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星无月,秋风秋雨缠绵着这座百年的公园。依稀的路灯,把那人矮小的身影拖曳得长长,萧索孤单。周爱平把望远镜放下,心头有点发紧,这道身形好是熟悉,似乎就在前不久,也是这样的夜晚,他见过。
那夜无雨也无风,天上有着残月一钩,那个人后来成了他的朋友,名字叫林过。
就在这刹那间,周爱平想起了那个婉约风媚的女子,她叫小砚。幽雅而精致的女人,嘴角边的笑涡,能旋出几多妩媚来。那日的午后辰光,林过没有食言。果真把小砚带到“梦幻巴黎”酒吧,介绍他们认识。
虽然早知这是有夫之妇,今生再难有机会成为恋人。可是,这样足够,能亲眼看着她浅浅的微笑,亲耳听着她软软的话语,此生足矣,夫复何憾!
感谢林过,感谢上苍……周爱平觉得上天待他已经不薄,能够有这样一个女子,让他梦里有个牵挂,心里有个念想。
为什么是他?周爱平颤抖着从西服内兜里摸出不锈刚酒壶,喝了一口小酒。酒壶是林过送给他的,酒是六十七度衡水老白干,在小砚家的酒柜上放了好多年。
身影来得好快,已经要到侧门了。林过看了看地形,看到侧门上锁,犹豫了一会,忽然身子陡动,已是窜上一棵大树。周爱平知道,林过是要从树上荡出围墙。
“周队,要不要开枪?”请示的特警是新从外地调来的部队战士,年纪不大,名叫谢东鹏。
“再等等。”
“周队,这人移动速度太快,等他一启动,只怕要命中目标比较困难。”
“听我的,上级要我们抓活的,没有把握不要开枪。”周爱平怕这些特警冲动起来,手里没有准头,坏了林过的性命。他迅速移动,已是闪在围墙后面,林过只要一落地,他立刻就能抓获。
周爱平与林过交过手,知道徒手格斗,林过不是对手。可要命的是,林过手里有枪,在这样的黑夜里,他能认出自己吗?
林过从树上跃过围墙,双脚甫一落地,一阵劲风扫来,他的脚后跟已被踢个正中。林过还未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后脑勺又是一记重锤般的击打,他立时就晕了过去。
周爱平站在他身旁,对赶过来的公安人员说:“铐上。”他摸索着林过的身体,没有武器,就连一把小刀都没有。那公园里激烈的枪声是从哪里来的?
“吩咐合围,细细搜索,肯定还有其他人。”公安局长罗卫东也赶到了,随同前来的还有于卓副局长,武装部部长王五一。
时间慢慢过去,当最后一缕雨丝飘落时,东方隐隐现出淡黄色的晨曦。公园里布满了公安人员以及武装部队的战士,对公园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现场只有一具尸体,榜山镇党委副书记李维夫的尸体。
困惑袭上了罗卫东的心头。这次大规模的围捕行动是经过严密布署的,事先没有告知党组成员外的任何人。从行动过程中来看,也不存在泄密的可能。可效果却非常不好,这让他是百思不得其解。接到举报电话,罗卫东马上召开局党组会议,分工布置,对中山公园进行全周候的监控。可以明确,当天晚上进入公园的有数人,现场凌乱的足迹甚至有一个是女人的脚印。
周爱平没有参与到现场的清理行动中,反而是走到了公园靠近胭脂山的西北角。凭他的感觉,如果当晚有其他人的话,肯定是从这边逃走的。整个公园只有这里是个死角,所以没有布置警力,也无法布置。
胭脂山峭壁般横亘在中山公园背部,光溜溜的无法立足,不借助器械是没办法上去的。更何况,中间有三百平方公里的内湖,湖水淼淼,浩浩汤汤,又无船只,怎么可能通过这里逃生?
周爱平拿起双筒望远镜,望向对岸的胭脂山。壁立万仞的峭壁上有几个凿眼,他从自己站立的地方抬头望,一棵巨大的树干上有几道勒痕,像是钢丝勒出来的一样。他忽然间恍然大悟了。
“罗局长,我觉得好像不是我们在设一个局,倒是我们被人设在一个局里面,只是结果不如想像中的好。”周爱平在会议上并不客气地提出质疑。这疑问许多人心头都在问,却没人敢讲出来。他本是个愣头青,心里头藏不住话,所以多年来一直得不到提拔,反倒是越来越被边缘化,甚至遭到冷遇。
“你说得没错。”罗卫东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我接到一个秘密电话,说是当晚中山公园会有枪击案,凶手是‘612’银行劫案的主要当事人,并说不能轻举妄动,如果让对方发觉,将功亏一篑。我们根据这个举报电话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并召开党组会议,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汇报上级并得到指示,组织了这一次行动。周所长是执行者,提出这样的疑问也在常理之中。”
“事实上也确实发生了枪击案件。经确认,死者为榜山镇党委副书记李维夫,但经法医检查,李维夫经过整容,再调取相关资料进行比对。李维夫的血型为A型,而死者却是O型血,基本可以确定,该死者假冒李维夫多年,潜伏在榜山镇进行非法活动。”闵国强处长接过话说。
“这么说,徐少衡大队长可能就是被此人暗算的,或者说是此人指使的?”周爱平的脑子里渐渐厘清了,原本有些模糊的东西似乎有了光明的迹象。再联系前几日发生的榜山农场大规模的枪战,几乎可以说明,在假李维夫的多年经营中,榜山农场基本就是他的帮凶训练营。
“是的。徐大队长可能就是发现此人的真实面目或者是一些蛛丝马迹,对方为防万一,对徐大队长进行暗杀,以图杀人灭口。”闵国强终于提出了一个论点,“只是有个疑点。为什么徐大队长会被放出来,为什么醒来后却只字不提被绑架期间发生的事情?”
“对。我是负责跟踪徐大队长的康复情况的,在这一段期间,我认为徐大队长神智清醒,但一直不透露具体情况,肯定是受到了什么要胁。现在凶嫌已死,我们是否可以再找徐大队长了解一下,如果能对得上来,对案子的侦破工作会有所帮助。”周爱平有些激动。
“还有,找到那个举报人非常关键。此人知晓许多内幕,包括昨晚的行动,似乎是要让我们将作战双方一举拿下,更可能是一系列案件的真正受益者。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电话,就是要让我们成为台面上的渔翁,而他成为真正得利的渔翁。”一直沉默不语的于卓突然插话,却让在座的许多人心尖都为之一颤。他接着说,“此役以一方完胜而告终。现场抓到的这个叫林过的人手中并无武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他杀死的假李维夫。”
“这个假李维夫的指纹我们拿到数据库里进行比对,没有发现吻合的,此人没有前科,身上没有什么突出特征,当然不排除事先整容时都处理过容易被人发现的痕迹。”安子乔拿出检验报告放在桌子上,“真的李维夫现在在哪里,我们不清楚,可能和这个假李维夫一样将永远是个谜。”
“原想把李子抛出去当个诱饵,却没想到真成了鱼食。这个姓范的的确不能小视,南哥,当初真不该不听你的。”许戈赔着笑脸,给南哥递上一杯蓝山咖啡,“南哥,您放心,我一定杀了这个姓范的。”
“李子已被盯上,迟早是个死,可惜了一员虎将。唉……”南哥有些惆怅,怏怏不乐,“跟了我二十多年,从没失过手。”
“南哥,听说公子爷失踪,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到医院看闻达楚就再没出来,肯定是哪个混蛋绑了他。”南哥一提起这个就火冒三丈。绑匪到现在也没有提出条件,这点让他非常害怕,说不定不是绑匪,却是仇家寻仇。他的脑子里曾经过滤了许多人,符合条件的一一排除,总是找不到头绪。现在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彭万里身上,如果连这个一市之长不能把他的儿子找出来,他可要大开杀戒了。
“我已把帮里的兄弟们都撒出去,只要还在平湖,应该很快会找到的。”
“但愿吧。你吩咐手底下的伙计,最近收敛点,不要太嚣张,外面可是有人盯着咱们。”
“是,我听南哥的。南哥,给您安排了两个清倌儿在房间里,您要过去吗?”
“嗯,也好,放松放松,最近的弦繃得太紧,累得慌。没事你们不要来吵我。”南哥站起来,伸展一下手脚,信步往他御用房间走去。
南哥极其好色,尤其喜欢年轻女孩。许戈等手下就会千方百计地到各地物色,特别是各大中学,大多数是高二至高三年级的女生。或威胁利诱,或干脆绑架,然后放到榜山农场进行培训。一部分发放至群龙集团下属夜总会和高级宾馆,一部分供达官显宦中人享用,最出众的自然是由南哥先吃第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