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强烈的白光消逝，饶是有些能者第一时间望向了场中祭台。
钱姓老者依旧矗立，只是从他微微急促的呼吸中，还是能看出一丝疲惫。
四周的九人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其中一位如剑般笔直站立着的青年，跨前一步搀扶老者走下祭台。
倒不是因为老者有什么腿脚问题，相反老者十分健硕，并没有给人鸡骨支床的感觉，只是这样的搀扶更像是一种礼仪，一种敬意。
接下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祭台中央，那一方小小的石台之上。
说是石台，其实只是祭台中的一块凸起。
不知是千年的磨砺，还是原本就如此设计，祭台的表面并不是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而是东一块西一块，好似多种形状不一，品类也不一的石头拼凑起来一样。
而那四本天书，就这样安静的趴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之上，是如此的突兀又合理。
场中十分寂静，直到不知什么人忽的喊了一句：“是天书！还是四本！”
这一声喊，就犹如热锅遇水，瞬间喧闹了起来。
当然，还有很多人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失望的神情。
“啧，又他妈是书，书顶个鸟用啊。”
“就是，本来想碰碰运气，会不会有什么上古法器，没想到又是几本破书，走了走了，回去了。”
这些人，或者说这些势力，显然没有研究天书的耐心，又或是实力，只求捡个宝贝，自然兴致缺缺。
而此时的夏大学士就与那些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他看到此次神物是天书的时候，夏大人再也难掩激动的神情，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完全没有之前一直保有那种沉稳和淡然。
谁叫他是世上第一大天书爱好者呢，谁叫他是研究天书第一大家呢，他就犹如一个吃了一辈子绝品美味的老饕，饿了三天后发现，面忽然摆了满满一桌的珍馐美馔，实在难掩心中澎湃。
“天书！竟然还是四本！”大学士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的风度，紧紧抓着卫天的手激动的说道。
卫天被大学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在他眼里，面前的这个大学士平时就是一位老成持重，从不札手舞脚，也不会妄言轻动的老先生形象。
岂料在天书面前，在四本天书面前，这位老先生竟然变成了一个手舞足蹈的顽童。
此时的卫天，发自内心的笑了，不是嘲笑，不是讥笑，只是单纯的为面前这位老顽童感到开心而已。
过了半晌，这位老顽童好像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旋即收了收自己放肆的表情，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紧接着好像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对着卫天沉声说道：“一会你第一个上去。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要躲闪，也不要否认，更不要逃避，相信我，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时间，卫天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的点了点头，只是心中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叫自己第一个上去？又是上哪里去？祭台吗？自己凭什么能上去？闪躲？否认？又从何说起？
卫天没有继续去思考那些没必要的东西，他信任面前这位老者，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明白面前这个人并不会对他有什么歹意。
既然对方说这都是最好的安排，那自己就服从安排一次又如何？毕竟，有些事情也是自己苦苦想要弄明白的。
在他猜想到大学士言语中透露着的隐秘后，就认为没有太过纠结的必要，卫天是一个喜欢琢磨，却不是那种揪着自己不放的人。就像练功一样，起先也是努力的练，进度不及那些师兄弟，就愈发努力的练，发现还是练不好，那索性就不练了，这个世间南橘北枳的事多了，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这种性格，不是豁达，不是随性，只是一种对待事物的通透，其实他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只是达成目的的方法，却还是可以有很多的。
忽然，卫天表情一怔，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四下望去，最后他将视线落在那尊雕像上。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就在先前那阵白光过后就隐隐觉得，那尊雕像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那尊雕像并不太高大，只是比一般人略高一点，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只是动作略微有些奇怪。
普通雕像，无非是持物而立，表情肃穆，突出个浩气凛然，要不就是凶神恶煞、怒目圆睁，字面意义上的鬼使神差。
而祭台上的这尊雕像，虽然给人的第一感觉犹如云山般高绝凌厉，可仔细看去，她的动作竟是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掌心平摊，向前伸出，像极了一个被人抢走了糖葫芦，又倔狠讨要的女娃儿。
看久了，竟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俏皮和随性。
卫天没有继续盯着雕像，因为就在刚刚那阵异样的感觉过后，雕像又变得平常起来，似乎那种感觉只是错觉而已。
就在他纠结纳闷的时候，场中那位副院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幸不辱命，此次大祭，天召神物乃天书四册，我知道在场各位心中，有人欢喜有人愁，老话说得好，这众口难调，很多事都是顺得哥情失嫂意……”
老人似乎依旧改不了絮絮叨叨的毛病，想要多说几句，可坐席之中，原本就已经有很多人，因为对天书的失望，愤然离席而去，可眼见这位副院长大人似乎又要开始唠叨，那些之前还想留下凑凑热闹的人，也毅然决然的加入了离席者的行列。
幸好，此时老者并没有说太多，却也足足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他言下之意，总结其实就是两句话。
一是，此次神物是四本天书，有兴趣的的可以先留下掌掌眼，没兴趣的可以先行去往议事大殿，自由交流。
二是，至于此次天书的誊抄临摹事宜，稍后与谁谁谁预约时间，分批次派人进山来执行等等。
云山大祭并没有太多繁冗的过程和无趣的议事，除了老头的唠叨以外，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利索。
前来观礼的人，无非为的就是两件事，神物与交流。
既然神物不是心头好，那无需浪费时间，与其他势力互通有无才是重中之重，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特别是一些小诸侯国和小门派，想要攀附一些大势力，云山大祭都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天书固然好，却不是谁都玩得起的，想要培养出一批天书学者来，人力成本、财力成本那都不是重点，时间成本才是真正的成本。
然而，能留在场中，对天书有想法的势力，自然都是这片天穹之下的顶尖势力了。
除了代表陈国的夏知礼，以及代表白帝湖的卫天以外，依旧坐于席间的还有二十几个人。
由于似百里桃园那般，暗地里的名额征用情况不少，因此实际留下来的势力也只有十来个。
其中最兴盛的十家便是：陈国与白帝湖、大西山百里桃园、邺国与玄天宗、楚国与妙音山庄、南柯国与碧缇寺，以及北海盟。
除了桃园和北海盟，他们很多也是如同陈国与白帝湖的关系那般，似乎一国与一宗这样的搭配理应如此。
至于是国支配着宗，还是宗牵制着国，那就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了。
对于他们来说，云山大祭真正的重头戏，这才开始。
“我说钱老，您差不多得了，该让我们看看天书的真容了吧。”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公子哥，紧紧蹙着的眉头显示出此人极没有耐心。
“您都叨叨叨一上午了，不是小侄对您不恭敬，您也知道，时间就是金钱，我们生意人耽搁不起，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回头我给你们学院包个大红包，您看怎样？”
年轻人虽然嘴上不甚恭敬，但言语中却能听得出，他与这位钱副院长似乎有一些亲近。
“这个浪荡子名叫李方文，别看他流里流气的，他可是楚国的太子殿下，而且他的母亲的本家，似乎是钱副院长的远方亲戚，这一声小侄，还真没叫错。”夏知礼解释道，卫天却在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嘴角牵笑。
说到楚国，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那位同门损友柴斐，又想到柴斐口中那个只有三个城池，却仍能横亘在这片大陆之上，执拗着以商立国的楚国。
再看这位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也以生意人自居，忽然间，好像一切也合理了起来。
只是，同样来自楚国，同样的公子哥脾气，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看到此人的第一印象，就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感觉。
“看来楚国的公子哥都一个尿性。”他在心里暗暗腹诽。
除了公子哥李方文，卫天还注意到他身边坐着的一位女子。
此人素衣轻纱，浑身上下无半点娇艳之色，且隔着些许距离，看不清面容，可即便如此，她仍旧给人一种内敛的明媚之感，犹如烟中雾里盛开的一朵素色幽兰，看不清，却夺人眼球。
“妙音山庄？”卫天很快就想起了大学士先前提到过的那个名字。
天下各大势力，先前夏知礼也只是粗略的介绍了一下，妙音山庄之于楚国，就好比白帝湖之于陈国。
只是前者在修行之道上，似乎极偏重音律之道，门中也大多都是女弟子。
而这间已经被无数话本先生，用来发挥他们添油加醋本领的重要素材，以至于天下风流名士无不艳羡憧憬，几近传说，似都有些梦幻美妙山庄的主人，却偏偏是一名男子。
每每思及此处，卫天都不由得在心中冷冷想到一些不堪联想的低俗画面，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丝酸酸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