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的天空已经泛起了白色,床上的我翻来覆去实在没办法再睡着,下了床刷牙洗脸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这个时间起床实在什么也做不了。突然想到高中时骑的那辆山地车,然后就去车库推了出来。
我骑着这台已经很久没骑的山地车,似乎有些不习惯了,车子居然被我骑得有些摇晃。不过几分钟后就恢复了正常。这个时间在马路上骑车的好处就是,路上除了环卫工人再有就是正在路边支起摊位的那些卖早点的小商贩。所以我可以不用顾忌机动车带来的危险,我疯了似的用力蹬着山地车,感觉很多烦恼被我甩在了身后。
可能是我过于享受这种飞驰的速度,也可能是清晨的街道没什么人的缘故,我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感受这种被晨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可是我却忘了一句话“帅不过三秒”突然听见前面一个叫喊的声音“小心!”我赶忙从自我陶醉中醒了过来,就看见有一辆自己改的那种三轮小推车出现在我5,6米的前方。我骑的太快了,即便手脚全用上去减慢自行车的速度,也变了方向,可还是没能来得及。砰!一声闷响和夹带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后我躺在了地上,随后右边的胳膊传来了一阵剧痛。我躺在地上伸手去摸了一下,粘粘的还带着温度的液体沾满了我的手心,我靠!不会吧这么多血,我不敢去看,因为我…晕血。记得小学三年级,那年的夏天特别热,正在上课的时候就感觉嘴里咸咸的,有什么东西流了进去,同桌一个女生惊叫道,“呀!老师,陈一流鼻血了。”我赶忙用手去堵,可是当我看见桌子上那本已经被血染红的数学书时,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打那以后我就知道我晕血,而且不光人血,猪血,鸡血全一样。最严重的时候,只要是过多的红色液体我只要看见,就得马上把眼睛闭起来,否则不出十秒,我就会瘫倒在地上。
最近这几年我感觉我晕血的症状好了很多,但是刚才用手摸到的时候还是不敢去看,我想站起来,可是右手使不上力气,只好慢慢坐了起了。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悠远而近传了过来,然后带着急促的喘息声问我,“先生,您还好吗?”气得我想骂人,心说你是瞎吗,看不出来我现在的情况吗?可是我忍住了,只是示意的抬了下我右边的胳膊,意思是我好不好你自己看吧。可是太疼了,我没能抬起来。她好像看出我很痛苦,因为我一直低着头脸扭向另一侧,不敢去看受伤的胳膊。感觉我旁边有个人蹲了下来,然后听见一个女孩儿带着惊恐的声音说道“怎么出这么多血啊!”紧跟着又是“呲啦”的一声,像是撕开一块布的声音,接着一阵冰凉的感觉从我受伤的右臂传来,应该是她的手。曾经我的掌心握过一只一样温度的手。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圈一圈的缠在我的胳膊上,虽然很疼,可是那种冰凉的感觉让我忽略了很多。
我慢慢的把扭向另一边的身子转了过来,就看见一个瘦小的女生单膝跪在我的身边,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为我包扎着伤口。我见她穿的长袖T恤一边的袖子缺了一条,原来是用自己的衣服为我包扎的。虽然伤口已经缠上了用衣袖做的临时绷带,可是血还是透了过来,她边包扎边小声说着,不行,伤口有点严重,必须去医院处理。然后头也不抬的喊着,“小川,赶紧打120。”然后远处传来一声“知道了姐。”女孩儿的说话声让我打了一个激灵,那个我无比熟悉却又总觉得是我曾经幻想出来的声音再次传进了我的耳朵,我死死盯着她,然后叫了一声“陈溪。”我明显的看见她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
我无数次的幻想着和她再次遇见的情景,也曾想过要是再也不能找到她我该怎么放下这些年的坚持。可如今她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虽然此时的我有些狼狈,可这并不影响我想要责问她这三年为何不去联系我,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埋怨,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无比熟套的“你还好吗?”
陈溪没有回答,低着头把最后一圈包扎完系好,然后站起身问我能不能站起来,我回答应该没什么问题。然后我就试了一下,很吃力,因为想要起身,右边的胳膊就想跟着用力,一用力就会很疼。陈溪走了过来让我搭着她肩膀试一下,我看着她那比三年前还要瘦了一圈的身子,摇了摇头然后一咬牙站了起来,她搀着我在路边走了一圈,没什么问题,除了胳膊上的伤,其它的地方没什么不适的。
陈溪告诉我每天早上这个时候都会和弟弟来这边的街上卖早餐,今天刚把推车停在街边,还没来的及把摊位支起来,就被我撞上了。我这才看了一下被我撞到的那辆三轮车,车上面的玻璃柜被我撞碎了,旁边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儿正在收拾地上碎玻璃。
“真对不起,刚才我骑得太快,心里想着别的事,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我不好意思的对陈溪说。
“你没事就好,东西撞坏了修理一下就行了,刚才看你的伤口挺深的,120马上也来了等下去医院好好处理一下吧。”我点头说好。这时候那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儿走了过来,对陈溪说“姐,都收拾好了,今天还卖早餐吗?”
陈溪看了看时间告诉她弟弟“今天就不卖了,你把车推回去吧,妈问你,你就如实的说就行,然后就去学校吧。”
“那我知道了,姐。”说完男孩儿推着车子离开了。
“你弟现在在读高中?”我问到。
“嗯,高二了。”
“在哪所高中?”
陈溪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十三中。”
“哦。”
那里也是我们曾经就读的中学,我想问她三年前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再也没有联系我,这时120急救车来了,她陪着我一起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市中心医院。其实要不是时间太早了,害怕小的社区诊所还没开门,我不想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陈溪劝我说“你还是检查一下吧,别伤到其它的地方,费用我出。”我伸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然后就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冒失,赶忙把手拿了回来,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对她说“你咋还是这么可爱呢。”然后大步的近了急诊室。
我没去拍那些X光什么的,只是把受伤的右臂做了消毒处理,打了破伤风的针,由于伤口很深,最后不得不缝了几针。以前也没受过伤,不知道医生处理伤口原来这么狠,连麻药都没打。缝针的时候我刚叫了一声,那个护士就投来鄙视的目光,然后很不削的说道“忍着点,这点小伤至于吗,挺高大个子白长了。”
我郁闷,心想,疼不疼和个子有啥关系。可是看见陈溪也在屋子里,心一横咬了咬牙硬挺着两个医生在我胳膊上的“针线活。”我闭着眼睛强忍着疼痛半靠在急诊室的床上,另一只手用力的握着拳头。这时手背上面传来了一丝冰凉的感觉,我睁开眼睛,陈溪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前,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我的手背上,眼睛看着医生为我缝合的伤口,小声的说了句“马上就好了。”
果然,很快就缝合好了,包扎好了之后,那个刚刚鄙视我的护士叮嘱我,每三天自己去诊所换一次药,不用来医院,半个月后差不多就能拆线了。
我一一记下,想赶紧离开这里,拉着陈溪就往外走,这时候那个护士把我叫住“我还没说完呢,你着啥急!”我说“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事了,还有啥需要注意的,护士姐姐。”
“记住了这一个月别行房事。”
“啊?”我脸刷的一下红了到了脖子,谁知那个护士也没抬头还在收拾那些瓶瓶罐罐,以为我没听懂,大声的补充了一句“就是别有性行为,以免伤口破裂。”
我解释道“我们不是…”
谁知道她也不听我说什么打断我继续说“什么是不是的,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根本不懂得注意……”算了我也不等她再往下说,拉着陈溪逃一样的出了医院。
因为护士负责任的叮嘱,我们俩都很尴尬。我们呆呆的站在医院的门口互相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我们几乎同时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吧。”然后我们相视一笑。
最后还是我送她回去,这时候已经到了早高峰的时间,路上来来往往的挤满了车,步行街上随处可见边走边吃着煎饼的行人。我总在想大部分活着其实和机器没什么区别,每天做着相同的事,赚着和房价不匹配的工资,最后的目的还是为了那百十平米的房子,为了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所谓的家。
本来医院距离我撞车的地方也不算远,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她家前面的那条街。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来一次,所以这一片儿我还是挺熟悉的,突然想起来她家附近有一家羊汤包子铺,那时候经常去吃,就问陈溪“你家附近的那家包子铺还开着呢吗?”
陈溪看了看我说“你还记着呢。”
“怎么会忘呢,第一次还是你带我去的呢。”
她不经意的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还在呢,不过老板换人了,你想去吃吗?”
我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早,就对陈溪说“走吧,好久没吃了,老板换了,不知道味道变没变。”说完就朝着那家店走去。
好久没有面对面的坐着了。这三年我只能在梦里见到的人,今天又坐在了我的面前。心情从刚才突然相见时的激动变得平静了许多,可是却感到有些不真实,我一直默念她的名字,却不小心张口叫了出来“陈溪。”
她自打进来就一直低着头,感觉很不自然,被我叫了她的名字才抬起头,回答了一声“嗯?”索性,我直接问她“三年前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走的那么突然?”
沉默了片刻后,陈溪慢慢的说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她和她母亲住在这边的姥姥家里,他父亲去了非洲工作。突然有一天晚上社区工作人员去找了她母亲,她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复习,然后听见客厅里传来了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她出来就看见母亲晕倒在了地上。
120来了以后进行了抢救,谁知她母亲刚醒来就嚎啕大哭。社区那些工作人员就开始劝,可是无论怎么劝都没用。好久之后,她母亲算是平静了下来,要求马上要去非洲,社区工作人员告诉她会以最快的时间安排这些,然后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父亲在非洲出了意外,要家人去那边领取骨灰。陈溪当时听见这个消息后也是差点晕过去,她一直告诉自己这都不是真的,而现实却不得不让她们一家接受这个任何人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她和她母亲第二天就回了她爷爷奶奶住的那个城市,然后她舅舅陪着她母亲去了非洲。去了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她母亲才带着父亲的骨灰和一些遗物回来,非洲那边给的死亡原因是病毒性传染病。
母亲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整天抱着骨灰盒在哭,不让爷爷奶奶那边人为父亲下葬。最后好说歹说把她父亲安葬后,母亲又抱着相片每天流泪,而且经常胡言乱语。有句话叫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事过去都快半年了,就在陈溪打算回来复读的时候,一次母亲出去办事,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一条小腿粉碎性骨折。由于是高峰的时间段,救护车送到医院腿已经保不住了只能选择做了截肢。
父亲的事刚刚过去不久,母亲又成了残疾,陈溪不得不退学。撞母亲的那人条件很差,只是赔付了急救费和一些住院费,再让拿钱出来,人家说就算打官司,进监狱也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了。母亲每天都要很多医药费,父亲出事赔付的那些钱很快也没多少了,陈溪就开始做起了家教。更重要的她还有一个弟弟,她不想让弟弟也辍学回家,那样她觉得她的家真就没有一丝希望了。
后来陈溪的母亲出院后,她的姥姥就把她们一家三口接了回来。为了生活,也为了她们家唯一的希望,陈溪拒绝了亲戚她们的帮助,她不想欠别人太多,还有母亲需要很好的照顾来帮助恢复,陈溪就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包混沌。早上出来卖些早餐,平时照顾母亲,假期去做家教,勉强算是撑起了家里的生活。又过了半年多,她母亲也恢复了,开销少了很多,不过弟弟离上大学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生活还是没有好起来,依然很拮据。最近这两个月,陈溪又找了一个补习班,下午学生放学后她会去补习班辅导学生作业,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所以今天早上出来的就晚一些,哪知道刚出来,就让我撞上了。
听着她慢慢说完这些,我真的平静不下来,为什么这些不幸会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儿是怎么靠着自己单薄的身子撑起那个家的,想着她受的那些苦,我实在承受不住,眼泪不经意的流了下来,陈溪看着我,伸手把我刚流过的泪痕擦了下去,对我说“好啦,最难得我都挺过去了,以后的那些不算什么,我撑得住。”
我们吃过了早餐后,我又要了半斤包子和一碗羊汤,让陈溪拿给她母亲,她没有拒绝。出了包子铺,她突然对我说,“刚才光顾着说我了,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怎么这是时候就回来了?”我告诉她,我爸病了,挺重的,准备办休学呢,下次详细的告诉你。她愣了一下说“好。”
到了她家楼梯口时,我对她说“今天我就先不去看阿姨了,哪天有时间我再来。”她点头,我问她有手机没有,把号码告诉我,她拿出了一部已经很旧的电话出来,让我把号码告诉她。我们保存了对方的号码后,我对他说“上去吧,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转身向楼梯走去,“陈溪!”我大声的叫了她一声。她刚转过身来,我跑到她面前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很明显她身子颤了一下,我小声在她耳边对她说“你太傻了,三年前你就应该把事情告诉我,我完全能帮到你,也不至于你过得这么苦。不过那些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又把你找到了,以后有我呢,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的。”我感觉到了我胸前传来的温热,我知道那是她的眼泪,陈溪的一只手也抱住了我,我摸着她干燥的头发,安慰她。这个迟到了很久的拥抱让我更加在意怀里这个女生。
这时楼上下来一个买菜的婆婆,我不得不松开怀里的人,这次我帮她擦着眼睛里的泪水,边擦边有些调侃的对她说,别哭了,本来身子就营养不良了,别再把仅剩的一些力气哭没了。她终于破涕而笑了。
“这就对了吗,你要多笑,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的,你记住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让你把微笑经常挂在脸上的,上去吧。”
陈溪用力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你,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