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6430100000007

第7章 世交回青

生活的重点是取悦自己。

当北海有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自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完全睁开眼睛,只能透过一丝缝里的微光去看站在他面前的人。

他看见了漂亮的裙子下摆,还有漂亮的黑色小皮鞋,但她右手握着一把尖尖的小刀。

这个人慢慢地向自己走来,他却一动不能动,就当他已做好了引颈受戮的准备,那人却开始哆哆嗦嗦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这时,北海终于在梦里看清了她的脸,原来这个人是若云。

不,更确切地说,是年幼的若云。

若云拿刀那件事对于他们俩来说,算是共同的秘密,七八年前的事,突然出现在梦里只觉恍若隔世。

北海靠着公交车的玻璃窗,快速移动的风景突然慢了下来。

窗外阳光洒满大海,他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将这幅景象框成一幅画,令他一瞬间有些入神。

这五年间,若云每个月都会给北海寄一封信,内容大多都是她的抱怨。

比如:她已经好久没吃过母亲做的果酱,或者是今天衣服破了,母亲竟然就着昏暗的灯光给她打补丁。

自那年周家遭变,举家南迁,她的生活就变了模样。

好在去年周伯伯的工作有了转圜,又碰准了时机连连升迁,周家也终于能借着他上任的机会重返青岛。

在站台等候的北海看了看表,火车总算是到了。

拎着行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从身边涌过,他看到了往日里熟悉的三个身影。

周建华较之五年前,两鬓的白头发多了不少。

北海朝他们招了招手,走过去寒暄了几句,正想帮他们搬行李,周建华却摆了摆手,招呼北海别管了,说一会儿有人会来搬走。

若云倒是没有变,一见到北海话就挺多的,但北海只是点头答应着。

不一会儿一辆小车驶到路边停下,驾驶座下来一个警卫给周建华开门。

北海一看座位就四个,急忙说自己在西镇还有事要办,下次再到他们家拜访,反正都是邻居,住得也近。

若云急忙告诉他,她家搬了新的住址,不过离车辆厂不远。

这时北海才知道,周建华调回青岛,担任的是车辆厂革委会主任的职位,翌日就去厂里上任。

上车前,周建华还拍了拍北海的肩膀,喊他第二天同在食堂吃饭,叙叙旧。

回家的路上,北海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除了若云越长越好看,周家到底有什么地方变了呢?周家长辈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那时的北海还不知道,正是那熟稔中透露出来的一点点客气,让他觉得不一样了。

车辆厂的食堂除了普通职工吃的大锅饭,还有另一种选项——食堂小炒。

虽说领导来视察,饭食宜从简,但总是要有别于普通职工的,这食堂小炒便是由此诞生的。比大锅饭贵不了多少,凭票供应。

北海和徐杰刚到食堂,便看见若云已候在门口,见他来了朝他招招手,示意去食堂的大桌跟他们一起吃。

徐杰疑惑地看着北海:“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应当相信群众,可我现在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你杨北海了。”

“我怎么了?”不仅他疑惑,北海也为他这句话的意思而疑惑。

“刚刚那个漂亮女同志是谁?你们的革命情谊发展到哪一步了?”

北海捶了一下徐杰的肩膀:“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她是周若云啊,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你还为了让她跟你说句话,偷了家里的蛤蜊膏送给她。”

“哦哦,想起来了!是她啊,那天晚上回去我就挨了顿揍。哎,你要记得弟兄的好,就给我弄点剩菜,我好久没吃肉了……”

杨北海白了徐杰一眼,跟他摆了摆手:“拿什么给你装?塞牙缝里的够你吃了吧?”

打打闹闹过后,北海独自来了大桌和周家人吃饭。当一盘盘菜端上桌,散发着刚从锅里盛出来而冒出的热气时,北海不争气地动作轻微地咽了咽口水,毕竟连白菜都是用猪板油熬出来的油炒的。

周建华与若云都还记得北海喜欢吃什么,倒像是北海刚从外地回青,周家父女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若云暂时被周建华安排在厂里的医务室帮忙,若云朝北海眨了眨大眼睛。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跟北海曾送给她的那个草编小兔子一般可爱。

饭桌上大家很少提及分开的这五年内发生了什么,有时候久别重逢的人就是这样,本来有很多想说的,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你好”。

饭已吃得差不多了,北海向周家父女告辞,并感谢了这一顿款待。

周建华向北海透露,最近厂里下了一个指标,要评出一个最优秀的职工下乡。

他拍了拍北海的肩,说非常看好北海。

食堂里的氛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徐杰单独吃饭的时候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边沉思边吃东西,吃完才回到现实。等他的魂回到食堂的时候,才发现不少人吃着碗里的饭却看着大桌上的杨北海。

别看徐杰平时吊儿郎当的,有些时候他比北海更能体悟到一些细微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北海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人,若是北海不用刻意争取就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徐杰自然是支持的。

“他们是什么关系?”

徐杰还在想事儿,静娴把饭盒放在桌上,坐在了徐杰对面。徐杰想逗弄逗弄静娴,便说:“他俩是青梅竹马哦……”

静娴只觉得徐杰无聊,拿上饭盒没好气地走了。

自从在食堂看见北海和新来的革委会主任吃饭后,她心里就一直不大舒服,她只能默默希望这个朋友不要被名利腐化。

翌日太阳初升不久,北海就起床洗漱了。

躺在床上的杨北川痛苦地拿被子捂住了头,埋怨北海吵醒了他,难得今天学校停课可以在家睡懒觉。

北海做完早饭,拿上自行车轻手轻脚地下楼。

夏日的清晨倒是比较凉爽的,北海骑着自行车离开胡同,想着该给玉姐出什么内容的黑板报。他上礼拜就答应了玉姐,要帮她出一期板报。

有时候不知道该不该骂年轻的北海太天真,上次暖水壶塞的事情过后,他还没看明白玉姐是什么样的人。

到了厂里,北海先提着水桶到压井边打上水,又去把那些需要的东西备齐,这时天都大亮了。

北海将板报的雏形画好时,已是六点半。

厂里陆续来了不少职工,看见杨北海在宣传栏画板报都特意跟他打了个招呼。

快七点时,玉姐连同另一名女职工才慌慌张张地来到板报前,看到杨北海在用粉笔画画,相互使了个眼色,赶紧给抢了下来。

“北海,还没吃早饭吧?”不等北海回话,玉姐拉着北海就往食堂去,“跟姐去吃点吧,别忙活了!”

“你不是说今天上午十点就要……”

玉姐赔着笑脸:“没有那么急!是姐记错了,今天上午完成任务就行啦!”

北海没想到,这只是这天的开端而已。

他其实很清楚,虽然厂里的人都叫他一声“活雷锋”,但这些人心里都把他当成免费劳动力而已。

不止徐杰说他,就连静娴也常叫他别做老好人。

北海曾经一直在自我催眠,自从与静娴熟识,他反倒开始思考,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静娴可以为了她的文艺梦想而活得像火一样。他杨北海呢?行为准则全由高慧芳定,从不让他行差踏错偏离轨道。

他的生活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午饭后,北海觉得百无聊赖,便决定去图书角看书。

这个图书角是厂里为了促进职工相互学习和交流而开放的,地点就在操场旁的回廊里。

正好遇上静娴,她也在图书角看书。自上次节目被砍了以后,他还没和静娴好好聊过。

此刻,回廊上爬满的紫藤花已经开了,浅紫色的花一串一串地垂下,犹如花瀑。

北海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其实静娴看书的样子,确实挺娴静的。

北海正想朝静娴打招呼,结果就听到隔了老远的赵主任在喊他的名字,并朝他招手。

北海无奈,只得挥了挥手,示意马上过去。

静娴抬起头,看着北海,那表情好像在说为什么来了也不跟她打招呼。

北海只得无奈地悄悄指了指远处,用手指头做了个离开的动作。

“杨北海……”因为旁边还有人在看书,静娴说话的声音小且轻柔。

“怎么了?”

“没什么。”

一头雾水的北海来不及细问,只得先去找赵主任。

赵主任告诉他,中午厂里下了个榜,榜单上是下乡深造的候选人名字,其中就有杨北海。说罢,还给北海整了整衣领,并告诉他以后车间的垃圾不用他去丢了。

出了办公室,北海费力地挤进人群,看到榜单上赫然有他的名字,周围的人看到他后,就跟他中了状元一样向他贺喜。

北海并不明白他们在祝贺些什么,他自认为进了工厂以后,就认真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从不无故缺勤,平时还乐于助人。

他想:自己出现在那个名单上,难道不正常吗?

他环视了一圈周遭,发现这些平日里熟悉的脸在此刻显得那么陌生。

他一边生疏地寒暄,一边又费力地挤出人群,离开了这片喧闹之地。

“徐杰,你干什么呢?”在回车间的路上,北海看到徐杰站在树底下,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徐杰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向他招了招手。北海听从他的话,疑惑地走了过去。

顺着徐杰的手指的方向,北海看到了一幅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

是若云。

她穿着白色衬衣和洗得微微发白的绿色军装裤,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样子她刚洗了头,头发没有编成辫子,半干不干地散着。

一丝阳光从树荫的缝隙里落下来,正好落在若云手里的书上。

若云额前的碎发随风而动,毛茸茸的,可爱极了。看着若云的样子,北海不禁陷入了回忆。

自高慧芳带着杨北海和弟弟杨北川来到青岛生活,周、杨两家就成了邻居。杨家的生活能那么快进入正轨,与周家的帮助不无干系。

若云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地长大,举手投足间颇有小姐气质,而且周建华对这个女儿也宝贝得很。

若云当时的打扮和别的小姑娘并无不同,但她却最受男孩儿欢迎。说来也怪,可能是邻居的原因,她特别喜欢跟着北海玩。每次他们在土地上滚铁圈,若云就坐在草地上安静地看着他们吵吵嚷嚷。

那天,若云特别兴奋地跑来找他们。

她掀开挎在胳膊上的篮子上的蓝白粗布,里面冒出来一只黄色的、茸茸的脑袋。

那是一只活的小鸭子,睁着懵懂的眼睛环视围着它的孩子们。

若云想养一只小鸭子,缠了她爸妈很久,一直没如愿。

她告诉大家,她发现家里的保姆偷拿了母亲的东西,便拿这件事威胁保姆给她买了只鸭子。

于是,一群小孩儿和一只鸭子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在小孩儿心里,任何小动物都是最忠实、最知心的玩伴,哪怕鸭子根本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只是因为恐惧想跟着人群找庇护。

事情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小鸭子跟不上他们疯跑的速度,不知道是谁一脚把鸭子给踩了,他们第一次在转瞬即逝的年岁里,体会到了死亡的逼近。

小孩儿有时候不知轻重,也天真无知,照着大人们的方法,给鸭子涂上捣碎了的、不知名的草药,使出他们一切能做的来“拯救”它。

这件事若放在当下成人世界里,他们真的是在救它吗?

当北海等人发现束手无策的时候,除了他和若云,其他小孩儿都各自找借口离开了。

若云是最伤心的那一个,她和朝思暮想的宠物相处了还不到半天,就面临死别了。

看着小鸭子出气比进气多,若云一抹眼泪离开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小刀。她不忍心看小鸭子痛苦地苟延残喘,但她走过去正要动手,又害怕地后退。

他们当时都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那是属于成年人的残酷。

那之后,若云就立志一定要学医。

她其实不似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北海心里清楚,若云的心里有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北海,你闻……大夏天的,怎么会闻到桂花的香味儿?”徐杰用鼻子嗅了嗅,回到现实的北海也学着他的样子闻了闻,又好玩似的用手把徐杰直勾勾的眼神给挡住了。

徐杰咂了咂嘴,没好气地拍掉了北海的手,北海笑着说:“那是人家若云从小洗头用的桂花油,你个没见过世面的。”

“你又知道了!”徐杰像突然没了兴致一样。

“别以为你跟周同志熟,就可以随便‘丧闷’(膈应)我啊,伟大的领袖曾经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没说过。”

“我又没说是哪个伟大的领袖!”

北海从徐杰口中得知,因为若云长得漂亮,所以不少男同志都想与她认识。虽然若云平日里见谁都是浅浅一笑,但这其实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认生的性格让她用客气的微笑与不熟的人保持距离。但她越是表现得清冷疏离,那些男同志越是趋之若鹜。

徐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展示给北海看。

“这是什么?”

徐杰也没解释,指了指若云,然后展开了手里的这团纸,上面赫然写着:

尊敬的周若云同志你好,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为了加强我们的同志情谊,我提议,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多多沟通、互相学习、促进思想。

这封信就算是落在革委会手里,都算不得是一封情书,但里面的意思又能让你体会得非常清楚。写这封信的这位兄弟是谁不甚了解,但他的文采让徐杰非常崇拜,他把这东西捡回来,竟然只是想要留下来当范文,徐杰总觉得以后肯定用得上。

“徐杰,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厂里的人对我好像有点不大一样?”

听到这话,徐杰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勾上北海的肩:“何出此言?哎,我跟你说他们就是嫉妒你!嫉妒你长得端正、做事稳妥,等你深造归来不得是个主任?他们肯定是想提前巴结巴结杨主任。”

杨北海看着徐杰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好气地说:“整天没个正形,你怎么不反思一下候选人里为什么没有你?”

“是是是,杨主任教训的是,小徐这就去工作了。”

徐杰一溜烟地跑了,有人在北海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北海以为是若云过来打招呼,没想到回过头却看到赵静娴一张严肃的脸:“你和周若云同志是什么关系?”

“我们以前是邻居。”说来也怪,赵静娴在厂里一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杨北海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还是很诚实地说了。

此刻的处境,让北海有种干了坏事被家长审问的感觉。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想你总该听过一句话:‘人活着总需要一点儿精神。’”

杨北海刚想问静娴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些,但是赵静娴欲言又止,原来是若云也过来了。

其实若云早就听见了北海和徐杰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谈论关于她的话题。她虽然在看书,但心中却是欣喜的。

原本车辆厂没有医务室,是若云的父亲为她动了关系。在外省的那几年,若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去最好的医院,只要够努力她就能改变现状。如今家里的情况已经转好,条件允许她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但在车站看到杨北海的那一刻,她决定先将梦想暂缓。

“同志你好,我叫周若云。”若云半挑衅地向静娴伸出手,“我和北海哥认识好久了。”

若云笑得特别纯真,静娴自然感受到了若云的意思,并没有跟她握手。杨北海丝毫没察觉出两个女同志之间微妙的气氛,傻乎乎地笑着附和。

其实这种场景以前出现过很多次,只是北海对女同志的心思不甚了解,且后来认识的女同志确实没有一个比若云漂亮。

北海一家刚来到青岛时,因为他不会说青岛话,经常被同龄人嫌弃。

但因着若云的关系,大家都渐渐接纳了北海。

“杨北海,最近厂里关于你的谣言满天飞。”静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但今天却没有对北海直说,“‘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

周若云见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明白过来这是个聪明的女同志。她自然地收回了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物。’”

静娴本来想反驳她的,却见北海尴尬地挠了挠头,率先说话:“你们怎么还背起来了?”

北海听得一头雾水,静娴没忍住推了一下他:“非要我说得明明白白的吗?杨北海,你知道现在厂里的人都怎么说你吗?说你靠着这位女同志的父亲拉关系去争名额!”

“我没有拉关系,我们家原本就和若云家是世交……”

“就是,我和北海哥行得正坐得端的,总有些人眼红,但只能嘴上说说罢了。”

聪明如静娴,她当然知道若云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她只是从容地笑了笑:“比别人强一点点,是会招来别人嫉妒,但是比别人强很多,那就会收获羡慕。”

“你什么意思!”若云气急了,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反驳,只得拉了拉北海的衣角。

“静娴同志说得非常正确啊。”杨北海还在这儿仔细品鉴静娴刚刚说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的,不明白若云怎么突然生气了,“这个道理我们应该视为座右铭。”

若云一听这话,知道榆木脑袋的北海不会跟她站在一边,越想越气。

谁知,静娴此刻立马掉转枪头:“杨北海同志,你中肯的评论是什么呢?不知道我说的就是你吗!”

杨北海不知自己怎么就被殃及了:“难道刚刚不是你们两个女同志在讨论和争执吗?”

静娴见北海能听进去话了,将自己想说的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全说了。

当夜回去的时候,北海试图回想静娴都说了些什么,但他根本记不全静娴说的话了。

最让他难堪的,莫过于她觉得北海接受名额此举太过没有骨气。

他其实已经察觉到自那天在食堂跟若云和她父亲一起吃了小炒后,大伙儿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他自从在车辆厂工作起,就一直贯彻着助人为乐的雷锋思想,年复一年地践行,换来的却只是大家对他暗地里的嘲讽。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还是大家的思想出了问题,他只求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北海以为只要一直坚持,就能改变大家对他的印象。然而,静娴却当着若云的面把这事儿说透,将北海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击碎。难道一起排戏、一起看书这么长时间,静娴都不信任他杨北海,反而信了那些捕风捉影的鬼话?

北海生平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发脾气,怒斥静娴管好自己的事儿就够了,他杨北海想怎么做是他的选择,他会负责到底的。他还怒气冲冲地跟她说,名额的事与若云无关,让她不必含沙射影地控诉若云。

静娴没有想到她的一番好心被北海弃如敝屣。她把北海当作朋友才会这样明白地跟他痛陈利弊,也许他只是把她当作普通的同厂职工而已。

想到此处,静娴不再生气,反而有些伤心了,她看都没看北海一眼,扭头就走。

赵静娴的离开,让若云觉得自己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了胜利,但看着杨北海难过的样子,她又着实高兴不起来。

北海骑车回到家,将自行车扛上楼,放到家门口的楼道拐角处锁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被静娴这一通数落弄得很迷茫。

回家后,他同母亲打了招呼,便拿着菜去了公共厨房。北海择完菜,和玉米面的时候,正巧打完球的北川回来了,也钻进了厨房。

“哥,今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你‘?候’(瞎看)什么?跟看得懂似的。”

北川勾着哥哥的肩膀,沾了点儿玉米面抹在北海的脸上,给他画了个“王”字。

“我不会做,光会吃,怎么的?”

北海没好气地瞥了弟弟一眼:“手怪脏的,别碰我的面!”

“你做的蔬菜饼好吃!不过你那天中午没在家吃饭,连周伯伯都说咱妈做的炒辣蛤蜊绝了!”杨北川边说边拿了根黄瓜,用衣服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若云姐真是太漂亮了,你什么时候把她娶进门?”

弟弟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北海听得越发愤怒,原来母亲背着他如此运筹帷幄。那么,确实如同静娴所说,他以为自己靠能力获得的名额,真的是来自母亲的托付。

北海觉得自己像一只海鸥,身处风暴中心,却全然不知风眼外的巨浪滔天。

不,自己怎么会是海鸥呢?他身上有一根透明的鱼线掌握着他前进的道路和方向,原来他是一只风雨飘摇的风筝。

北海端着热气腾腾的蔬菜饼回到家中,母亲正在灯下给他补一件破了洞的工服。

霎时间,北海的一腔愤怒消散了大半,看着如此安详的画面,北海那些质问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放下碗,默然来到母亲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母亲那整齐的针脚。

这一刻,他杨北海有什么资格去质问母亲自以为是的好心?那也是母亲对自己的一种关心吧。

“妈。”

“嗯?”

“我不想下乡。”

高慧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莫名地看着北海:“你是个稳重的人,下乡就是捷径,你不明白吗?”

“我不想去,离家太远了。”

可想而知,这个蹩脚而充满撒娇意味的理由让高慧芳生气了。

她自然不能将自己请周建华吃饭这事吐露出来,只能不停地骂北海不上进、不听话。

北海没吭声,任凭高慧芳如何变着法子骂自己都不还口。

虽说高慧芳更偏爱自己的小儿子,但她听到儿子不想出远门是因为不想离开她,骂得再凶也有尺度,最终也留了一丝温度。

杨北川在一旁看到哥哥被骂,幸灾乐祸地笑,并一口气把蔬菜饼吃了大半,边吃边劝母亲别把哥哥骂傻了,到时候没人陪他打篮球。

高慧芳骂累了,把补好的衣服一股脑儿地丢到北海的脸上,让他回房间好好反省。

北海关上房门,从书里拿出珍藏的全家福。他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又把照片放回去,合上书。

这一次他想做自己。名额的事,让别人去争得头破血流吧。

上次母亲含泪逼自己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这次她又擅作主张,但北海真的不想母亲再为自己操心了。

他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强迫着自己长大,强迫着自己在家中成为父亲的角色。难道他那一丝丝想要坚守的骨气,已经变成他不该有的任性了吗?

同类推荐
  • 如果我能唉上你

    如果我能唉上你

    我火冒三丈:“你滚粗!你混蛋!”他用娘娘腔的声音哄着我这位姑奶奶:“哎哟,小宝贝,别生气了嘛。只要不生气,我让你随便骂的。”谁还受得了这气,我可不是吃素的!我鼓着腔大骂道:“宝你个头!!”“就是,宝我个头!!”“你笑撒东东!!”“就是我笑撒东东!!”好吧,我无语了。
  • 看紧你

    看紧你

    这是一部大佬追妻的血泪史,让人看之感人,闻之落泪,总之就是艰难得一批……不过,还是人自个作死的,拦不住啊拦不住。算是一篇年下成长文吧,希望大家喜欢。
  • EXO边伯贤Baby

    EXO边伯贤Baby

    诶?跟自己的暗恋对象告白他就接受了?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又从孤儿变成了千金?不行,她需要缓冲一下……
  • 青涩的青春

    青涩的青春

    想起四年前初遇他那会儿,她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幸福的微笑,四年大学青涩的年华,两人的初次相见是冤家路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成为恋人。
  • TFboys之雪晟木

    TFboys之雪晟木

    他们的相遇带来了许多的麻烦,具体?来看看吧
热门推荐
  • 神落天霄

    神落天霄

    乔涵本为神帝之子,神环缠绕,却为奸人所害断绝仙途。更为兄长所逼,打落凡域。但,这有何如,我乔涵不喜欢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所有的世界规则都要被我打破!看我把这神霄打破,把这天打落!
  • 阎少受不住兽妻你别跑

    阎少受不住兽妻你别跑

    一次偶然阎少捡到一只狐狸,从此对她百般宠爱,日常生活如下:“叔叔,这是什么?”狐身时,各种撩拨阎少,几次引火烧身奈何年纪太小,阎少一再忍让。
  • 亲一下没关系的

    亲一下没关系的

    "你知道吗?洛神发新歌了,好像是翻五月天的《知足》"……"真的吗?我洛神居然发新歌,赶紧去打榜打榜……"翻唱配音不在话下,常年榜首人人仰慕,现实还是校花学霸,……遇上游戏大神,洛神:"网恋选我,我超甜"某大神:"把歌给我撤了,你只能唱给我听……"
  • 做了两辈子霍少的心尖宠

    做了两辈子霍少的心尖宠

    前一世,爱上渣男。林思窈被抽骨髓,打断腿,被自己的表姐妹联手害死,死在了霍瑾琛的怀里。跟这个男人明明不熟,却恍惚间听见他在哽咽的说:“窈窈,你不要死。”这一世,林思窈决定不碰爱情,专心搞事业,没想到一切都没按原来的轨迹,霍瑾琛时不时就出现在她眼前。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爱了她两世。
  • 天空流下的眼泪

    天空流下的眼泪

    一条奇怪的项链,让她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的未婚妻,住进了他的家。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从此有了交集,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Nova绝望地球

    Nova绝望地球

    人类联邦倒台后,最大的反福尔特人组织——Nova又接着成立了,地球是否能在Nova的帮助下回来,大家拭目以待吧。。。。。。
  • tfboys之爱你无法自拔

    tfboys之爱你无法自拔

    艺晓从法国转到了重庆,在这里,她遇见了恋人王俊凯、闺蜜寂雅、高冷男神易烊千玺,虽然外表冷酷却对艺晓情谊有加、吃货王源,不料寂雅却是人面鬼心,不但拆散了王俊凯与艺晓,还把王源收入囊中,好闺蜜?情敌??究竟何去何从?三小只的芳心究竟花落谁家?一场较量就此展开……
  • 匪妻太嚣张:娘子,求约

    匪妻太嚣张:娘子,求约

    她是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一朝穿越,漫天火海,面容被毁,为了复仇,练兵,布阵,拯救海岛,本以为,就此孤独一生,不料彪悍匪妻也是大有市场的。杀人如麻的随风说:“我会除掉所有对你不利的人,让你安过此生。”富甲天下的童逆沙说:“我会让你享尽天下荣华富贵。”帝王说:“我能给你的是母仪天下,你可愿意??”这些话传到某男耳中,他笑了:“敢觊觎我的女人,当我是真的只会救人吗?让你们尝尝我的最新杰作”
  • 王爷千睡千千睡

    王爷千睡千千睡

    欢脱:什么?他中的情蛊没有解药?唯一解开的方法就是……每次发作的时候连续做个8次以上……?这是想要他的命吗?开什么玩笑?!啊!天啊,她原是好奇那名女子如何为王爷解毒谁知……竟是这种方法吗?太……太羞人了!古典:当剑刺入她胸口的那一刻他说,无论让我选择多少次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今生今世亦是如此她笑,无论轮回如何流转我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生生世世亦是如此然后,她拔出剑,任由鲜血喷涌而出……也许命运的轮盘早在他从屠刀下救起她的那一刻就已经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