没有人。
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吗?居然没察觉到自己房间里有个人?
阿米诺感觉有些不妙,抄起墙上挂着的一把太刀,一脚把门踢开。
“扑哧——”
突然,门前鲜血飞溅,阿米诺只看见一个金色的背影在自己的门前直直地倒了下去,脖子处像喷泉一样,喷溅了血红一片。
“怎么回事!”阿米诺急忙跑上去,将那人翻过来。
“艾,艾米丽!”
眼前,艾米丽眼睛瞪得异常地大,显得惊恐万分,瞳孔涣散,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阿米诺感到自己身上汗毛倒竖,站起身来,右手已经扣在了刀柄上。
到底是谁干的,近在眼前,自己却感觉不到一点气息?!
忽然,阿米诺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泛出淡淡的光来,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她努力地想要看清周围的东西,但却没有用,仿佛是眼睛正在被麻痹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异常清晰的人影却出现在不远处,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柄太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阿米诺猛然回头,看见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整个人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你……你……”
阿米诺的嘴角颤抖着,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与沉着,眼角的一滴泪滴缓缓从脸颊划过,像是一个绝望的人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不留一点渣滓。
那人只是朝阿米诺微微笑了一笑,随后转身离去。
“喂,等等!”
阿米诺双眼像着了魔似的盯着那人远去的影子,用尽全力追了上去,但那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如同幽灵一般。
消失了,又消失了?!
阿米诺这样想着,朝右望去,那人影却依然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走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心中积淀的痛苦与悲伤在那一瞬间倾泻而出,眼眶中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她感到自己心中一阵抽搐似的绞痛,像是美好的愿景在一瞬间化为泡影的痛苦。
“等等,求求你不要走!!”
阿米诺声嘶力竭地吼着,拔腿又追了上去,她跑得跌跌撞撞,脚下的步伐仿佛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汉;她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奔涌着,如同失控的洪水般肆意流淌;她吼叫着,像个疯子一般,震耳欲聋,但却听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她斥责,挽留,哭诉,哀求,用尽了一切方法,以为这样就能让那人停下脚步,哪怕只有一瞬间。
但那人很快消失了,消失在了白色的迷雾之中。
阿米诺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浸透了,她只能模糊地看到眼前白色的光晕,感觉到泪水在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在自己的下巴处汇成了一条小溪。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一切又到底是什么?阿米诺疲惫的大脑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只知道喘着粗气,机械地流着眼泪。
“我知道你一直想说的,对吧?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出来啊,求求你出来啊!”
阿米诺歇斯底里地向四周吼着,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咔嚓!”
一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阿米诺感到胸前一阵剧痛,一股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嘴角不住地涌出鲜血。
她低下头,看到一柄染血的太刀穿胸而过。
“是吗……”
阿米诺呢喃着,心里却没有任何不甘与失望,相反地,一股舒爽的解脱感却突然涌了出来,占据了她的全身,仿佛千斤重担在一瞬间卸下。
她嘴角微微上翘,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了几个字:
“如果是这样,也好……”
她感到自己的眼前慢慢变黑,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坠向万丈深渊,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阿米诺小姐,阿米诺小姐!”
“紧急作战会议已经开始了,您还没有到场!”
“在吗?阿米诺小姐,在吗?”
阿米诺猛然从桌上抬起头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自己还是在房间里,只是两手的衣袖已经被泪水浸透了。
“阿米诺小姐,失礼了,我要进来了!”
一阵沉重的推门声响起,一名女祭司着急地看向阿米诺,随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呼——你没事就好。会议已经开始了,芙蕾雅主祭派我来叫你,请赶紧去吧。”
阿米诺这才意识到自己睡过了,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抱歉,睡过头了,跟他们说我两分钟后就来。”
女祭司点点头,走了出去,把门又重新关上。
真是个脆弱的自己啊。
阿米诺深深地感叹了几秒,随后披上一件相对干净的外套,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推开会议室的门,芙蕾雅主祭正坐在正中央,两边的两大排人也正襟危坐着,铁甲卫队的总队长埃恩似乎正在作着报告。
“铁甲卫队目前尚能调遣的队伍,算上在一两天内能召回的,一共有5队,其余队伍如果需要召回需要至少半个月左右……”
阿米诺的出现让很多人往门口瞟了一眼,随后便倒抽一口凉气。芙蕾雅原本专心致志地听着报告,听到了动静,顺着目光看来,也不禁关心地问了一句:
“阿米诺,你没事吧?怎么满身都是血……”
“没事,这些不是我的血,只是太累了睡过头了,十分抱歉。”
阿米诺虽然硬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但语气中还是掩盖不住的困倦。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艾米丽的左边,拉开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也太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艾米丽在边上小声地关心道。
“不……刚刚在风暴里看到的一些东西,我必须汇报……”
阿米诺这么说着,上下眼皮却开始打架,连忙掐了自己一下,这才有点清醒过来。
“这……别太勉强自己了。”艾米丽摇了摇头。
这时,铁甲卫队队长报告完了自己的情况,芙蕾雅转过头来,有些关切地看着阿米诺:
“阿米诺,你最近做的事情太多太累了,你先报告吧,报告完,我允许你中途退场去休息。”
“多谢主祭大人。”阿米诺点点头,“我想报告一下刚才我在风暴里看到的很令人在意的东西。我本来以为我能把巴特救下来,但在暗处,有人用禁术偷袭了他。那个禁术是一种能够快速激发黑暗面的法术,能够让一个人在几分钟内堕落,我也没有见过几次。结合我和艾米丽副祭之前调查的事件,邪教中明显有人有着不俗的实力,因此我希望各位能够充分重视起来,这次的事件绝不是一次简单的事件,不加以遏制的话,会酿成一场灾难。”
“嘶——”在场的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邪教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这次却一下子爆发出来,一定是蓄谋已久。”芙蕾雅沉重地点点头,“阿米诺,你有看到施术人的脸吗?有任何体貌特征可以说一下吗?”
阿米诺遗憾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
忽然,阿米诺感觉自己的舌头变得僵硬起来,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想要继续说下去,但自己的嘴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她有些惊慌地想要站起身,却感觉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她看到身边的人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使劲地呼喊着什么,但她却听不见任何东西。
最终,阿米诺放弃了抵抗,在天旋地转之中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这一次,是无尽的黑暗,连半个狂乱的梦境都没有出现,是大脑完完全全地宕机休眠。
等到再次悠悠醒转,自己的眼前已经是纯白的天花板,身下是干净的病床与被褥。
“你醒了?”芙蕾雅干净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啊……”阿米诺有些木讷地应了一声,“芙蕾雅……主祭……”
“这里没别人。”芙蕾雅温柔地提示道。
“啊……芙蕾雅,我晕了多久?”
“没你想的那么长,这才第二天下午而已。”
“呼——我还以为自己错过了太多东西了。”阿米诺听到这句话,舒了一口气。
芙蕾雅看向阿米诺,眼中充满了关切。
“你的身体在变弱。”
阿米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一个月一次循环。只是这次透支太多了,我……有点激动。”
“需要我去帮你找一点……?”芙蕾雅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不必。”阿米诺摆摆手,“明天,明天就好了。”
“也对。”芙蕾雅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日历,“那我去跟他们说,你休病假一天。”
“好。”阿米诺轻轻地点了点头。
窗外,几只黑色的鸟掠过低垂的枝头,发出令人不喜的“哇哇”叫声。
“辛迪鸟吗。”
阿米诺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
“看来,又有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