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十八了，太苍老了，几乎动弹不得。
但是却突然有人高价让我出诊，我那不孝子孙竟然还真的把我抬去陌生的地方。
被迫接受这样的时间怪物，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不过，去了之后，我不虚此行。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四十年没见了，但是他依然还是很年轻，还和四十年前一样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尤其是他的眼睛，就像瀚瀚的星辰，装着亘古的传说，从时间的横轴上慢慢走来。
请原谅我如此多话，也许这个诊疗笔记即便如此特殊而有意义，但是还是不会有人注意，会随着我的衰老和死亡被封存，但是我还是啰嗦。
因为你们无法想象，我今年七十八了，作为一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师，一生没有大成就的我我竟然遇到了四十年前的病人，并且他还和原来一模一样。
仿佛穿越了时间一样。
不要质疑，他亲口向我问好，还把当年的病历给我看了，是我的字，准没错。
他告诉我，不用紧张，正常出诊，就像多年前一样。
我说，好的。
以下是看诊过程的记录:
我: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董卓，我随意捡的。
我:您最近有什么心烦恼呢?
他:我…其实没什么烦恼。
他摊手，很放松，看起来确实像没什么烦恼的人，精神面貌很好，红光满面。
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突然就想到了您，然后知道了您还过着平凡的生活，就找您来了。不好意思，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生活。
我:这倒是没有。
他:来找您，更多的是羡慕吧。你们能体会四季，但是又不会厌烦四季。会抱怨时间，但是却又享受时间给你们的公平。
他:虽然生命有限，却有无限的热情，享受当下的时候还能展望未来。能因为美食就产生欲望，也能为了情谊改变自己。
他:你们的一个人仿佛有好多种可能，每个人都能很精彩，就像电视剧一样，让我眼花缭乱。
我没有出声打断他，因为我真的太苍老了，没有太多力气说话。
我年纪这么大了，也看透了很多这世间的道理，但是我依然无法理解到位，他说的这些太宏观，又很哲学，又有点无病呻吟的感觉。
但是，他应该是个长命的人。
唉，年纪大了，就当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让我也给神仙当了回医生，我宽慰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可是我不行，我好像活了很久了，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生命在我身上轮回，来回碾压，却没有任何痕迹。
他:我不用去你们佛教说的地狱投胎，不用经历出生，不用经历孩提，更不用感受衰老和死亡。
他:也许你会觉得这样很好，长生不老，多少人梦寐以求。您呢?想吗?
他看向我，那样的眼神。
虽然他一直对我的称呼是“您“，但是我却在他的眼睛里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要我一直这样苍老的活着，我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也许我愿意像他一样在年轻的时候就长生不老。
不过，这显然不太可能。
他:您也想呢。
他笑着说，他看出来了我的想法。
他笑起来是好看的，特别好看的那种。
他:对不起，这样在您面前出现，无论如何都是冒犯您和伤害您。不过，我会在物质上给您最高的报酬。
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现在是医生，请您尊重我的职业哦。
他:呵呵，您真好。
我:那就继续把。
以下都是他的自述整理，我就不再做状态的赘述了，因为我发现他没有问题，可能他这段自述更有意义，语言缓慢，声音悦耳，像是一个老朋友叙旧，声音绵长悠远，絮絮叨叨，我这个老婆子很是享受。
主要是我太老了，写不动那么多字了。
他:
我发现我最近的几百年有记忆了，甚至开始回忆起千年之前的碎片，虽然记忆零碎拼凑不起来，但是总归是有了。
也许我可以试着自己探索一下，我的过去，我的未来。
我从何而来，走向何方。
我一直在进化，自从我有了记忆。
这几百年以来，废了很大的力气还在这个世界生活得没有踪影。
我的能力也在增长，隐居在这个越来越繁华的人间，因为我不知道这漫长的生命到底在指引我去向何方。
每次我长眠后醒过来，就会增加不一样的本事，比如上次，我好像得到了记忆和推理能力；还有上上次，我的体能突然猛涨，这倒是好事，让我成功的度过了饥荒的年代。
唉，有什么用呢，除了碰到一些怪异的事，我能在没人也没有监控的地方用一用，其他时间我也不敢乱发挥。
本事越大，就越要藏好，不然一旦暴露在人类的面前，我无法预知后果。
科幻片是科幻片，现实是现实，人性的底线，就是深渊吧。
最近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动向，在中国的中部地区，我看……我用高端设备测量出了一种特殊的能量，跟我使用这些技能的时候的能量极其相似。
哦，跟灵舞的也很相似。
你可能不认识灵舞，是一个少女，永远都是少女的形态。不过你不用羡慕她，她跟我不一样哦，她是个机器人，而且是一个专门针对我的机器人。
我也是近些年有了回忆之后想到的。
说到她，这一次还没有出现。
她真的很奇怪，因为每次我在不同的地方醒过来，在我活动的那段时间，她必定一直会出现，虽然不是每时每刻，但是她就仿佛是在监视我，一旦我陷入危险境地，她就会立刻出现，然后落井下石。
不过我每次都没让她得逞，呵。
但是，正式因为她的属性，和这些特征，以及在我身上出现的新的能力，让我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个机器人，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没电了。
这里我老婆子不得不再出现在此，因为听到这里，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在听他絮叨了，而是在听他讲一个科幻故事。
我这个老太婆因为衰老早已经迟钝的脑子里，全是问号。但是我没有打断他，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烦恼，与其说他在倾诉埋藏在他心间千万年的秘密，不如说，他是在怀念万年寂寞里唯一陪伴他的人，哦，不，是一个机器人；也是在整理漫长岁月里来之不易的线索和思绪。
他:但是，很可惜，我专门去医院做了CT扫描，我就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青年。
他:对，青年，医生就是这么说的。
我:那你是人类吗?
他:我……从生物结构上来说，我是人类。但是从时间维度上来说，我可能不是。
我:那你接下来的打算呢?
他:
嗯，去追寻一下我的起源。
之前因为没有相关记忆，我的每一次苏醒和活着都是浑浑噩噩的，到了时间，就自动休眠，然后换一个空间和时间醒来，这些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只是被动长生不老，而且每一次的时间也都不一样，没有规律，很难琢磨。
他将这段将来的打算的时候，语速明显变快了，有点兴奋，眼睛发亮。
我:那就去吧，活着，无论生命是长是短，都得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吧。
他:对啊。
我:临走之前，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这个日薄西山的老太婆说吗?
他:不要探寻我的秘密是对您和这个世界最好的保护。我希望你们能以开放的眼睛和心灵去看待这个世界。感谢您今天的出诊，我好多了。
他最后站起来，一边跟我说着这些高深莫测的话，一边弯腰给我鞠躬表示感谢。
上面的部分好像不多，但是他一直在说，缓慢，说一句话有时候会停好几分钟，看好几分钟外面的大海，然后若无其事的接着说下一句。
所以，整个过程前前后后也花了一个多小时。
这些对话对我来说，是震撼的，是打破了我七十八年来整个人生的认知的，也是我理解不了的。
只可惜我一把年纪了，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太当真，我决定就当是科幻故事，就当是我做了一场梦。
我太老了，不好打破认知，也没有力量去重新探索，只能在所剩无几的生命里慢慢惊叹宇宙的奥妙和未知，然后静静地，直到死亡。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出诊记录，那大概是我这个老太婆舍不得那样的美貌吧。
2019年6月13日
出诊医生签字:秦荣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