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祖母的丧事后,张妈妈给了我一个箱子,说里头装着祖母余下的家业。
我打开看了许久,才知道为什么祖母会被歹人盯上,这家业虽不多,但在阳都城却能兴起好大一件风波事。想来这都是祖母这辈子守护的了吧,可祖母只得了母亲一个女儿,而母亲还叛逆的跟着父亲私奔了,这守着这家业,不知道外祖母这些年过的是怎样的孤单。
箱子里头还有一个木夹子,里头放着的是贺家上下奴仆的卖身契,我认的字不多,看着也是头大,也暗暗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跟着父亲母亲认字。
我叹了口气,正恼着这些天书文字呢,张妈妈便就带着容翊进来了。
我看见他时心里一惊,然后立马展开笑颜。
“姑娘,容公子说有些事情要与你说,老奴先去沏壶茶。”张妈妈把人带到这里她便就去沏茶去了。
“你,你有什么事吗?”我实在欢喜得很,虽然我知道外祖母刚走,我这般喜悦实在不该,但看见他内心的喜悦是止不住的,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从怀里递了封信给我,我把刚刚的箱子放到桌上,为了不让他看出我不认字,有模有样的把那封信打了开来,其中我只认识贺和一些简单的见和托字,我看了老半天也没说话。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难处,我一直觉得他很善解人意的,“你不认字?”
“认得,认得。”其实承认自己不认字并不丢人,但是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眼神我就想着倔强一下,我有好些年都很是好奇,明明他那时也只才是个十岁的少年,为何总是一副深沉的模样。
听我说认得,他点了点头,然后这才自行坐下,我才意识到好像方才太过喜悦忘记叫他坐下了。
我又开始认真的看那封信,直到张妈妈端了茶水来,我都没能解出这封信写的都是什么意思。
看张妈妈来了,我放下了手里的信,毕竟张妈妈知道我并不认字,但他看见我放下了手里的信,开口问道,“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啊?”我被问的有些莫名,张妈妈倒茶的手一顿,倒好茶后张妈妈也看向了我。
“信上所写,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他又重复了一遍,“虽是贺老太太临终所愿,但若是不得姑娘同意,我们自是不会强迫姑娘分毫。”
张妈妈这才看到我手里的信,笑了笑端了杯茶水给我,“容公子,我家姑娘认不得几个字,老夫人说要送姑娘进学堂她也没去过两天,字认得有些颠倒。”
听得张妈妈的话,我挠了挠耳垂,这是我心虚时惯会的动作,父亲是极其了解的。
容翊瞧了瞧我,轻轻一笑,“这是家父给姑娘的信,贺老太太临终前,把姑娘托给了家父,希望家父能代为好好照顾,把姑娘抚养长大,而家父有意将姑娘收为义女,若姑娘愿意,过些日子姑娘可到容府,我们容府定会好好照顾姑娘。”
我听完心里一激动,但是若收为义女,我跟他岂不是兄妹了?但若能同住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愿意了,而且,而且是外祖母的遗愿,兮儿当然不会违背。”
容翊又是轻轻一笑,那几天是我见他笑过最多的几天,因为往后好些年,他都不曾对我笑过几次。
“那,过些日子,我来带妹妹回家。”
妹妹?谁要做你妹妹。但想了想,我还是笑了笑。
容翊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贺府。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看见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张妈妈,我上了前,把刚刚那个箱子递给了张妈妈。
“张妈妈,我年纪小不懂这些,但我大抵知道这里装着什么,应该是地契和你们的卖身契,你把身契都还给他们吧,你的你也自己收着。”
“姑娘何意?”
“外祖母走了,我独自在贺府也是神伤,外祖母即将我托给容府,即是有外祖母的打算,我没有其他能做的了,能做的就是还贺府的人自由了。”我想了想,从盒子里拿了三张地契,也没管是哪里的做什么的,想着留给自己傍身用吧。
“其他的应该就是贺府的家产了,我不知道外祖母为什么留给我,但是外祖母守了它们一辈子,太冰冷了,倒不如给有需要的人,你把它们都跟贺府衷心的分了吧,张妈妈你也留着,想来,你们应该都很是挂念自己的家人了。你们跟了外祖母多年,我很感激你们,这是兮儿唯一能做的了。而且外祖母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
“姑娘,你切莫责怪自己,老夫人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唯一遗憾的只是没能见到姑娘平安归来而已。老夫人听到救姑娘是须得靠银子,不曾半分犹豫就交了出去。老夫人想念雅儿姑娘,而姑娘又与雅儿姑娘生的是如出一辙的相似,这些东西本就是留给雅儿姑娘的,如今她不在了,那就是留给姑娘的呀。”
这个雅儿姑娘,便是我的母亲,贺初雅,“即是我的,我就可以处置它们,我说这般做,就这般做,我若去了容府,贺府便就没人了。这些也能让你们好好过日子,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更不想辜负外祖母的一片心,我想外祖母在天之灵也是支持的。”
见我太过坚定,张妈妈没有再推辞,只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我,说这辈子伺候了我外祖母习惯了,家人也都不在了,让她去哪她都是不知道的,说那便就一直跟着伺候我就好了。
我同意了张妈妈的想法,在容府的好多年都是张妈妈陪着我的,我也把她当成了我在阳都唯一的亲人,我不知道爹爹知不知道外祖母离世的消息,该是不知道的,不然爹爹不会不回来带我走的。
张妈妈做事情很利索,很快就打理好了贺府上下,贺府一时间很是冷寂。这两天我都没能见到容翊,但第二天容翊便就来接我了。
我笑着迎上去,他好像没反应过来贺府一下子都没人了,我跟他解释过后他才点点头。
“我叫杨唯兮。”在马车上,我突然向正在闭目养神的他做自我介绍。
“嗯,我知道。”
“那你呢?”他说他知道,因为我想起我没有正式问过他,虽然从张妈妈那儿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听到他亲自说。
“容翊。”简单的两个字却能说的我心儿荡漾,我敛眸笑了笑,然后掀开车帘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
很快就到了容府,容翊的父亲在门口等我,我挪动自己的小身体很快跳下了马车,却没想到容翊的父亲居然一把把我抱了起来,我七岁了啊,就连爹爹都很少像这样抱我了。
我一时有点受宠若惊。
“小兮儿,眉眼真是像极了雅儿啊。对不起,伯伯没能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但是呢,以后伯伯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点头笑了笑,但是容伯伯好像还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意思,就把我抱进了府,容翊则是在身后跟着,“容伯伯,我其实,可以自己走路的。”
容伯伯掐了掐我的脸,“伯伯啊,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可是呢一直都没能得到,现在老天把小兮儿送来了,伯伯高兴。”
容伯伯把我带到祠堂放下,我有些恍惚,“来,小兮儿,拜一下容家列祖列宗,以后啊,你就是容家的一份子了。”
我很是乖巧的跪了下来,然后拜了三拜,拜完后容伯伯很高兴,摸了摸我的脑袋,“伯伯啊,以后就有个闺女咯。”
“容伯伯,我不能当您的闺女。”小女孩子家的心思,是藏不住的,而且我向来有话说话,从不藏着掖着。
“为什么呀?当容伯伯的女儿不好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伯伯,因为娘亲跟我说过,哥哥跟妹妹不能成亲。”我说完这句话,容伯伯很疑惑蹲下来与我平视,而容翊则皱起了眉头。
“小兮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我连忙跑到张妈妈身边,让张妈妈把我在贺府带的东西给我。
我拿着它跑到容翊跟前然后递给他,那是一束油桐花。
“我想做啊翊的妻子,不想做啊翊的妹妹。”啊翊,是他刚刚跟我说完名字后我心里偷偷念叨的。
我做事向来干脆,喜欢与讨厌,很明显的公布于众,我与刚刚在马车时的表现截然不同,怕是吓到了容翊。
容翊皱紧了眉头,眼神不再是平常的平淡,而是一种我说不出的讨厌的眼神,我好像在那一刻,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了。
他一句话没说,不顾及是否容伯伯在场,转头就走。虽然我才七岁,但是女儿家的小自尊还是被伤害了。
我低下头看着那白色的油桐花,尽量哭的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