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政治都讲究站队,如黑白博弈,不黑即白。想要脚踩两只船而能搏浪天下者,微乎其微,成者无几。彭万里与现任市委书记霍国强之间的较量,也是如此,双方后台之间,刀光剑影铁马金戈,干的尽是杀人不见血的活。霍国强后台势力显然不比从前,而自己背景雄厚,只要没出什么差错,取而代之当是指日可待。这些情况,从日前省委书记周叔阳来平湖时的态度可以看出来,霍国强已是日薄西山。麻烦的是,周叔阳这条线自己却还攀不上,再从周叔阳与向氏集团的关系上来考量,只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头来,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要成功,唯今之计就是走阮德谋这条路子。彭万里心里非常明白,两个人互取所需,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说白点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生同死。眼下自己已然被牵扯进一个巨大的漩涡,其中凶险可谓是一刀致命,非生即死。而对手虽然看得见,却是摸不着,因为真真切切可以看得见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范子。从头到尾,都是这个范子在捣蛋,从银行劫案的黑吃黑开始,就一直在和群龙集团在作对。彭万里一直在琢磨,到底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瘟神?
萧少白一直在劝彭万里袖手旁观,可他毕竟不懂得政治博弈之道,想要退开这场战争,无异于就是要了彭万里的命。与其束手待毙,毋宁放手一搏,如此还有胜机。更何况,这个范子看起来真不像萧少白所说的那样后面有人,充其量只是有几个帮手而已。比如林过,不就是个蝼蚁一只,两指轻轻一捏就可以让他灰飞烟灭。
江湖之事,彭万里一直不想插足,阮德谋的意思也是这样,所以血腥事一般与他不沾边。他也在内心里厌恶那种打打杀杀的方式,一直认为这种手段太过低级下流,而真正的高手过招应该就像长虹贯日,绚烂多姿。眼下,阮德谋的软肋终于露了出来,就是他的独生儿子竟然神奇失踪,据推断,极可能是被绑架,而绑架者更可能是对手。一直老谋深算的南哥终于坐不住了,这次竟然要他出手,更是让彭万里头痛不已。
“彭市长,霍书记找你。”秘书轻轻在外面敲门。
“哦,我马上过去。”彭万里抬眼向外望去,晨曦早已迎着山头照来,一夜的不眠,反而使得他精神头更足。他马步微蹲,左手亮出,一式“野马分鬃”,不急不徐地打起了太极拳。
他的太极拳纯以养气,不足以御敌。这是萧少白授予他的普通24式太极,与公园里老太太在练的无异。
“这么早就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呢?”彭万里手上不停,心里也没闲着,猛然一式“如封似闭”,行将收势。
只要是不触及我的利益,先让他何妨。彭万里想。
可令他想不到的,今日之事,真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利益。
西气东输的天然气管道横跨平湖境内,涉及四个乡镇数百平方公里,这事本由彭万里牵头负责,并担任协调小组组长一职。霍国强原本并不插手此项事务,但今天的市委专题会议,剑锋直指平湖分输口的承建单位资质问题,并提出改由向氏集团旗下一家天然气公司来承担建设,原承建单位就是群龙集团下属一家燃气公司。这下,矛盾开始激化了。
霍国强其实也有苦衷,原因就是向静宇挟省委书记的余威,强行介入此事,并提出原来该项目工程并没有公开招投标,平湖市有资质的单位除了群龙集团获得邀标之外,没有别家知道这件事情,存在暗箱操作的违规行为。作为市委书记,他深知此事的厉害性,这种烫手山芋的事搞不好丢官事小,说不定还会掉脑袋。
会上,彭万里非常严肃,眼光中透出一股凛凛的杀气,只是坐着一言不发。分坐两边的常委们都没说什么话,自然都是不想介入二人的分争,然而最终还是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市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高森阳。
“霍书记接到举报,提出中止群龙集团参与建设天然气管道建设的方案,我觉得还是对的。为什么不公开招标呢,是不是存在违规行为,这有待于相关法纪部门进行查清处理。我赞成霍书记的提案,马上进行公开招标,当然如果群龙集团能够顺利中标,那是最好,也会省了好多麻烦。”
彭万里阴森森地看着高森阳,心里头琢磨着,这个老滑头这时候跳出来,敢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暗中得了向静宇的好处?因为高森阳平时就是个政治墙头草,风往哪刮,他就往哪儿倒。眼前这种局面,他竟然敢公开跳到另一个阵营,不啻于是向另外一些中间派发出一个信息:彭万里这次要完蛋!
果然,高森阳话音一落,一些人就开始发言了,风向明显是向着霍国强的方向吹。其中纪委书记步子龙语气严厉,说是要马上进行调查,是否真存在违纪行为和暗箱操作。这老小子是要跟我翻脸吗?彭万里仍是一动不动,但藏在桌子底下的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要不是他城府太深,只怕早就把桌子砸出一个洞来。
最终会议以除一票保留意见外其他人都同意的方式,表决于下月10日进行公开招投标。彭万里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这天气真是应景应人,似乎把所有的秋寒都随着那风那雨,渗进了他的心怀。
我还没输呢,你们就敢跳出来跟我放对,等我将来把你们一个个整死!彭万里咬牙切齿地发誓,面对着眼前中庭那在风雨中垂头丧气的国旗发誓。
“对不起了,彭市长。刚才在会上我也是对事不对人,还请多多见谅。”背后的这道声音不阴不阳,一听就是高森阳这老狐狸。
“嘿嘿,那是,那是。已经是多年没见识到高书记的真知灼见,今天重新领教,真是倍感鼓舞,获益匪浅啊……”彭万里干笑着,转头眯眼看着他,仿佛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不敢,不敢啊!彭市长,你是明白装作不明白,而在下我呢,是不明白装作明白啊。这世间呀,还真是如郑板桥说的好,难得糊涂,难得糊涂……”高森阳不理会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扔下几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径自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彭万里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今年的天气真是******诡异啊。”高森阳把衣领竖起来,双手交叉着搓了数下,嘴里呵出一口热气。他抬眼望着天色蒙蒙,再看看腕表,心里嘀咕着,“也该来了吧?”
“高书记,范子在此恭候多时。”范子悄无声息地站在高森阳身后,此人生性贪婪,一笔百万元入他澳洲账户,顷刻间就转变风向为人所用。但向静宇不知道的是,高森阳的女儿此刻正在澳洲堪培拉读书,生死安危尽在范子掌握之中。
“范子兄弟,你吓死我了。”高森阳猛然听见身后一道阴森森的声音,浑身颤抖了一下,才转过身来。只见范子只穿着一件秋衣,旁边还有一个美女,却是平湖电视台主持人向媛。
“常委会上多承高书记仗义执言,向媛不胜感激。今日家父在平山堂略备薄宴,单请高书记赏光。”向媛微微笑着,打开车门,“请。”
车子开得很快,向静宇亲自站在平山堂前恭候。向氏集团这几年一直处于守势,家族业务被群龙集团侵吞不少,一些股东也都颇有微词。今日的开始反扑,不能不说有范子在后推动的缘故,也不尽是周叔阳书记的暗中眷顾之功。向静宇一直在心底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没有往日叱咤风云的气魄和一往直前的气势。
范子等高森阳下车后,并没有随着他们进去,只是说有事要处理,就不陪他们。高森阳拉过范子走到另外一边,低声说:“范子兄弟,毛毛在那边还请你多多照应。”
“高书记尽管放心,令千金冰雪聪明,人见人爱,不会有人伤害她的。何况我把嫂子都办到那边去了,以后就由嫂子照料毛毛,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以后高书记行事大可毫无顾忌,相信在平湖市将有大大的作为。”
“一切还有劳范子兄弟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