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听了牵招之言,不由大喜。
随即调国嚣、白寿两督人马分别进驻祝阿、历城二县,互为犄角之势,扼守险要,防守东平陵之西,策应高唐。
至于牵招所言提大兵直趋临菑,因当下济南国内尚有豪强大族分割林立,且兵马编训未整,刘备虽心下赞同,但也不能当即而行,只得稍稍推后。
编训兵马,事务多端,其中多有天地机玄,但首在选兵练将。
将须忠勇,方能令行禁止。前者选定各城将领,或者元从旧部,或者四方招纳良才,脾性才能,刘备心中自然有数。
至于练兵,不止士卒要精练武艺斗技,更须明炼其心。识金鼓、辨旗帜、布行阵、明进退,以成兵势;倡忠义之理、严法令之禁,练心壮气,以成兵威。
至于修缮甲兵斗具、筹备粮草、打造盔甲兜鍪等大事,缝制衣裳、钉纳军靴等小情,四季不同,应时而备,则属军需之事,无分大小,皆在精细二字。
而屯营安寨、行军开道、探明敌情、明察天时地利人情风俗,当然也在军务其中,星河浩瀚、奇变无穷。
但行伍之事,又皆有所统,归于军法军律。
刘备在牵招、沐并、关羽、张飞、田豫、简雍等人协助下,多定纲纪,约束兵将,明察细情,使得各事各有条规。到了十月,众务方才齐备。
兵马编练小有成效,军容整肃。刘备便着手平抑济南各城治下的大小豪强。
此前数月,刘备边拉边打,选了数族不服于己的大户开刀,摘选其人恶行,依定汉律严加惩处。国内其余大户豪强,虽然心有不忿,但惧于刘备威势,也只能忍气吞声,更有不少举家托附与刘备的。
此时治下百姓开荒垦田,居家安业,各务营生,加上刘备仁善为政,百姓皆已归心,而军武粗成,大局已定,是到了解决那些逞雄一方、一心与自己作对的豪强大户的时候了。
对于这些人,刘备以裂土自守、抗暴朝廷,依峙豪富、凌虐百姓,不尊官府、败坏汉法之名,大加讨伐。
这些豪强大户,刘备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两条归途。其一,打开坞堡归降,献出一部分百姓钱粮,可得保全,而后家族子弟可在各县乡里谋取大小官位。
其二,对于那些冥顽之徒,只以霹雳手段加以裁处。以大兵临加其坞堡,而后枭首恶之族,散其钱粮百姓。
恩威相济,宽严并用,总归一条顺者昌逆者亡。济南郡国内,不足一月,大小豪强尽皆平定。
十一月十一日,高唐宋氏产女,刘备为其取名刘莹,小名稚奴,为其好养也。为此刘备暂缓行军齐国之事,在高唐陪伴妻女老母。
十二月初,刘备率田豫、张飞及本部兵马六千之众,直趋齐国,叩击黄巾。
先在妫(gui)山击败黄巾贼暴山韬三千余众,后在高山挫败当地豪强管沛,清除临菑西侧威胁。而后调头东进,进兵临朐(xu),再回兵广县。
先后转斗数百里,大小十余战,破贼三万有余,俘获百姓四万之众。等到外围清理已毕,刘备方才提兵北上临菑,接应焦和。
此时焦和被两万黄巾贼围困在临菑城中,手中仅有四千多兵马苦苦支撑。而与临菑城遥遥相望、互为支撑的西安也被数千黄巾盘踞。
寒冬腊月,天寒气清,朔风凌冽,四野苍茫。
围困临菑的黄巾缺衣少食,死命攻打城池,只希望能攻破城池,有容身避寒之地,因此这股黄巾攻城甚急。而焦和不懂军事,指挥紊乱,临菑城已经有摇摇欲坠之势。
刘备携屡胜之师,渡过淄水,不做分兵,直扑临菑城西。黄巾贼畏惧刘备精锐大军,未敢接战便行隐去。临菑城危局至此方解。
刘备携带大军横扫齐国境内,士气高涨,但此时浩宇苍茫,天高气清,有大雪之象。而麾下士卒冬衣匮乏,多有被冻伤的,不利再战,刘备遂歇军临菑。
趁此良机,刘备遂携带牵招、张飞、田豫等将,参见焦和。
有刘备突然率军救援,解了临菑危局,救了满城官兵百姓的性命。而正因黄巾寇暴,心惊胆战的焦和,自然对刘备另眼相待。
焦和感念刘备援救之恩,对刘备等颇为亲舒。一见刘备之面,便紧拉着刘备双手不放。
刘备干冒风雪,不畏苦寒,接连酣战一月有余,此时也已经被冻伤了,脸色皴皱,双手冻疮。
焦和是清瘦书生,心地纯良,性情益动,见了刘备嘘寒问暖,热情备至,无意间紧握的双手便用了十足的力气。
双手僵痛的刘备无奈只得苦笑,实在难以挨忍之际,便也稍用力气回握焦和之手。焦和之手枯瘦冰凉,哪里禁得起刘备虎掌一握,登时便咯吱咯吱作响。
焦和疼痛不已,便急忙放手,拉着刘备等让进官署暖房。
刘备留心焦和样貌穿戴,只见锦衣厚毳大氅裹身,头戴平梁冠,足蹬鹿茸靴,一派名士穿戴;但细瞧面目神色,却是年老气喘,满脸憔悴,脸色白皙,嘴唇薄而无血色,似乎有惊忧病疴之痹。
“玄德率兵抗击暴贼,我在临菑多又听闻,不想今日玄德竟能率领大军解我围困,实在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啊!”
焦和有些气喘,又见刘备率大兵来此,解了自己的困局,情绪激动,一言已毕,脸上便泛起了潮红。
“焦刺史不必如此,备身为朝廷官员,职任高唐,援救上官也属职内之事!”刘备谦逊说道。
“玄德身为高唐令,在此社稷倾危之际,舍身为公,可见忠义。我曾听闻玄德麾下多精兵猛士,可否为我引荐一番?”焦和对刘备侧首的牵招、张飞、田豫等人颇为艳羡。
“承蒙使君谬赞,这一位是牵招牵子经...”刘备指着身穿丧服的牵招说道。
“莫非是护送观津大儒乐隐尸柩回乡的牵招么?!”
焦和颇为诧异,大儒乐隐京师遇害后,被其弟子牵招护送回乡路遇盗贼之事,早已经在仕宦明达间传为佳话,牵招之名焦和自然知晓。
“观津牵招,拜见焦刺史!”牵招躬身向焦和一拜。
“哦,果然是牵招牵义士”,焦和不住点头,“你即从军,为何身着丧服啊?”
“子经曾立志为恩师守丧三年,后被我请至高唐,暂为军参之任,子经践守誓约,不肯为官,故而身着丧服,以白身替我谋划!”刘备在旁为牵招解释。
“玄德雄才,竟能得牵招相佐,何其幸哉!”焦和慨叹道。
“兄长早年师从卢公子干,我恩师与卢公交好,故而我与兄长少时便相识,为刎颈之交,互送恩师回乡,兄长问讯诚意相邀,我便夺情,前往高唐帮衬兄长。”牵招言辞颇为谦逊。
“哦,玄德原来还是卢子干高足,难得难得!”焦和更为讶异,不由得心中对刘备更是高看一眼。
“这位是我的两位兄弟,张飞张益德、田豫田国让。”刘备又将张飞、田豫介绍给焦和。
“嗯嗯嗯,虎背熊腰,大将之风,果然壮士”,这是夸赞张飞的,“气度雄浑,沉稳有度,也是少年英豪!”这是夸赞田豫的。
“玄德能结纳如此多的贤才良士,平定青州黄巾,我无忧矣!”焦和赞叹道。
“四海动荡,黄巾肇乱,身为朝廷吏员,职分所在,下官刘备愿属使君麾下,遂使君驱驰,勘定青州乱局。”刘备躬身向焦和一拜,言辞谆谆。
“好好好,有玄德辅佐,何所幸也!”焦和扶起刘备,心怀激动地说道。
“依玄德之见,如今当向何处进兵?先平定何处贼寇?”焦和被黄巾缠搅得有些昏了头,刚听到刘备说愿遂之驱驰,便有进兵之想。
“使君莫急,我麾下数千之众,寒衣不整,多有冻伤,况又转斗一月有余,此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不易轻动兵马。当先固守临菑,一边修整,探明黄巾动向,一边整顿临菑守军,待天气好转,临菑守军也有防守之力时,我便率军先出击西安、东安平两城,拔出临菑两侧隐患。”
刘备一口气将接下来的部署和盘托出,以安定焦和之心。焦和不通军务,听刘备言说有理,便耐下性子点头同意。
焦和沉吟片刻,又说道,“临菑守军士气不振,多有临敌怯战者,玄德正可为我整治一番,我意让子经留下帮衬军务,玄德可肯割爱否?”
刘备明白焦和这是无奈之举,他身为青州刺史,又算得上名士,自然会对牵招青睐有加,来此之前心中便有计较。他也正想让牵招留在焦和身边,刚好焦和自己提出来了。
顺水推舟,刘备便不做思忖,当即说道,“使君贵为一州刺史,备为使君下吏,但有差遣,无有不从!”
“承蒙刺史看重,招不胜感激之至,但招有一求还望使君允准?”牵招开口说道。
“子经有何所求,只管言来!”焦和此时倒显得大度起来。
“招为恩师守丧,孝服在身,当与在兄长处同,只以白身为使君筹划,不居官位!”
“子经义士,我何敢强求,就依子经之愿!”焦和答应的干脆。
诸事议定,焦和又引着刘备会见同在城中孤守、颇受惊扰的齐王刘承。
刘承四十余岁,虽为汉室帝胄,但是自小锦衣玉食,未经风波,遭遇黄巾围城,生怕也被破城杀戮,早已被吓得瑟瑟缩缩了。刘备见他是这等样人物,便只是貌恭相对虚意应和。
等到晚间,牵招回至军营,刘备方与其计较临菑城中各项情状。
“石奴前往临菑守军军营,看他们兵士如何?”刘备先问道。
“部武不整,士气不振,将士与上官皆有离心之象,若不是咱们到此,恐怕他们守不了十天半月便要破城了。”牵招细声说道。
“我看也是,你看焦刺史一副名士派头,自己锦袍相拥暖室相随,你再看看临菑士卒,现在半数还是穿着单衣,个个冻得跟龟孙子似的,有谁会替这样的上官卖命的!”田豫忍不住说些怨怼之言,其实是对刘备向这样的官长俯首有些心有不忿。
“国让说的没错,你看看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指头一捅就能把他撂倒,还能上阵杀敌?!嘁,大哥还上赶着来帮他。”张飞也是有些不服气。
“你俩懂个屁,快给我住口!”刘备一听张飞、田豫口出恶言,便将二人骂住,“正因他如此,才是咱们的机会,再说他一直坚守城池,并未弃官丢城,只图保命,只此一点,咱们就不该如此说他!”
刘备拿眼睛紧紧盯着张飞、田豫二人,二人见刘备面有怒容,都不敢再言语。
牵招见张飞二人被刘备斥骂,一边暗笑,等到刘备说完,又整色说道,“他们的将领也多有此弊,多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之辈,对地下士卒驱若奴仆,虽未到离心离德境地,可也好不到哪去!”
刘备听牵招说完,略作思索便说道,“明日子经运些粮草冬衣过去,接济一下临菑守兵,然后好生编练临菑守军,再让子渊回东平陵一趟,让德信筹措些运来。”这是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城中可有贤才良士能员干吏?”刘备紧接着问道。
如今麾下良才甚缺,刘备也深深知晓了人才的重要了,此时有些求贤若渴了。临菑是齐国治所,也是青州刺史所在,不论是乡野贤士,还是高官名杰,想必比别处不同。
对于这些贤才,刘备不求能网罗麾下,能相互结识,得长见识也便心满意足了。
“齐国黄巾猖獗,人物凋残,就连焦刺史的刺史府都成了空架子,吏员职官不是死散就是亡命,现在还未能访到贤良之士!”钟离皋在旁说道。
刘备有些惋惜,“那你就慢慢访查,一有消息要即可告我!”
“是”,钟离皋郑重应道。
随后半月刘备每日都不曾有闲,或者访晤贤才,或者拜会焦和,或者与牵招一同编练临菑守兵。
等到将近年底之时,刘备便会知焦和,趁东安平之贼疏忽,要挥军进击东安平。
牵招自然留在临菑,协助焦和整顿守兵,防守城池。而此时牵招又施展喉舌之术,说动焦和,表奏刘备之功,意图谋求济南相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