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离开阳都后,我一直生活在外祖母的宅府,外祖母很疼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着我,把我放在心尖上宠着,说我眉眼像极了我母亲,我当然知道我像我母亲。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我也慢慢接受阳都的生活,好在外祖母这里不愁吃不愁喝,偶尔我还能到阳都城的集市逛上一逛,倒不是说跟着爹爹的生活有多苦,爹爹从未让我吃过苦,只是有许多东西并不是我想要就能要的,但在外祖母这里我想要什么从来都没有要不到的。
外祖母的娇惯和疼爱使得我的脾气更是任性和野蛮。
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也兴许是外祖母膝下无子嗣,一直有人觊觎外祖母家的家财,且外祖母身子不太好,一直有疾病在身,遍寻名医都治不好,更是让人窥探外祖母家的家产了。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七岁的我穿着一身小公子的衣服,瞒过了外祖母家的所有下人,溜达着就到了街上,看上一个糕点,买下来吃了一口后,我便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把我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头,好像我现在喊不出话来,因为我嘴巴被人拿布给塞住了,我哼哼唧唧的,手脚也被绑住了。
好像外面的人听到了声响,便打开了门,我终于能看到一些光亮,我看见那人提着长刀,面上凶狠还有刀疤,没见过什么凶狠之相的我立马就小女儿家的哭了起来。
那人嘴上骂骂咧咧,听着我哭,也不说我是不是个小孩子就疼惜,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我被打得有些懵,脑袋嗡嗡的,我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反应过来后,便就哭的更凶了,我想我当时是知道不能在那个时候惹怒这些绑匪的吧,但是原谅我只是个孩子,除了哭,我想不到第二件我能做的事情了。
那人眼看着就要上来再抽我一嘴巴子,却被外面进来的一个女人给拦住了。
“一个小孩子而已,我们还要靠她捞钱呢,你若把她打破了相,那老婆子不认了怎么办?再说了,若没人愿意花钱买她回去,我们还能买给留香楼不是?她这副皮相,虽差了点,但也能挣点。”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说长的不好看,当时把我委屈的更是忍不住多掉了几滴眼泪,这也是为什么我就算以后张开了,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美人了,也是不自信的原因之一。当然,更多的原因来自于他。
我也明白了他们的目的,他们求财,所以一时还不会伤害我,我虽然想到了自己性命安全,但还是敌不过害怕的心里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因为他们又把门关上了,我的眼前再次一片黑暗,除了他们给我送吃的的时候我能见到光亮外,其余时候我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但我也伸不了手,因为我被绑着呢。
因为这次的绑架,黑成为了我一生的阴影,成为了我所害怕的一个对象,但说来奇怪,每次如果待在他的身边,我总是什么都不怕的。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他们也不理会我的哭诉,我偶尔能听到他们说话却不能吱声。
“这么些天了,还不拿银子来,你说,那老婆子还不会是放弃她那孙女了吧?”
“看着也不像啊,听说那老婆子很疼这女娃儿的。”
“老大,这么多天了都没能见到银子,兄弟们都会被官府发现,不然我们还是解决了这丫头吧,不然,卖了也行啊,总不能让兄弟们白干吧。”
“再等两天,要是还不来人,就卖了。”
“诶,老大,我听说皇上新封了个安阳公主,送到安国做质儿去了?”
“关你什么事。”
我大抵是记住这些,我只知道当时我一心害怕的要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外祖母没有来救我。
小女孩子总是这样,我的眼泪又来了。
不过好在,没有等到过两天就把我卖掉,而是等到了官府的人来把绑我的人都一锅给端了。
我永远都会记得我心跳几乎停跳的那一刻,他把门推开,带来了我向往的那一束又一束的光,我也记得那天脸上微微带霜的他,目光虽很平淡,但却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神采。我好像在那一刻才知道母亲以前总冲着爹爹念叨的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是什么意思了。
外面还在嘈杂,他上前细心的替我松绑,我双手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但因为害怕,我不自觉的便就抱住了他。
他起先一愣,但发觉我微微抽动的双肩,也就没有推开我,反而很温柔很温柔的拍着我的后背。
“没事了。”
很多年之后我都在想念那个温柔的怀抱,虽然是我主动凑上去的,但是我很感谢那时候害怕的我还不忘吃他的豆腐讨要拥抱。
看我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他轻轻将我扶起,我的记忆当中,他只有那一次对我是温柔的,往后的时光里,我不曾再见过那般温柔的他,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他不曾再对我这般温柔过吧。
看着外面的官差把绑我的人都抓了起来,我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外头如此大的太阳,再回头看看那间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在那里,我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我被绑多久了。”
我突然发问,把现在马车上的他吓了一跳,我刚刚哭是很小声的,一路我也没有大吵大闹,一度让他认为我是不是个哑巴。
“半个月了,等回去你需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被说的有点莫名其妙,但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已经是不打算再跟我说话了,我看了看他好看的侧颜,小心脏依旧跳个不停,我想,这便是母亲向我说过的心悦了吧。
我被绑到了阳都城外不远的一座山里,回去路程不远,一刻钟的时间,但我到了阳都才知道他口中的需要有个心理准备是何意了。
只见外祖母家赫大的一个贺府的牌匾上挂着无情的白绫,我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府里头的白绫也泛着无情的冰冷。
大堂上,一口棕红色棺木正摆在中间,一直在外祖母身边伺候的张妈妈看见了我,嚎啕大哭的向我跑来,跪下来便就抱住了我。
“谢天谢地,姑娘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外祖母……”
我不知道我怎么开的口,我只知道当时脑子空白得很,虽然才相处短短一个月,可因为血缘的关系,我也是真心的爱着这位老人家,可现如今,她却躺在那冰冷冷的棺木里头,甚至我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眼。
张妈妈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依旧是止不住的泪,张妈妈哭着告诉我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倔强如我,终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大概昏睡了半日,醒来他已经不在了,我那时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外祖母和责怪自己为什么贪玩要出去,如果不是我,外祖母也不会死。
我失踪当日,绑匪便就差了人送信到贺府,说须得给千万银两才能将我赎回,没成想,那绑匪是个认不全字的,竟写错了地名,硬生生的让外祖母差人把银子往远了的地方送。
外祖母因为担心我的安危留了心眼报了官,前往的山头虽不是绑我的山头,却也是一个贼窝,幸得官府也打了那口贼窝,也是贩卖少女的一个窝点。
找遍了见不到我,官府便抓了人逼供,那山贼虽不是无辜的但着实不知贺府的姑娘是谁,只说是不听话的都让他们给解决了。
外祖母联想了我往日的性子实在野得很,一个气不顺便就加重了病情。后来没过两天,绑匪又差人送信过来,外祖母得知消息,晕了过去,这一晕,外祖母再不曾醒过来。官府一行人这才知道这是误打误撞了,也是这个时候,他出现了。
他是容家唯一的儿子,唤作容翊,饱读诗书武功也是了得,容府三代为官,备受圣上青睐,掌管的是翰林书院,官职雅致不会招受官场记恨,却又有着一定的说话分量。
那一日,他上了官府来,说是与好友出去踏青偶然看见青山上有一众匪徒,官场二话不说让他带着人上了山,那里才是真正的绑我的地方。
我盯着那账帘,脑子里都是外祖母温柔的笑,我紧紧的握拳,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那群绑匪。
我脱着虚弱的身子起来,穿好张妈妈准备的麻衣,所有人都在大堂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大堂上,跪在外祖母的灵柩前,低着头,泪水拼命的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