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惜其才华,却看不透他,总要试试他到底有没有功成名就之心。”
“若是他有此心,我助其成名,他定会借机而起,我也好继续帮他。”
“若是没有那心思,他必是一笑置之,也不会计较,我也只能成人之美,放他逍遥。”
种闻道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范明淹年近七旬,官场沉浮四十余载,种闻道追随他也有三十几年了,还没见过范明淹对哪个年轻后辈如此重视。
范明淹叹了口气,又道:“当世英雄不多矣,我大赵唯得一人耳,还缥缥缈缈,让人如坠云端,谁都看不透他。”
“我观此子,亦有大才,或可一用,也说不定呢。”
第二日,苏晚晴依旧早起读书。
之后吃完早饭,江凡便送苏晚晴去苏氏布庄。
虽然人权、财权被夺,可苏晚晴需要处理的事情依旧很多。
中途休息的时候,苏晚晴拿出了唐沐雪给她的纸笺。
看起了那首《满江红》。
“多读几遍,慨愤激昂之情浮于纸面,端的是首好词。”
“也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苏晚晴不信这是士子书生的手笔,因为文如其心,这些生活优渥的人,又怎么能理解金戈铁马之人的心境?
一想到金戈铁马,苏晚晴就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江凡。
他不就是塞北大漠,经历过血雨腥风之人吗?
苏晚晴晃了晃脑袋,旋即笑了笑。
自己刚刚怎么会想到他呢?
他只是武夫,还是江湖人士,词赋应非他所长。
接着忙碌了一上午,午时刚过,唐沐雪竟追来了苏氏布庄。
“晚晴,我发现我的心已经飘走了,你能不能救救我啊。”
唐沐雪可怜兮兮的样子,已经完全痴迷于才子佳人的美梦中不能自拔。
苏晚晴怒其不争的说道:“我看你真的疯了,我都说了那词定不是他写的,你再这么疯疯癫癫,被世伯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我不管了啦,你认识的读书人多,还是易安居士的弟子,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苏晚晴看着唐沐雪的黑眼圈,这丫头显然是整整一夜未睡,一脸的憔悴。
“找不到,你都说了,昨日天人石那里有很多读书人,若是有人认识,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你就帮帮我嘛!”唐沐雪拉着苏晚晴的手,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苏晚晴敲了唐沐雪的脑袋一下,道:“你就不能现实点吗?他人品如何?家世如何?是否身有隐疾,你都知道吗?求你别胡来了好吗?”
自古以来,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这里不单单是家世是否相当,考虑的实际上是方方面面。
往往都要打听到对面的三代以上,看看是否有大恶之人,或是天生痴呆者。
“你还说我。”唐沐雪撇撇嘴,说道:“我好歹还看上了一个大才子,你却稀里糊涂就嫁了个不良人呢。”
唐沐雪说着,就看向了一直望向窗外的江凡。
“咦,这背影!”
唐沐雪突然一愣,痴痴地看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昨日的那道背影,然后又和江凡的背影渐渐重合。
像,太像了!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你看江凡干什么?”苏晚晴好奇的说道。
唐沐雪皱着眉头,不敢确定的说道:“我发现,这个背影,好熟悉啊!”
“熟悉,你说江凡?是……”苏晚晴不可思议的道。
“那背影我当然熟悉了,我一夜都没敢睡,就怕忘了那道背影呢,他玄衣素冠,腰系长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让人一目难忘。”唐沐雪捧着小脸,一副花痴模样。
“玄衣,长剑!”苏晚晴摇了摇头,说道:“可江凡是一身麻衣啊。”
唐沐雪又是仔细看了看,犹豫道:“可是身形真的很像呢。”
苏晚晴心里微微一惊,昨天早上,江凡确实有事出去了一趟。
难道还真是他?
“江凡?”唐沐雪开口道。
“干啥?”江凡头也未回。
“你昨日,可曾去了飞燕堂?”
“关你屁事!”
“咝……”
唐沐雪深吸了口气,气得差点裂开!
这什么态度啊!
而且这粗鄙之言,怎么可能出自大才子之口。
“哼,也就是身高相仿罢了。”
唐沐雪气哼哼地道:“你也就会打打杀杀,便是能以一敌十又如何?真正的大丈夫是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弹指间灭强敌百万。”
“还草船借箭,木牛流马呢,你是说书先生的段子听多了吧。”江凡回过头道。
“你……”
唐沐雪发现江凡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张嘴就要人命的那种。
“江凡……”苏晚晴赶紧开口打断,免得两个人又针锋相对起来。
“粗鄙之人,本小姐懒得和你计较!”
唐沐雪这时已经把江凡排除在外。
觉得背影再像,也绝不会是江凡!
她却没有看到,江凡回过头后,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那张浅笑的脸上。
而江凡其实也没想到,这时一篇诗评正在金陵城流传,虽只有短短的一个‘绝’字,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昨日对弈、写诗的事情,也因此传播得越来越广泛。
这时若有人去青楼楚馆闲坐,定会惊讶发现已有姑娘们为其谱曲,更有文人雅士对‘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品评一番其中妙处。
至于词作者的信息,目前还在猜测当中,未有太多的可靠消息出来。
只知道这人新买了蔡家老宅。
而有关文正公夜读《满江红》,连呼三声‘绝’字的故事,也不知在哪里传了出来。
不过诸如苏晚晴这种理智之人,也不在少数,难免心中疑惑。
那人无人见过,应是名声不显,可为何有此才华,却不为人所知?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太年轻了,对弈也好,诗词也罢,往往都与人生阅历有关。
他的年纪和《满江红》凑在一起,显得特别违和。
甚至已有人怀疑,这首词是否是买来的,或是剽窃所得。
便是对弈的谈吐,甚至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这几乎是每一个谈论者都最为关心的事情。
况且这年头文人买诗沽名钓誉的事情并非什么奇闻。
很多人谈起这事,大抵都倾向于这样的猜测。
因此一瞬之间,金陵文坛几乎一分为二,为一首《满江红》争得不可开交。
却不知始作俑者身居小院,抚琴一夜,也笑了一夜。
世事如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