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出来了？”蒋裕问道。
“出来了。”谢平安眉目间都是疲惫，“听说是被重物敲击致死。”
蒋裕沉默，半晌开口说：“你还好吧。”
谢平安捏着自己的眉心，困乏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已经被红血丝占满。
“做我们这行的，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谢平安说，“我就是没想到……小崔还那么年轻……”
他话说到一半忍不住哽咽，想出口的话突然没有了声音。
“都怪我，都怪我……我没事……让……他去查什么旧案子……”
他像一头困顿的野兽，压抑着自己的哭腔，但是说出口的话已经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蒋裕站在谢平安的旁边，望着这个年纪已逾半百的老警察尽力忍着眼泪，两只眼睛已经是通红。他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心中的郁结和愤怒让蒋裕觉得，只要有一个契机，这个人就会如猛虎一般，将敌人狠狠地撕咬扯碎。
“谢队。”
“小李，你来了。”谢平安擦了一下眼睛，装作镇定的样子。
“家属那边已经通知了，这几天他们就从家里过来。”
蒋裕抬头，看见一个浓眉高鼻梁，却也是双眼红肿的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
李逢深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他记得特别清楚，明明那天自己和崔静远还约了等下班一起去新开的那家餐厅，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呢。
崔静远的父母不在本地，这几天他帮着料理后事，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云端上面走着，脚步虚浮，落不到实处。每一天都好像在天上飘，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的躯壳，又像是多米诺骨牌队伍中的一个，只要有人轻轻一推，他就能仰头栽倒。
他觉得很迷幻。
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人怎么能这么脆弱呢。
他想着想着眼泪就再一次要漫出来，看到四中队的蒋队还有他们谢队在，他硬生生把眼泪憋了下去。
他和崔静远是同期进的刑侦队，崔静远处事潇洒利落，而且素来都是随性为之，和众人的关系都处得很好。而他和崔静远的关系更要亲密些，知道他爱喝奶茶，爱打游戏，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有着自己的爱好。
除去他身上的警徽，他也是个普通人。
但是这样一个普通人，一个就生活在他身边的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他想不明白，这几天整夜整夜睡不着，翻来覆去都是他们聚餐的时候，崔静远给他挑肉，又或者是下班后两个人去奶茶店一人一杯奶茶，然后一起讨论最新的综艺。
然后这个人就像虚无的幻影，最后只剩下苍白的一个结束。
据说是背后袭击，凶手用利器狠狠地击中了崔静远的后脑勺。保安到的时候，他的伤口的血迹已经干涸，但是人却没了呼吸。
李逢深鼓起勇气，把心中演练千百回的话说了出口：
“谢队，这个案子，可以我来接手吗？”
蒋裕站在旁边，闻言一愣，然后下意识制止道：“小李，你可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李逢深眼中满是坚定，“希望这个案子可以交给我。”
谢平安一口回绝：“不行，我把这个案子交给一中队，你就别掺和了，好好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为什么？我不知道您有什么顾虑，但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这个案子我……”
“你有权不改变你的决定，我也有权力不同意你的决定。你走吧，上次的事情处理完，我这里还有别的案子要你去查。”
“谢队，凶手袭击的是我的同事。”李逢深说道，“是我的大学同学，我的朋友，他现在去世了，我就想为他查清真相，这也不可以吗？”
“查清真相？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查清真相？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我再说一遍，不可以。”
“谢队，我不仅仅是出于义气，我想了很久，没有谁比我更适合接手这桩案子。”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一中队的优秀人才有很多，你是想说你比他们强吗？”
“不是的，谢队。
“我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件案子的始末，崔静远刚开始整理资料的时候，我看过……”李逢深说到挚友的名字，差点又没忍住眼眶中的眼泪，“我正好手头闲着，和他共同查阅了一些资料。一中队虽然精英很多，但是他们仍然需要花时间去重新了解这个案子。我有经验，无论是这件案子的涉案人员还是相关背景都很清楚。我们查案需要效率，而我相信我可以节省大家的时间。所以……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再考虑一下。”
谢平安看着李逢深，好像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蒋裕本来一直没有出声打扰这对上下级的争论，等李逢深说完，他突然看着李逢深开口：“让他去吧。
“虽然有危险，混沌地活着和抱着真相死去……如果是我，我也想选择后面那个。”
谢平安的眼神落在蒋裕身上。
良久的沉默。
久到李逢深觉得分针转了一个来回，谢平安才终于开口道：“好，这个案子就交给你。我向上面报告增派援手。”
……
“今晚聚餐，没有忘记吧。”
“嗯，学姐我订好了包间，包间号一会儿发给你。”
“辛苦你了。”顾长安说道，“我可能晚点到，麻烦你先帮忙照顾一下C大的同学，毕竟咱们后面有合作演出，是C大那边外联拉的赞助，还是要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放心吧学姐。你先忙，一会儿你来了告诉我一声。”
“OK。”
顾长安发送完消息，放下手机。
“今晚请C大的人吃饭？”徐北问。
“嗯，我请，但是用的咱们团的名义。”
“最近钱又多的没地方花……”徐北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突然觉得这话不妥当，赶紧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没事。”顾长安微笑未减半分，“你夸我有钱我还要发火，这不是太不知趣了吗？”
徐北知道，顾长安的妹妹离世以后，他们一家收到了很大的一笔补偿金，具体数额并不清楚，但是确实让顾长安的家庭直接跃了一个阶层。顾长安一直心中存着芥蒂，她总觉得这笔钱就是杀死妹妹的刀，现在这把刀抹了蜂蜜，而他们一家人就指望这刀口上的蜂蜜过活，却不再想这把刀插过亲人的心脏。
她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一直和家里闹得不愉快。
而且恐怕顾长安一直觉得，妹妹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徐北说：“放学一起去？”
“老柯让我把上次课堂的笔记给她看一眼，顺便写个反馈表。”顾长安收拾着东西，“我去去就来，你帮一下孙彦舒。”
“行，你早点过来，没你这个美女镇场子，我心中不安。”
“你可拉倒吧，孙彦舒一个人能敌我十个，让学妹镇场子就够了。”
“学妹的美丽太有攻击性了，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温和可爱型的。”
“你今儿骚话怎么这么多？赶紧去吧，地址我发在群里了，记得看。”
“好，你也快点，你可是东道主，别让大家等太久。”
昨日雪下了一整夜，今天的气温还是比较低，过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同将化未化的脏雪块一起，让人有种黏腻的不快。
夏恪一双新鞋沾了些许雪泥。
他看着鞋子有些烦躁，心中不知为何有种隐隐的不安。自从上周去了那栋废弃的实验楼，他的很多想法完全被推翻重来。
从顾长安开始。
夏恪透露给顾长安自己的名字，自然不全是因为认出她是游戏中的对家角色。他信任顾长安，更偏向于更想从她身上知道些其他的事情。
关于这个游戏世界的谜。
信奉唯物主义的夏恪在目睹顾长安将一行人全部从现实传送到游戏中时，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渐渐的崩塌重建。在第一案中遇到的游戏人物没有很强烈的故事线，只是水面上浮了些木头。
而水下的世界，纷杂而庞大。
在游戏中遇到的那个男生，脸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对自己说的话却是让人记忆犹新：
“你跟着她，也好。”
夏恪困惑不已，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和顾长安很久以前就认识吗？那个人的语气像是与他和顾长安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一般。
我有这样的朋友吗。
他边走边想，是不是时光的飞速逝去让他的记忆丧失了大半。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里，也许有这样的“朋友”存在。
大家进了包间，C大S大在餐桌两边分着坐下，形成天然的楚河汉界。
他的校友进了包厢就开始窃窃私语，说着S大出美女，眼神时不时往对面瞟。
夏恪没心思管这些事儿，正准备给顾长安发消息，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坐这可以吗？”
包厢里的起哄嬉笑声不绝于耳，夏恪慢半拍抬起头：“什么？”
女生的脸精致小巧，天然出落如同造物主的恩赐，发尾烫了个老式的卷，却让她显得更加有种复古的漂亮。
“我说，我坐这里可以吗？”
女孩的手搭在椅背上，正是楚河汉界的分界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