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回到村子里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又困又累,眼皮开始上下打架,但每每一想到阿米诺还没脱离危险,两人就会猛掐自己一下保持清醒,就这样一路撑着,来到了艾略特家的门前。
霍恩早已顾不得什么礼貌,上前把木门敲的哐哐乱响,几乎要散架了:“艾略特!快开门!情况紧急,快开门!”
就这样连敲带吼了大约两分钟,门终于打开了。艾略特带着惺忪的睡眼和极其厌恶的神情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刚想发作狠狠地骂两人一顿,却瞥见了霍恩背上满脸是血的阿米诺,顿时浑身一个哆嗦清醒了半截,震惊地让开门口,做了个往里的手势:“什么?!真的是阿米诺!快,快进来!”
两人迅速把阿米诺背进了屋子里,按照艾略特的指示把她放平在地上。阿维莱斯卸下肩甲,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顾不得进一步处理,就开始在包里翻找给阿米诺的药剂;另一边,霍恩和艾略特给她清洗了一下脸上的污血和伤口,正拿着消毒药水仔细地擦拭着双眼边上的划痕。
“怎么会这样……阿米诺,不应该……”艾略特喃喃自语道。
阿维莱斯听了,有些惊奇地问道:“你也认识阿米诺?”
“只有一面之缘,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艾略特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她的情况稳定下来吧。”
霍恩点点头,拿起边上的应急药就想往阿米诺的嘴里灌,但被艾略特伸手阻止了:“别这样灌,她现在意识模糊,可能会窒息的。而且,你的药剂可能不太管用。我有一个方法,去帮我把储藏室柜子里最上层的第一瓶药剂拿过来。”说完,他指指右边的一间屋子。
霍恩会意,转身进了屋子。而艾略特则进自己的房间翻找了一会,拿回来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阿维莱斯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会就知道了。”艾略特说道。
霍恩这时也把药剂拿了过来。那是一瓶黑色的胶状液体,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艾略特用手指取了一小点,分别涂在阿米诺的太阳穴和眉心处,随后打开笔记本,轻声念诵起什么咒语一样的东西来。
此时夜深人静,虽然他的声音比较轻,但阿维莱斯和霍恩都听得很清楚。他们接触过魔法,知道高阶魔法的咒语晦涩难懂,极难理解;但这个咒语却不一样,他正在吟诵的东西说是咒语,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寓言故事,一个连小孩子都能一听就懂,却似乎埋藏着更深寓意的故事。
那是关于一名女孩行医救人的故事,她为寻得最新鲜的药材,每天上山搜寻;为了最好的治疗效果,反复用自己试药修改药方;只要病人能够好起来,她似乎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舍弃掉。
兄弟二人听着这故事,有些动容,自己身上的伤口和淤青似乎也没有原来那么疼痛了。这时,阿米诺身侧忽然再次翻涌起黑雾来,两人一惊,看向艾略特,但艾略特以眼神示意他们不要慌张。
那些黑雾并没有杀气,只是轻柔地流动在她的身边,收束起来,从太阳穴和眉心灌进她的体内。阿米诺紧咬的牙关逐渐松开,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两颊逐渐有了些微血色。
咒语至此已至尾声。那个女孩最后有没有实现她悬壶济世的梦想?所有人都不知道,因为这个故事并没有结尾。
艾略特轻轻合上笔记本,长舒了口气:“真是危险,再晚一点的话,我这不精的奇迹造诣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霍恩焦急地问道。
艾略特朝他点点头:“还好,没有大事了。她是精神受打击太大,身体上的伤倒并不严重。只是可惜,我学艺不精,治不好她那双眼睛。先把她扶到我床上休息吧。”
三人一同小心翼翼地把阿米诺抬起,扶到了艾略特的床上。在确认她呼吸平稳以后,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米娅稚嫩的声音从三人背后传来:“大哥哥们,你们真的找到好人姐姐了!”
米娅看起来有些困倦,应该是被三人的动静吵醒的。但她看到阿米诺,也立刻来了精神,蹦蹦跳跳地就上前来想要看看她,但被艾略特拦住了。
“米娅,好人姐姐很累了,现在在休息,不要打扰她好不好?”艾略特半哄着蹲下说道,“小朋友不好好睡觉的话,是要长不到爸爸这么高的哦?你明天再来看好人姐姐吧。”
米娅思考了一会,扑棱了几下大眼睛,挠挠头:“嗯……好吧,那就不打扰好人姐姐了,我继续睡觉去啦。”说完,又再次回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艾略特见米娅回了房间,好像放下了心,重新把目光投回到两兄弟身上,朝两人欠了个身:“不好意思,让我重新做一回自我介绍吧。之前我怀疑过两位的身份,但看你们为了救阿米诺出生入死,我想我也没有怀疑的必要了。”
“我想也是,否则的话,在这种地方怎么又会有个会用魔法的人呢。”阿维莱斯点点头。
艾略特笑笑,继续说道:“我确实叫艾略特,但身份并不是逃难的村民。我隶属于组织“黯影太阳”,和月神教会有着同样的信仰,只是行事方式并不完全相同。我来这里,正是为了调查辛特兰灭亡的真相。“
“黯影太阳……”阿维莱斯和霍恩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到这个名字很熟悉。霍恩突然想起,那次在林波偷听伊芙琳的对话时,那个神秘的声音提起的事情。他感到事情有些奇怪,小声对阿维莱斯说道:“是林波的伊芙琳那次……”
阿维莱斯听了,也一下子记了起来。伊芙琳对话的那个神秘人似乎说,是黯影太阳的人奉命杀死了他们的父亲。虽然这个信息并不怎么可信,但两人依然将信将疑。阿维莱斯和霍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既然对方没有恶意,也不好发作。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艾略特察觉到了两人对自己的身份似乎有些不满,连忙又加上了几句解释:“好像我的其它同僚和你们有一些过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请你们相信我,我在两年前就来到了这里,一直在从事调查工作,期间也没有接到新的指示,和你们以前的事情没有瓜葛。月神教会和黯影太阳本是同源,都信奉圣洁的月之女神。我们的努力目标是一致的,我对你们也没有恶意。”
阿维莱斯暗自思忖了一下,从之前对方的态度和行为来看,确实不像是在说谎,他看到阿米诺的时候那副吃惊的样子,以及努力救助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能说有过节吧,只能说有些怀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阿维莱斯解释道,“那些事情可以暂且不提,只要我们现在的敌人一致就好。”
一旁的霍恩皱皱眉头,还是有些不快,但也明白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必须要一起合作,于是压下火气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最好不过了。”艾略特也附和着点点头,“我知道,月神教会和黯影太阳的行事风格并不相同,可能会有些合不来的地方。你们月神教会的魔法是对灵魂进行系统性研究的产物,很严谨,很精确;但也因为有时太过严谨,所以才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我们黯影太阳也信奉月之女神,但我们通过学习月神曾经的故事,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来获得力量。我们称之为——奇迹。”
“奇迹?”阿维莱斯和霍恩都有些惊异,“比如你刚才讲述的那个寓言故事?”
说到这些,艾略特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对,但那并不是什么寓言故事,据说那是月神大人的一部分经历,被撰写成书,由我们来世代传颂。每一个故事背后,都饱含着月神大人对我们的教诲。真正悟得其中教诲之人,能够从这神圣的故事中感受到月神大人的心,汲取到心灵的力量。最纯熟的奇迹使用者可以用只言片语唤起自己的记忆,在刹那间将那股感受灌注进自己的心间,可以缩短,甚至可以免去那些繁杂的吟诵。很抱歉,我对于刚才那篇奇迹‘游医仁心’并不是很熟练,我甚至要拿笔记本来读才行。”
“讲述故事,感受故事吗……”霍恩若有所思。
“说起来,我有个非常大的疑惑。”艾略特问道,“阿米诺……究竟是被谁打倒的?”
阿维莱斯长叹一口气:“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于是,两兄弟把在月神教会碰到的事情,和在迈尔遇到伏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艾略特。艾略特听到迈尔王城沦陷的消息,也感到无比的震惊。据他所说,辛特兰的深渊爆发依旧是个谜,而现在迈尔也沦陷了。整片大陆,这回恐怕也不剩下几个能活蹦乱跳的国家了。
“怎么会这样,敌人可真是来势汹汹啊。”艾略特眉头紧皱,感到局势十分紧张,“我曾经在和月神教会的一次联合作战中在战场上远观过阿米诺的英姿,说她是教会的战神,我觉得也不为过。可现在她居然差点堕落成渴血鬼,眼睛也瞎了……”
“不管是为了教会,还是为了她对我们的救命之恩,我们都应该尽快把阿米诺治好。否则的话,我们实在是势单力薄。”阿维莱斯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恐怕很难……”艾略特叹了口气,“我刚刚把整篇‘游医仁心’滴水不漏地吟诵了一遍,还辅以增幅膏药,按理来说,就算一个人资质再差,身体上的伤口也该好的七七八八了。可是我看得出来,她还是那么痛苦。那不是伤口在痛,恐怕是她的心在痛。”
“她的心……在痛……”霍恩喃喃自语。
霍恩在那个瞬间突然想到第一次见艾米丽时她说的话:阿米诺虽然很友好,但却无法接近她的心。他想到她身上肩负着的教会的重担,想到她没救出巴特时自责到失神的眼睛,想到她在战场上杀戮时心中郁结的阴霾。而这一切,却始终无人为她排解。
恐怕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成为渴血鬼吧。她自己给了自己太多压力了,待到阴郁沉淀,她想要向他人呼救,却发现早已无人再理解她。她只能以杀戮为发泄,而越杀戮,业障的浸染就越深。最终,她自己溺死在了自己的泥潭之中。
他感到一阵心痛。如果有人早点注意到,或许,这件事情就可以避免?
屋子里一片沉默。艾略特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只好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累了,先去睡觉吧。我的床给阿米诺了,我也睡地铺吧。”
三人收拾东西,在地上睡下。即使几乎一天没合眼,霍恩却依然很久都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