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定下两路出击之策,随即便调兵遣将,安排攻守之人。
高唐民心稳定,只需留下维持秩序之兵即可。因此只留下了齐悦一部、邢烈一部以及驻守车马坊的解俊、答熙二部,共一千四百余人防守,由刘元起坐镇高唐。
关羽自东朝阳出兵后,城池空虚无人防守,黄元有将才,刘备对其已经颇为信任。因此便将黄元所部七百余人移驻东朝阳,等到关羽出击之后,由黄元单独驻守东朝阳,独当一面。
著县本是张台兄弟巢穴,著县百姓士卒对张氏兄弟多多少少心存顾念之心。
如今张台被刘备安排在高唐,与毛仁苟璋二将共同领兵,其二弟张晖现任著县甲基乡三老,其三弟张皖与史青统掌一千四百士卒驻守著县。
刘备当初作此安排便是对张台兄弟放心不下,故而对其即牵制又安抚。
张台自毛仁苟璋二将归顺刘备,便对二人不甚欢喜,心中怀有隔阂。毛仁苟璋对张台起初对自己的疑心也颇感寒心,故而对其也不甚待见。
熟知人情的刘备对此如何能不知晓,将三人安排在一处自有一番道理。
张台是著县本土豪强,势力盘根错节,刘备当然不能将其放心的安排在著县。而其统领的兵丁此前都是张台散尽家资聚合起来的,因此也多感念其恩惠。
让张台兄弟分别在高唐、著县分掌兵马,便是出于稳定两部军心以及分散其势才做的定策。
毛仁苟璋二将为人忠直,对张台心有不满,但对刘备却很敬服。刘备将二人安排在张台麾下,便有牵制张台的意思。
如今大军出征,张台自然不能留在高唐,只能随大军行动。但若一味辖制,张台必定心生怨怼。
为了安定张台之心,此次出征刘备索性便将著县防守完全交给了张晖张皖兄弟。
刘备将田豫一部四百精锐以及马得原、马得草兄弟一部一千余士卒,自著县全部调往东朝阳,与关羽合兵,共同威慑菅县、邹平。只等刘备拿下漯阴,便两路出击,夹击菅县。
简雍掌管军中粮草杂务,自然随军出征。沐并则在高唐协理众事,负责输运粮秣。
筹备三日,各部人马调配停当,刘备便亲自率领张飞、典韦、张台、钟离皋、夏侯博、白寿等部,共三千五百余众,自青石桥渡过漯水,东下漯阴城。
刘备听了田豫之言,又派夏侯博将卜槐情事打探了一番,有心不战而下漯阴城。遂让张飞、典韦领兵押后,自己则带着夏侯博斥候部与四百骑兵先行一步,直奔漯阴城下。
青石桥以南,田亩荒芜,鸟兽横行,一片肃杀之象,与高唐城下阡陌纵横、人丁忙碌的景象迥异,恍然如处两世,隔着十数丈的漯水,两地便有天壤之别。
大军出征,拓展根基的刘备意气风发,此时胸中只有满腔的豪情壮志,哪里有心感时伤怀。
高唐至漯阴不过八九十里,对于刘备带领的骑兵来说,依照正常马速也不过一日路程,何况如今人人怀有开拓建功之心,士气高涨。
刘备下令人不离鞍马不歇蹄,只用了半天时间便赶到漯阴城外。
刘备对卜槐是否愿意投效并无十足把握,自己领着骑兵一路奔驰近百里,人须喘气马须饮水,如若卜槐心有他意,不愿归顺,那自己屯兵城下也非稳妥之策。
求稳之见,刘备并未直接到漯阴城下招呼卜槐,而是下令让人马先歇息,进食饮水,以做不虞之备。
饮食罢,刘备则与夏侯博率领十余骑直抵漯阴城下,距城百步刘备收住缰绳,停驻马匹。
出于礼节,夏侯博则不做停歇,独自打马上前直趋漯阴城门外叫卜槐搭话。
卜槐也是机警之人,要不然也不能固守漯阴城如此之久。刘备率领五六百骑兵距城二十里时,就被卜槐侦骑探知,此时早已敛众固守城池了。
夏侯博在漯阴西门外收束住马匹,高声喊道,“高唐令刘备请漯阴主薄卜君槐登城搭话!”
外有军情,不明敌友,漯阴城的士兵早已严守城防了。卜槐也心中忐忑,哪敢离开城头半步。只是卜槐不明白为什么城外兵马突袭而来,不直接攻城,反而大军在后数里,让十几骑单独前来停驻在城外。
听了夏侯博言语,卜槐才知道城外的兵马是刘备带来的。对于刘备,卜槐早有听闻,自从刘备到高唐上任,他便知晓了。
刘备在高唐开垦荒田、安抚流民,颇有仁义之名,后来降服邢烈、攻破著县,年初又兴举义兵、西击董贼,更是威名卓著。
不久前又一举袭破东朝阳,斩杀黄巾头领苍头膺、收服豪强张台,刘备之名已经在青州北部闻名遐迩了。
漯阴临近高唐,卜槐又如何能不知晓刘备的大名?卜槐对刘备的所作所为很是倾服,从各处听来的消息来看,刘备也是忠于朝廷之人,算是自己的同道。
卜槐在漯阴苦苦支撑日久,城池也早已残破,经受不住几次敌兵攻打了。俗话说独木难成林,卜槐也早有联结刘备之意。
只是著县、东朝阳二县按朝廷规制,应隶属济南国治下,但刘备占据二县以后,一直没有将二县归于济南国治下之意;后来,刘备又目无朝廷政令,政令均由己出,有专任一方之势。
卜槐是志虑忠纯之士,虽然他身居区区末吏,但却一心忠于朝廷,竟有些迂腐之气。见刘备想要割据一方,于是心中游移不定,便暂时歇了联结刘备之意。
此时就在城头的卜槐,听闻城下之人叫嚷是刘备兵马到来,并请自己出面搭话,便侧身女墙前,高声回道,“我便是漯阴主薄卜槐,尔乃何人,有什话讲?”
夏侯博见城头之人自女墙探身出来,拱手回道,“我乃高唐令刘备麾下前哨官夏侯博,奉刘县令之命,邀卜君一晤,不知主薄有意否?”
“可也,请刘县令上前!”
夏侯博向后一招手,刘备与众骑兵方才再驱马匹直抵城门外。
“高唐令刘备刘玄德拜会卜主薄!”刘备在城下高声向卜槐致意。
“卜槐谢过,不知刘县令率领兵马前来是有何事?”卜槐直奔刘备来意,开口问道。
刘备见卜槐直率开问,也不做藏掖,“备来此无他事,欲与卜君携手聚兵一处,共击贼寇,不知卜主薄意下如何?”
刘备说完,城头上半晌竟无人搭话,料是卜槐在思索。
“卜主薄以为刘备之意如何?”又过了片刻,刘备见还是无人回话,便故作高声再次问道。
“多谢刘县令看重,刘县令据高唐,隶属平原,与在下不属同一郡国辖制,没有上官之令不敢轻易与君联结,还望刘县令见谅!”思索良久的卜槐,找个理由便拒绝了刘备。
“哈哈哈哈”,刘备听了卜槐之言,狂声笑道,“足下此言岂不是自欺欺人之语?当此乱世何来郡域疆界,何来上官之令?果然如君所言,你又如何能以主薄之位占据一县之城?”
刘备言辞所述皆是实情,直击卜槐之心,一时间卜槐竟然语塞,被刘备问住。
见卜槐欲言不得,刘备又说道,“备此来携手卜主薄,共抗贼暴,本是出于好意,而漯阴城池残破,士卒百姓疲敝,难以久持;我等均是朝廷任命之官,护守一方本是分内之事,不知卜主薄为何对我心怀芥蒂?”
“你心怀不良...”卜槐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了简单的五个字,但却是把他心底对刘备隐隐的揣测说了出来。
“卜君这是何意?刘备不知何处不良,还望赐教。”刘备有些不明白。
“你攻占著县、东朝阳后,为何不将其归于济南国治下,反而由自己占据?还有你为何不遵朝廷政令,肆意更改朝廷定下的户口税制?”
刘备听了卜槐之言,不由得又大笑一声,“我原想卜槐卜子礼能率兵独守孤城,当是胆智绝人的豪杰之士,竟何出此迂腐之语?!今听君一言竟是如此不通世务,可见备大谬矣!”
刘备言语带讥讽之词,卜槐自然听得出来,“我上遵朝廷法度,下守护城池,护佑一城百姓,何处迂腐?哪里不通世务?”
“董卓造逆,庙堂毁墜而朝廷西迁,黄巾肇乱而豪强蜂起,你所言法度可还有何用?你能护得了漯阴百姓一时,还能护得了他们一世么?即使如此,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你又能庇护多少?”
刘备一连串的问题让卜槐有些转不过弯来。略作停顿,刘备又说出一番诛心之语,“你只知小忠小义,却不知大忠大义,致天下百姓安危于何地?这不是迂腐么?我甚为君可惜啊!”
卜槐听了刘备之言,怔了片刻方才缓过神来,又见刘备调转马头准备离去,急忙喊了一声,“刘君慢行!”
刘备也是心中提着一口气,生怕卜槐一根筋到底,到时还得再费周折,弄不好便要刀兵相见。故而下了狠招,以猛言大义诛其心,而后便佯作离去模样,实则紧逼卜槐松口。
果然刚刚调转马头,虚行了几步,卜槐便回过心智,叫住了刘备。而后卜槐下令打开城门,亲自下城至城门外,迎接刘备入城。
刘备心中大喜,又见卜槐执礼甚恭,侧立城门外,便早早下马,急趋卜槐处。
“卜槐不识大忠大义,几误将军美意,心中深感羞愧。”卜槐一脸羞赧之色,向刘备躬身致歉。
“卜主薄休要如此,备方才之言有伤君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君切勿挂怀啊!”
“刘将军当头棒喝,一语惊醒卜槐。蒙将军一言赐教,在下万分感激,愿以漯阴一城百姓士卒归附将军,若蒙将军不弃,不才愿以微末之躯随将军驰骋。”
卜槐眼神坚定纯净,满脸感激诚恳。刘备颇为感动,紧紧扶住卜槐双臂说道,“卜君志虑忠纯,可比金玉,备能得君相助,乃天之幸啊!”
细看卜槐,刘备心中一禁。只见卜槐额头前突,眼眶深凹,囊囊的鼻子还是塌鼻梁,尤其是那嘴巴,更有特点,下颌长,上颚短,长个地包天的模样。
不是俊俏后生,而是个丑陋大汉。这幅尊容让刘备一见便深深记在心中了。但刘备只取其才不取其貌,对卜槐并没有轻视之色。
刘备一边与卜槐寒暄,叙说漯阴情事以及进兵菅县的军情,一边派遣身后骑士将驻扎在外的六百多骑兵招来。
经过卜槐介绍,刘备才得知原来漯阴能扛过数次黄巾贼盗的攻击,仰仗的却是他手下一名叫吕英的头领出力。
吕英,年不过二十二三,原是泰山脚下猎户,后来跟遂流民到了漯阴,被卜槐收留。吕英善布机关陷阱,前几次黄巾贼盗在他手中屡屡吃亏,算是守住漯阴的第一大将。
刘备见吕英年纪轻轻,英姿挺拔,又有防守之才,便将其收至军中,做了贴身随扈。
军情紧急,刘备一面派遣快马返回高唐,传送军情,让沐并等来漯阴,会同卜槐处置事务,并顺道催促张飞典韦急速进军,一面派人涉漯水,奔东朝阳,让关羽、田豫发兵菅县,先缠住何少目所部。
次日午时,张飞、典韦率大部赶至漯阴,略作休整便与刘备等东进菅县了。
卜槐本想随同刘备大军一起进剿何少目,但刘备劝说卜槐,漯阴乃高唐、著县前防重地,需要忠实可靠之人驻守,遂让卜槐率原部人马驻扎。简雍则留在漯阴,一面转接粮草,一面等着沐并,协力漯阴情事。
菅县在漯阴城东侧,二城相距七十余里,大军连夜进发,次日天明即可到达。
但是当夜亥时,刘备等刚赶路近半,尚在行军,便接到关羽田豫自菅县传来的消息。
菅县、邹平二县皆已平定,何少目枭首、韦昌投降。
一同传来的消息还有土鼓、于陵等处的大股黄巾贼已经携众而至,到了梁邹。
不知是进军菅县、邹平,还是东寇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