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队长。”
本来眼前已经发黑,身体开始麻木没有知觉,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呼唤自己,迪娅特洛夫猛然一惊,颇有种回光返照的意味。
“瓦托夫?你没事吧?”
他这句话是废话,瓦托夫的状态很不好。他的脸上满是被划破的伤口,正躺在雪地上望着自己,身下是一片鲜红。
“我可能抗不过去了。”瓦托夫气息微弱,目光也有些涣散,“队长你要是活下去了,帮我去基辅的‘白月光’舞厅带个口信,就说……”
迪娅特洛夫静静等待瓦托夫的嘱咐,可时间流逝,已经过去半分钟了,瓦托夫仍然没说出下半句话。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去世了。
“朋友,或许我也挺不过去了。”
迪娅特洛夫的脖子被割开了一条大口子,血液都快流干了。他能感受到伤口已经结疤,他动一下喉咙都痛的要命。
大量出血,气温低下,再加上营地距离这里少说也有几十公里,他肯定熬不过去了。
他费力的张开双眼,却发现科洛瓦布妮娜也在注视着自己。
“队长,我后悔了……”
科洛瓦布妮娜更是凄惨,她的衣物破破烂烂,金色的长发都被雪花割去不少,右耳朵也消失不见了。
“我想念我的男朋友……”说完,女孩竟然低声哭泣起来。
其实,迪娅特洛夫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呢?在他看见那种淡灰色的冰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他还有年轻漂亮的妻子,还有可爱活泼的小女儿,两个人都在病房里等待他这个全家的支柱。他能回忆起那个蓄着络腮胡,满脸写着欠揍的医院主任,不耐烦的催促他们交钱,交钱,交钱。
正如他所说,他已经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了。可为了小女儿高额的手术费住院费,他不得不重新回到赏金猎人的生活,将命拴在死神的镰刀上。
身边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那是穿着马丁靴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迪娅特洛夫已经闭上眼睛了,他不得不再次睁开,难道还有幸存者可以走路?
那是个年轻人,更准确的说是个少年,他干净的脸庞迪娅特洛夫从来没见过。
“你们八个人是赏金猎人吗?”他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说的话是标准的俄语,很显然,他先前在基地里欺骗了宋威。
“八个人?”迪娅特洛夫回答,“我们九个人确实是赏金猎人,你又是谁?”
“可我只看到了八具尸体。”
闻言,迪娅特洛夫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周围。正如少年所说,加上他一共是八个人躺在雪地里。少的那个人,正是佐洛塔耶夫。
“该死,他逃跑了?”
早就知道佐洛塔耶夫不靠谱,但他逃跑的速度未免太快了点,根本不顾及剩下的几个人是死是活。
“需要我帮你们铲除逃跑的人吗?”少年笑了笑。
眼前越来越黑,心脏跳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几乎停止。迪娅特洛夫知道,他再也见不到他心爱的妻子和女儿了。
“你到底是谁……”这是他弥留之际最为好奇的事情。
“我叫梁中鹤,这次的赏金任务就是我发布的。”少年的身影动了,他沿着地上的脚印走了,“你可以理解为,我是这幕后的老大。”
佐洛塔耶夫的身形踉踉跄跄,他是沿着宋威离去的方向逃的,所以步伐很慢。他不能太快,万一赶上前方的宋威,连九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单枪匹马必死无疑。
他心里很清楚,这条路就是去往营地的路,也是下山的必经之路。
他的伤势还好,危及不到生命,只不过左腿的筋应该是被雪花割断了,所以走路身形不稳,踉踉跄跄。
他本没有御灵,唯一的武器就是怀里的左轮手枪。子弹是特制的钢芯弹,穿透性很强,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可以打穿一头大象。
可在宋威那面淡灰色的冰墙面前,他的左轮仿佛一把玩具枪。
宋威的雪花几乎把所有人的喉咙都割破了,有深有浅,他属于浅的。好在他包里带了很多绷带和止血药,待宋威的身影离去,他便开始给自己包扎,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寂静的雪山里,暴风雪早已停止,周围只有他踩在雪地里的嘎吱嘎吱声。
不对!
佐洛塔耶夫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听到了,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之外还有一个微弱的脚步声!
两个脚步声几乎重合,所以他一直没发现。那个人的步伐绝对跟自己一模一样,不快不慢。
他瞬间回头,看见了三十米远外的那个矮小的身影。
佐洛塔耶夫慢慢从怀里掏出他的左轮手枪,枪口直指少年。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他大声喊。可喉咙一动,又钻心的疼。
不远处的少年做了一个捂嘴巴的动作,下一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气流喷涌而来。顿时,周围雪山的气温骤降。
那股气流浩浩荡荡,宽广的仿佛一条大河,他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三十七岁的佐洛塔耶夫第一次露出了释怀的表情,死亡关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许是想到了亲人,许是想到了爱人,许是想到了朋友。
几秒钟之后,佐洛塔耶夫变成了一尊屹立在雪地里的雕像。
科尤金正在往火炉里添柴火,就听到外面的响声,紧接着,营地的门被人打开,一个皮肤黑黑眼睛大大的女孩跑了进来。
巴普纽特,他们这次上山的导游。
“回来了?”科尤金一愣。
死亡山脉极其庞大,在冰天雪地里展开行动也不会太快,按理说,这次进山搜寻应该会持续三天两夜,所以大家才会在登山包里装了帐篷和睡袋。
纽特直接跪在壁炉前取暖,看样子他也被冻得不轻。
“没有,我带大家走了几十公里,迪娅特洛夫说看见目标了,让我先回营地等他们。”
科尤金心里一紧。
御灵者之间的战斗确实不能暴露在纽特眼前,迪娅特洛夫他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让女孩先行撤退的。只不过,战斗已经打响,就是不知道谁胜谁负了。
纽特坐在火炉前,科尤金坐在沙发里,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纽特心里想的是迪娅特洛夫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先前答应的两万卢布还没给她呢。科尤金则是在心里祈祷着队长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不一会,营地外又传来人为的声响,只不过并不是在他们这个营地,而是隔壁。
整个营地一共两幢建筑,他们这幢只有一层,一共十个休息室。隔壁那幢是个二层小楼,只有五个休息室,二楼还有一间办公室。那是营地管理员的办公室,只不过管理员也常年不在这里。
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来这里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各自寻个没人的空房间休息便是了。
科尤金还是警惕的,立马扒着窗户朝外看去。
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往二层小楼走去,他的脚步有些缓慢,亚洲人种,手里抱着一本书,看起来是个博学的学者。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可丝毫看不出来有多少寒意。
科尤金挥了挥手,示意纽特过来。
“他们说的目标是这个人吗?”
“我不知道,望远镜一直在迪娅特洛夫手里,我没看到他所说的目标。”
科尤金刚想沉思,外面第三次传来动静。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厚厚的衣领显得他没有脖子,脑袋上戴着一顶墨绿色的毛子帽,看样子像是苏联的军人,可年纪又不太符合。
少年走进了宋威的房间,接着房门紧闭,将科尤金的目光拦在了外面。
宋威刚想生火弄点吃的,便看见了推门进来的梁中鹤。
“你怎么没在基地里?”
“你没觉得不对劲吗?”梁中鹤不答反问,“你徒步走在雪山里,甚至还迷了路,而且你没发现吗?这不是你一开始的营地。”
整个雪山一共两处营地,宋威之前休息的确实是另一处,正好和迪娅特洛夫九个人相距三十公里。
“你什么意思?”宋威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
“我在基地的房间里加入了致幻剂,它能让人产生幻觉,甚至头晕恶心浑身无力。”
原来如此!
难怪他这一路走回来倍觉疲惫,他本以为是饿了,所以一进屋就生火找吃的,连壁炉都没有点燃。
“把你的大秘密告诉我吧,或者把你背心里藏着的书交给我。”
“如果我拒绝呢?”宋威看向梁中鹤的目光里第一次藏有杀意。
战斗只持续了一瞬便结束了。
寒流将整个二层小楼全部冰冻住,不论是沙发还是火炉全部被一层厚厚的冰包裹。
宋威手里握着一柄淡灰色的长剑,长剑几乎整个没入梁中鹤的身体里。他本是瞄准心脏去刺的,但由于致幻剂的因素,还是刺歪了。
不过不要紧,飘浮的几朵雪花已经划开了少年的身体。
梁中鹤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的手中握着一支匕首,匕首有三个尖,俨然一柄短小的三叉戟。他将匕首刺进宋威的身体里,并且旋转了一圈。
半个月后,宋威来不及回到互通点,只能在黑龙江牡丹江下了火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脾脏完全碎掉,连带着肾脏也有很严重的损伤。
医生惊讶于宋威居然还能活着,宋威已经在思考墓地的事情了。
好在牡丹江有一位之前认识的土之国人,他便委托他给自己刨个地,造个墓。
他一代冰神,最后却死在了十几岁的少年手里,好在他最后一剑贯穿了梁中鹤的身体,不至于辱没了冰神的名声。
但他忽略了一点,子弹都打不死的少年,他那一剑和那些雪花也没有办法夺走他的性命。
在宋威离开营地的几分钟后,梁中鹤紧闭的双眼徒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