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农市桥北区市政第三家属院。
张冰在和传达室沟通并出示证件后,我们的车开进了院子。
四单元13栋1309号住户,这是我们这次前来的目的。在叩响门铃之后,一个衣着朴素但颇有书卷气质的中年阿姨打开了房间门。
“请问你们找谁?”女人客气的问道。未及我们回答,她身后一个头发银白的国字脸探出头来:“小张吧?”“齐队长,我,张冰。”张助理伸出右手敬礼,我也赶忙向齐队长敬礼。
齐新峰老前辈退休前是临农市局刑侦大队大队长,2008年底退休。他恰好就是2004年那起命案的主力侦查员,也是该案件初次调查时专案组的副组长。除此之外,他也分别在05年夏、07年秋两次主责重启该案件,老前辈所掌握的关于这起案件的线索最权威、最丰富。
“齐队,这位是上级派来负责调查重启新村市场碎尸案的专员,韩颂同志。”张冰介绍道。
齐老用锐利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亮晶晶的光芒,像是对夙愿能够得偿的期待,不过这点希望转瞬即逝,销声匿迹。
“小韩同志,如果你想问的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案子,我想你最好能去档案馆翻翻档案,我老咯,有些东西难免会忘记,况且我所能表述的,也都记录在1517003号卷宗里,没必要你跑一趟哦。”齐老和蔼的笑着,可我看得出,他并非说的心里话。
我微笑着,走到客厅的沙发慢慢坐了下来,看齐老从茶几下取出一盒褐色纸包装的毛尖,沏在古朴的紫砂壶里。他的动作虽然慢,却稳而有序,想必是个思维敏捷、行事稳重的老侦查员。
“齐叔叔。”我结果茶杯,继续开口道:“我是从省厅的档案库出来的,卷宗里有的,虽然全,毕竟是死的,没灵魂,我还是想听听您的三次侦查经验。”
“齐老……”看齐老有所顾虑,张冰犹豫着开口道:“韩专员翻看了两个昼夜的档案,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并初步确定了侦查方向。”
齐老听了这话,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我:“什么?他……”
我撑了下腿,站起身来:“是的齐叔叔,我们目前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线索,不过至于是否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性因素,尚没能验证。”说罢,我示意张冰拿出带来的材料拿出来,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其中是我这几天对这个案子的研究成果。
齐老翻看着,一边喃喃自语:“对,对,应该是这样的。”然后猛的拍下脑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去深究这些塑料袋呢?反而把大多数警力用在了走访调查上,这些……这……”齐老激动的拍着腿,不小心把那把紫砂壶蹭到了地上,溅起的水滴烫到了自己的刚才开门的那个阿姨从卧室出来收拾,看着自己平日稳重呢爱人激动的样子,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张冰忙着帮忙收拾,我拽过他的公文包,将我梳理的新侦查思路取了出来,递给齐老:“您看看,大致的方向对不对。”
齐老看着我给他的材料,方正的国字脸一会惊讶,一会怅然,一会眉头紧皱,像极了极速变换的天气,阴晴不定。
过了好久,齐老才从震惊中平复过来,现在窗边回忆起他的侦查过程来。我安慰他:“前辈,您别太自责,我也是偶然发现的线索,况且这一线索还是建立在一个叫齐桓的侦查员所做的侦查记录的基础上得到的,并非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齐老转过头来,目光激动的看着我。张冰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齐桓,就是齐老的儿子。”
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一门两代优秀刑侦员,还抓过同一个悬案,难怪齐老对这个案子如此重视、反应如此强烈。
当然这一个消息还不至于让我失神太久,我右侧的槽牙又咬了咬舌根,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道:“今天来,其实是想找您咨询下,是不是还有一些被遗漏的或者不方便调查的线索未被记录在卷宗里,因为即便按照我现在的侦查思路,所需要投入的警力、时间也是非同小可的,所以我希望能从前辈这里了解到一些未被记录的线索。”我站起来说道。
齐老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将自己摔坐在了沙发上,缓慢开口道:“我曾推测过死者的直接死因,根据法医对死者保存皮肉的详细检查,发现死者残存皮肉大都集中在尸体右胸部、左下腹部和四肢。其中在左下腹部残存的一处不超过一平方厘米的皮肉组织边缘,我们发现了不完整的扇形灼烧痕迹,但因尸体处理方式太过于极端,无法确认灼烧痕迹具体是烟头、烧伤什么的,这个线索在当时来说毫无意义,因为那具尸体的损坏程度……实在是太严重了,况且只是一个不过两毫米的灼伤痕迹。”
两毫米的灼烧痕迹?这种线索在将近一公斤的碎肉里,确实显得不打紧,要不然也不会不备注在侦查记录里。但就我今天的侦破思路来说,这条线索,无异于雪中送炭。
“张冰,立马通知下去:让第二、三组刑侦队员暂时放弃第二、三两个侦查方向,配合一组侦查员,主要侦查目标以抛尸现场为中心,向周边辐射,在案发一年内,有无当地人员因违法犯罪活动被警务机关逮捕或击毙的人,其中主要侦查方向,是因非法持枪、持枪抢劫等涉枪案件被逮捕且至今仍在服刑的,一有线索,立马通知我!”从齐老家出来,我没有着急上车,第一时间调整部署。“我先不回去,你们回厅里吧,我去临城公安局等结果,走着去就行,溜达溜达。”我向张冰补充道。确实,我随专案组来荆新省一个周了,几乎整天都浸在省警务厅的档案库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子骨都生锈了。
我走在临农市宽大的街道上,抱着手左瞧右看,格外新鲜。这是我对自己的自信,我从2000年燕京警务大学毕业至今,参加工作已经16年了,我接手处理过各种匪夷所思的案子,虽然不敢说使命必达,但至少我的自信从来没有失误过,只要我认定的侦破方向,一般不会有逻辑上的错误,反而往往出奇制胜。
04年这个案子已经逐渐在我心里清晰,我抓着一闪而逝的线索死不松手,就和抓住了即将进洞的长蛇的尾巴一般,凶手越挣扎,犯罪过程在我心里就越明显。我相信能从洞里把它揪出来,只要我不松手。
天上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我最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散步,当然,这种天气最适合睡觉。临农市位于荆新省的东南沿海地带,近几年经济发展迅速,可谓是日新月异。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街边提拔整齐的绿化一眼望不到边。可是这个城市也隐藏着罪恶,它们就藏在一座座高楼大厦中、一排排汽车里,还有人群、商场、工地……有人的地方,就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的职责,就是把这些罪恶揪出来放在太阳下晒,或许这天底下,也只有阳光才是真正的罪恶克星吧,我们只是代替太阳执法的普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