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6599200000002

第2章

自从徐平得了《千字文》如获至宝,此书中的书文不同与其他的书文,就像是歌,读起来平仄有韵,朗朗上口,宛转有致。就连大字不识,平日里只知忙于灶台厨房的六夫人也被吸引了过来,立在案旁静静的聆听儿子清脆悦耳的朗读声,私下无自觉时还能背诵几句。更有趣的是有时还会趁着屋内无人偷偷的翻书,见有人来便立即装作打扫的模样,可口中哼唱的却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平日里端庄持重的二夫人偶尔也会出现和徐平抢夺书册的事。她是被那书中的字体吸引了。为了研习书中的字形笔法,也会和儿子争夺几下。没用几个时日徐平便会背诵全文了。徐平依李彻的嘱咐每日对照书中的字体临写一遍。渐渐地徐平出去疯野耍混的时间少了。如此一来倒是把个邦博儿闪落在马厩无聊已对。邦博儿饲喂马儿很有一套,这可能是匈奴人的特长吧。自从他们一家归了徐平,他便被喜旺安排在马厩,他的祖父也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学着耕种,上了年纪的人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只不过是有个事做而已。他的祖母则在家照顾那两个年幼的弟妹,如今他们家已经不再住毡蓬,徐家给了他们三间草房权当安家了。在以往徐平要玩耍总是叫着他,可是最近不知是何缘故,一连好几天,都没见着徐平的面。委实空落至极。

徐锃来了,他带来了消息。自从徐平自京城回来,二娘便给了他一个差事,让他寻访名士周侣。作为徐平的大哥,又是这徐家的顶门长子,为弟弟寻访名师他责无旁贷。自从父亲英年早逝,徐家的景象眼看着渐渐败落。他们兄弟七个如今还算有点出息的就算二弟徐景了,他现在洛州都尉府做幕僚,还算是个官家人。老三成亲不足三个月就闹着分家另过,在洛州城里开了个酒庄,且整日里不务正业,喝酒交友,滋事生非。把个三娘气的整日以泪洗面,苦不堪言。老五木讷看来将来不会有太大出息,老四老六也还在洛州学馆读书学艺。至于自己生性懦弱,又无长处,要想重新恢复父亲在世时兴旺景象那就好比登天。倒是这老七,虽说是六娘所生,但二娘收归膝下视同己出,两房宠一子,况且二娘的家世背景,原也是父亲在时的主家。照此看来这老七将是整个徐家的希望寄托了。还有五个月老七就该洗礼及冠了,他这个做大哥的是应该提前准备了。就说这个二娘吩咐寻访的这个周侣,可不是个寻常人物,徐锃原也不知,后经几番探访才知晓一二。

周侣,号玄鉴,人称黑镜道人,是位博知广识的鸿学隐士,隐居在城西北四十里地的鹊登峰下,三十年前由南梁迁至此地。这周侣初到洛城曾名噪一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幼林少年,携领老母幼弟和二十几个仆佣,移迁异地,不仕不恬,不商不贾,不释不匠,只顾闭门营户。未出几年就将自家经营的风生水起。二十四五狂放之年时,曾因讥儒讽教引来洛城地界上的饱学儒士斗艺比学。齐周两世皇朝都曾经顾请他出仕,后均被他礼辞。也就是从去年起才开始开课收徒了,说起收徒之事,甚是怪异,洛城地界早有巷议传闻,周侣开课不纳束脩,择收弟子全凭怡选,他还有个三不收的章程:无才者不收,无德者不收,无仪者不收。如今他门下已经有了五个弟子,全都是他亲自遴选的豪门子弟。

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徐锃领着徐平,带着喜旺和邦博儿。备下厚礼,两骑一车,前往周府拜师。时值春夏之交,乾坤朗朗,白云闲逸,远处青山隐隐,眼前林风徐徐,田地里的麦苗更是青翠油墨,长势喜人。一出得村来,徐平的玩兴大起,未等徐锃和喜旺上车坐稳便挥鞭策马而去,邦博儿随后追来,顷刻间便把徐锃和喜旺的车架甩出二里地去。

“这家伙这回可算是放出笼了。”徐锃远远地望着徐平嘴上泛着无尽欢喜。

周府距离徐府也就有个六七十里地的样子。那是一处不小的院落,依山而建,高耸如云的杨槐树错落有致的围在院落的四周,一条宽敞平坦的大路蜿蜒着从门前经过,一直通向山峦的深处,单从这树的粗壮情形来看,这个院落应该有个三四十年的光景了。院墙虽然是用坯土堆建的,假使留意的话,不难看出当初建造时主家的财力也是十分丰厚的。且从那院内房舍的布局来探究,就很容易看出当初的主家的用心良苦了。一堵方方正正的影壁墙,从而隔断了院内院外两个世界。进了大门右拐十余步,有一个院门,这里就是学馆了。而左侧的那两处院子应该是周府的家眷住处了。周侣不在家,携弟子出门游历未归,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姓张的助教。徐锃寒暄了几句,放下拜帖和敬仪原路返回。徐平倒似无事人一般,只顾策马狂奔嬉笑玩耍,完全没有顾忌徐锃面上的凝重和担忧。临近村时,徐平突然改道。

“平儿,你要作甚?”

“大哥,现在回去尚早,不妨到田地里转转如何?”

“快别提你那地了,一场雨你那地被水泡了一半。你还好意思说地的事。真是个不知饥饱的家伙。”

“是吗?那还真的去看看了。”

“我说喜旺,你真个管家是怎么当得。你们家的地就那样了,你得想想办法,老那么泡水总不是个办法吧。”

“大爷,这事我给主母禀报过,主母说了等我们家少主再长大些。不过还好,山前的地今年被水过了有十亩,其他的地还不会减产。三石的收成还是能保的。”

“我看你们家根本就没指望这地里的收成。真是富不望隆。”

果然如大哥所说,山脚下田地里的庄稼倒了一条斜长的三角地形。

徐锃下了车,踱步来到一处高坎,举目远望,若有所思的说道:“这里应该挖一条通渠,一直连着霞河。”

“大爷,你看这渠该挖多宽多深呢?”

“你是行家,你问我!要我看怎么也得一丈宽,一人深吧。这一条渠通过去,就再也不怕水了。哎,喜旺,前面那个弯不是你们家的吧?”

“那是前尚村冯老爷家的地。”

“呦,你们家要挖渠,恐怕要征冯家的地了。”

“所以难了些。这到时候还得要劳烦大爷您呢。”

“我!这可是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动地是要经官的,这若是我的地你随便,可那毕竟是外人,人家凭什么会为你方便呢?”

“大哥,就是你了,改天你就去一趟那个冯家,给他说我要挖渠,至于征地的事看看他怎么说。邦博儿,看咱俩谁先跑到那片枣林……”

“慢,慢,你先别跑,我问你,你是真的要挖渠?还是你信口雌黄,满口胡诌。”

“挖,今年就挖,明天就挖。唒。”话音未落,徐平一个放缰绳,提马出去了。

“好吗。我给他说事,倒像是我求着他似的。这事啊,我还是回去问问你家主母再定吧。”徐平早已和邦博儿跑的没了踪迹,徐锃只能和喜旺对话了。“这就是个四六不着调吗!走,咱先回,让这个愣头青自己回家,不等他了。”

喜旺不放心,驾着车又往前迎了迎,在回村的路上等候徐平。

徐平一路狂奔率先跑到了枣林,邦博儿只是慢了他半个马身。“主人,今天你耍赖,说好一起的,你抢先了。”

“邦博儿,你看枣树已经开花了,等到枣子成熟时,我们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了。到时我们来打枣如何?来先下马歇息一会儿。”两人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搭在树杈,寻一处干净地,倚树席地而坐。“今天我是真的有点累了,还有水么?”邦博儿从马背上取过水袋,徐平接过仰天豪饮。未尽兴时,忽见邦博儿一个屈身,机警异常。“何事?”徐平也立刻翻身站起。

只见邦博儿竖指嘘口。果然枣林内隐约传出熙熙索索的声响,邦博儿胆壮躬身探步潜行,徐平尾随寻去。突然从茂密的树丛之中闪出一个人来,是一个年龄约十来岁的女童。“什么人?”只听那女童冲徐平二人喝道。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兔子,狐狸呢!原来是个女娃子。”徐平挺直了身形。“哎,你是谁?干嘛来我家的枣树林,莫不是来偷枣的。”

“站住!不要过来。”女娃斥口命令道。

“为什么?想必是定来偷东西的贼。邦博儿,过去搜搜她,看看她偷了些什么。”

未等邦博儿动身,那女娃就已经冲过来挡住了二人。“干嘛?还不让过去,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让过,咱们就一定要过。”徐平话音未落。只见树丛中又有一个女娃现身,出来时手正在整理衣裤的样子。“今天枣林招鬼了,你们是哪里来的,该不会是狐狸精吧。”

“你才是鬼呢!”先前的那个女娃粉面通红“你才是狐狸精呢!你们是谁?干嘛来这里?莫不是真的来偷东西的贼?”

“好厉害的小娃子,你到反问起我来了。告诉你这个枣林是我的。”

“胡说,这枣林是我们家老爷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是谁?敢到这里骗人。”

“枣林是我的。”

“我家老爷的。”

“我的。”

“我家老爷的。”

“我什么时候成你家老爷了。”

女娃忽然觉得口误失份,更是屈怒颊红。只见她顿足抓狂的冲着后面的女娃叫喊“青儿,这个人打趣混人。打他。小姐,小姐,这里有人在骂人。”果然,从女娃声音指引处出来一个装束上显然不同女娃子。只见那个被称作小姐的女娃手里拎着一根长长得树枝,横眉冷面的气冲冲的过来了。

徐平见状知道不妙。“今天真的撞了邪了。邦博儿,快跑,你看这又出来一个,嘴还这么大,敢情是要吃人的。快跑吧。待会儿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呢。”说罢转身回去。翻身上马。临走时不忘回身说道:“哎,今年的枣子我不要了。就送给你们吧。”说完扬鞭策马而去。

留在身后的是几个女娃子的谩骂声。人已经跑远了,两个女娃止住了谩骂。小姐模样的女娃怒气未消:“回去着人打听,这是哪家的贼子,等到有日定报此仇。”

午饭后,徐锃说起挖渠平地之事,二夫人询问可行之法,徐锃手指沾着茶水在饭桌上画出个图形,边化边说。徐平觉得新奇,索性跑回书房取来纸笔扑在徐锃面前。徐锃提笔便画,寥寥几笔便将山前的地形画出个轮廓来。然后对着二夫人一一道来:“我大概看了看,这条渠约莫有一百二三十丈长,可通霞河,宽咱就挖一丈宽,一人深就差不多了。至于用人我看就在本家的劳力都用不完,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每天只出五十到八十个人,一天也就挖个七八丈左右吧。”

“为何不多出些人两天就挖完它?一天!”徐平不解。

“滚蛋,小孩子不懂别打岔!律法有制:民役勿百。凡过百人以上的劳役或徭役者是要经官的。咱这是不想惹这个事。懂吗?咱只要每天不过百人就不会有事。就这到时还要和老二徐景知会一声,让他在官家方面通通气。二娘您看如何?”

二夫人默默的看着徐锃画的草图许久。“那得需要多少钱粮?”

“这个不会太多。你看咱们用的都是咱自家的人,给钱不给钱都行。即使给每人每天五个钱,整个工期也不过是只有…十来天吧。每天就按八十人算,总共不到五千个钱。这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挖渠的那几天要让人吃饱吃好。每人每天就按两斤算,就得需要三十石左右。”

“这好像也用不了多少,咱家库里去年的余粮好像还有百十石吧。”

“还是二娘家富裕,我们家的库都快见底了。”

“那你就到我家来吧,看你娘乐意不!那就这样吧,你在找人好好盘算一下,定个仔细,锃儿,你是这家里的老大,万事你可要把好关。还有我怎么听说咱这渠还要经过别人家的地?”

“是有这么回事。您看”徐锃重又从徐平的手里夺过刚才画过的纸“就是这儿。”徐锃在此拿起笔画了几笔“这渠要穿过前尚村冯炳辰家的地,至于多少我没太注意。等我再仔细勘查以后再来和您回。还有咱是以地换地呢还是出钱,您可要有个准备。”

“这要看人家的意思再说了。你先谋划着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了。”徐锃起身告礼回自己家了。

送走了徐锃,二夫人对着徐平说:“今天原指望你去拜师的,谁曾想你给我来个大兴土木。你呀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母亲,大哥画的这图你能看的懂?”

“这有何难?”

“大哥画的不对,咱家的地是这样的。”说着徐平有模有样的坐在饭桌旁也画了起来。

十几天过后,徐锃带来详细的预算和精图。徐平迫不及待的抢先接过精图。徐锃说明了一切之后,就要动身去前尚村拜会冯府。

“我也要去。”

“小孩子家家的,别捣乱!这是大人的事儿。”

“那我不进他们家,只在外面玩耍,总可以吧。”

“那你可不许惹事。”

徐平未等徐锃话音落地,就一个箭步冲出房门。他跑到马厩,喊上邦博儿,牵出他的马儿,待上好了马鞍,便出了大门。大门外徐锃和喜旺早已坐在车上等着他俩了。

其实两个村相距也就七八里地的样子,骑马很快就到了。徐平根本就没能跑过瘾。进了村在一处高门大宅前喜旺停下车,喜旺跳下车,上了台阶对门前的家仆通报。未几就见从大门内走出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绅士把徐锃迎了进去。

冯炳辰曾经是南梁时期的上仪,官居一品。国亡之后便归隐乡里。每日寄情于笔墨书画,闲暇看着孙男孙女们绕膝弄庭。倒也落个夕年幸福。时才迎接徐锃的人是他的儿子冯清铭,对于家中一切事务也早早的交由儿子去打理了。

徐平见大哥进去了,没了来时的兴致。“邦博儿,不如咱俩先回吧。”

“主人,既然出都出来,不如我在陪你在这个村子里转转如何?”

“那就把马拴在那儿吧。不知他们村有没有咱们村大。看看去。”

两个顽童拴好马,信步在村子中溜达开来。这个村子基本上是围着冯府的大宅院修起的,放眼望去约有百十户人家的样子。正当俩人闲庭信步时突然从一个小门内冲出三个人来。

“大胆的贼子,竟敢找上门来,还不找打。”

徐平未及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身后的什么人生了是非,回头看看,身后没人,这时那三个人已然冲到了自己面前。

“看什么看,说你呢!”说话的是一个年龄约有十来岁的女娃子。

“女娃子,在和我说话吗?”徐平不解。

“主人,枣树林。”邦博儿反应快,一眼就认了出来人。

“啊,真是冤家路窄。”徐平这才想起十几天前的事来。“干嘛,这是你们家吗,不好意思,走错了。”

“想跑,先看打吧。”说着那女娃举起手里的木棍,奔着徐平身上就轮。

徐平一把接住,“干嘛,还想真打呀。都说好男不和女斗,今天就放过你。若你是个男的,我绝不饶你。快回去吧。那天的事对不住了。好了吧。”

“小菊,青儿,快过来,打他。”女娃力亏急忙叫帮手。邦博儿一看挺身拦住两个丫鬟。女娃见状,松开木棍,用手过来抓,徐平闪身躲开,女娃回身二次来抓,徐平再闪。女娃再抓,徐平索性丢下了木棍,一把揪住了女娃的衣袖。“哎,你没完了,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女娃不依。就势揪住了徐平的衣领。徐平一个下绊,蹩倒了女娃。侧身跨步骑到女娃的身上,腾出一只手,实实的一巴掌打在女娃的屁股上。“我叫你不害臊,我叫你乱撒尿,你这个大嘴丫丫,我看你以后还乱跑,不在家好好…”徐平正在得势忽然觉得身体上提,仿佛有人在拉他,回头一看,面前出现一个大男孩,没等徐平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个大男孩反手擒住,扣在腋下,这时徐平才发现邦博儿已经被另外一个大男孩死死摁在了地下了。

“哥,你抓住他,我今天一定要他得到报应。”说着女娃对着徐平的屁股狠狠的两记巴掌,觉得不解气,又在徐平屁股上狠狠的拧了一把。这一下徐平觉着疼痛了。失口大叫:“哎呦,还带扭人的。”

“小妹,回去!别胡闹。”擒拿住徐平的大男孩低声斥责道。

女娃瞪了徐平一眼,悻悻得走了。徐平这才被放开。邦博儿那边也被放了。

“你是徐平吧?跑到我们家干嘛来了。快回去吧,这前尚村可容不得你来撒野。”抓徐平的大男孩横眉立目的呵斥道。

“你又是谁?干嘛,仗着你们人多吗。”

“记住喽,今后少来这里闹事。下次再敢来,必定打你。”

徐平不服,邦博儿见势不妙急忙拦住。“我记住你了,别让我抓到机会,今天的事咱们没完。”

旁边的另一个大男孩怯怯的低语了几声,拉着人走了。

徐平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邦博儿,你吃亏没有?”

“没有。”

“回去找人问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今天这个仇咱得报回来。”

“我知道,刚才抓你的叫冯棠,是冯家的二公子。抓我的叫冯甘。是老大。”

“行了,咱们以后找机会收拾他们。走吧!看看我身上还有土没。”

俩人回到冯府门前时,等了有一会儿,才见到喜旺先行出来了,徐锃正在门前和冯清铭寒暄话别,从二人喜笑颜开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征地之事圆满谈妥了。

小满将至,农忙也即将开始,徐锃带着徐平二次前往周府拜师。这次接待他们的依然是那个姓张的助教,厅堂之上,张助教突然提出先考考徐平。来时未曾准备,徐锃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敢问先生都考些什么?”

张助教直接面对徐平:“不知你在家平时都读过什么书吗?”

徐平谦恭的回道:“只是在母亲大人的教导下识了一些字。”

“能不能在这写上几个字呢?那边桌上有纸笔,你且写来我看。”

徐平依言走到一侧的书案旁,坐下提笔就写。写字是母亲安排每日必须的功课。这边张助教和徐锃聊起徐平的家世来。杯茶未动,徐平那边就索要纸张。原来书案上只放了一张纸,看来是专门备来初试用的。张助教微微笑笑“是不是写坏了?”

“不是,先生,纸不够。”

“想来是令弟的字太大了。待我在与他取些纸来。”张助教微微摇了摇头,“看来这些孩子的心太大了,诺大的一张纸竟然写不下他们的字。呵呵!”说着张助教起身离座,在书案一侧的另张桌上取过纸。“来,再给你一张。如……何……”张助教的目光被徐平的字吸引过去。“这…是你刚写的!你怎么会知道这《千字文》的?”

徐平仰着脸望着张助教惊愕的表情。“母亲每日都叫我照写一遍的。”

“你家怎会有这书的?”

“是李彻先生送我的。”

“哪个李彻?不是。这书昨天才从京城运来,还未开箱。怎的!你竟然先睹为快了。对了,孩子,你叫什么?”

“徐平。”

“你刚才说你每天都在写!那你能全部写出了?”

“可以的。”

“那你就在这全部默写出来,好吗?哦,我去给你拿纸。”

张助教为徐平板板整整的铺好纸。回过头来对着徐锃说:“难得难得,此次《千字文》共刊印了三百册,本欲在京都贾售,不曾想识此书者泛泛,也就整箱拉回了。令弟能有此书,必是机缘。这若是让周公知晓必定欣喜万分。难得,难得。令弟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月份满十二周岁。所以想趁着他尚年幼,就拜托周公好好的调教,将来好有个前程。”

约有一个时辰的光景,徐平收了笔。因为每日都在摩写,故而轻车熟路一气呵成。张助教仔细端量了好久。“单从这字看来,令弟所言不假。这样如何?徐先生,这权且当做令弟的试卷,我留下。等到周公回来后,我呈上供阅。您和令弟先回府。周公估计年前必回。到那时您再来。如何?”

“这样甚好。那我等就叨扰了。”

张助教一直把二人送至大门外,才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转身回去。

一路上徐锃的心情格外清爽,不时地侧目端详起徐平来。把个喜旺看的忐忑不安。徐平还是和以往一般和邦博儿赛马撒欢。他那里知道他的肩上已然被大哥徐锃寄托上振兴徐家的重任了。

今年是个丰收的好年景,没有了战乱,天公也作美,水旱蝗疫全都销声匿迹。百姓们盼了多少年的美好光景就在眼前。收完了田地里的庄稼,百姓们三五一群的聚在凉荫处,等着官家的劳役下来,可也奇怪了,在往年农忙已过,官家的差人便早早的下来敲锣了。不是修堤筑坝就是筑城磊墙。今年倒好,听不到官家的锣声,反倒是觉得心中似有什么未尽之事似得。

暑热难耐,午睡也不得尽兴,徐平拉着邦博儿在村子里闲逛,试图寻个清亮所在躲过这讨厌的酷暑。邦博儿倒是利索,一条薄衫蒙头盖肩,赤着上身,无精打采的晃着。徐平却不能似他这样随意,毕竟他是身处世家,虽说他目前尚未及冠,可家教礼制在那里,由不得他随意违背的。“邦博儿,不如咱们上山如何,或许还有点风凉。”

“我头晌就去过了。比这还热,就那山上的石头都像是火烤的一样。要了命了。”此时的邦博儿依然完全蜕变成地道的汉人了,就连说话都没有了点滴北地的杂音了。

“他们就不热吗?”徐平看见不远处,炎炎烈日下几个六七岁的孩童玩兴正酣。“那是你弟弟哲密和福子吧。”

“是他们。”邦博儿头也没抬。“他们是风吹能过的通透身子,不碍事的。”

“胡说。哎,这句是你们匈奴的谚语吗。”

“不知道,我祖母是这么说的。也许是吧。”

“哲密。福子,你们过来。”徐平朗声喊过几个顽童。“你们在玩什么?”

“踢瓦当。”

“热吗?”

几个孩童摇摇头,气喘吁吁的,可每个人的头上都是汗水如豆,依旧是玩兴不减。

“走,咱们到树林那边玩去。”

村子北面的晒场边上堆满了硕大的麦草垛,场边有一片不小的槐树林,树荫茂密遮去了不少的光热,林子中早已有人在纳凉了,并且还有好几拨玩耍的孩童。徐平把大伙而招在一起“你们都在玩些什么?”

推宫子,羽林郎,抓强盗,大伙众说纷纭。徐平没玩过很是新奇。“这样,你们玩,我看看。就玩…羽林郎吧。”

“那得人多才好玩。”

“福子,你,还有你们几个都去叫人,越多越好,都叫到这儿来,快。”

不大工夫陆陆续续的一下来了五六十个孩童来,大大小小,还有十来个光着屁股的奶娃子,徐平一见甚是壮观。“这么多,都是咱们村的。平时还没注意。哎,你说怎么个玩法?

“把人分成两队,对面站齐,就这样把一只手握紧,让人从中间,弓着腰过,谁要是碰到上面的手,就用这只手打屁股。”

“快,快。”徐平有点迫不及待了。

孩童们果然依法玩了起来,一边玩一边口里还哼唱着:“洛水有姜女,西山羽林郎。同心结兰佩,壮志建功彰。飞马擒胡奴,边塞射戎羌。博得公侯冠,鲜明紫罗氅。香车花辇来,姜女要封王。打!”孩童们玩的不亦乐乎,把个徐平乐的前仰后合。特别是那几个光着屁股的奶娃更是逗人。不知不觉中徐平觉得有些饿意,回想午饭他似乎没怎么吃。他叫过喜旺的儿子“福子,回去拿些枣子来。”

“我爹不让。”

“就说是咱们都饿了。”

“那我爹要打我怎么办?”

“你不会跑吗。”

福子依言去了,果然很快,福子就气喘吁吁的逃了回来,喜旺在后面拎着一袋枣子赶过来。徐平抓了几个在手里。邦博儿一边探手抓枣一边冲着人群喊道:“吃枣子喽!”众孩童们一哄而上,分食一空。

“咱村怎会一下多了这么多小孩?”

“这几年太平,官家差役少,”喜旺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布袋。“咱村现在比以往多了三十户人家。”

“邦博儿,回头你把这些人都归置一下,今天晚上凉快时分咱们再好好的玩上一玩,这白天太热了。对了,邦博儿,这晚上有好玩的吗?”

“晚上的游戏可比这白天的好玩多了。到时候,主人您也可以和咱们一起玩乐的。”

“是吗?既如此索性把这些人都组织起来,咱们组成一支童子军如何?”

喜旺听闻也觉好笑。“少主是想学侯爷,养兵护国吗?”

“护什么国?好玩而已。”

徐平及冠的日子到了。这一天徐府上下异常的忙碌,大房三房的人全部到齐,族里的各家也都过来道贺,虽说仅仅只是一个小孩子的及冠礼仪。可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礼仪的举行,往往寄托了整个家族的美好希望和对兴旺发达的期盼。

三天前徐平就开始沐浴斋戒了。从今天起徐平原先的齐眉双角发髻将要被母亲梳成一只独秀的朝天冠发髻。六夫人喜极而泣,殷勤的为儿子梳着乌黑粗壮的长发,不知多少泪水滴在了那上面。

“秋娟。”二夫人一直没有改过口“你要数叨几句话才行,一梳梳儿长命百岁,二梳梳儿顺顺利利,三梳梳儿多子多孙……”

“小姐,你来吧。”六夫人喜泣无暇。说罢放下头梳,转头擦拭鼻涕和眼泪去了。

徐平见状幸灾乐祸“娘亲,又哭又笑,骑跳马,坐颠轿,傻呆媳妇不敢要。”

二夫人一把板正徐平的脑袋“老实点,还不是都为了你,正正是个猴崽子!平儿,从今天起,你就成人了,我和你娘亲今后就真的指望你了。”

“母亲,你将来想要什么?平儿都会为您办到。”

“我呀,什么都不想要你办,只要您能像你父亲一样,英勇神武,风度翩翩。”

“那我给母亲争个侯爵来如何?”

“好!那就快快长大吧。母亲就等着做个侯爵的母亲,接诰命,呈皇榜。”

“娘亲,你呢?”

六夫人此时也收敛了些,在一旁帮衬着“我什么都不要。”

“平儿,你就为你娘亲多娶几个媳妇来,生下十来个孙子来让她带,你娘亲就高兴了。”

“对,你个猴崽子有那本事吗?”

着本正装,徐平由内堂转到前厅,家族的长者前辈早已正襟危坐多时了。按制徐平在祖先牌位前行大礼。因父亲早逝,徐平的礼冠就由族内辈份最长者或德高望重的长辈中人来代替。今天为徐平着冠的是族内年愈八十的太祖辈的寿星公。行罢礼,徐平俨然在正厅上有了座椅。

吃饭时,徐平放下了时才端持着的姿态。“今天我要坐正位。”

“看看,老七这是要翻天哪。”说话的是徐平的三哥。“我说老七,你今天也长大了,怎么样,陪三哥喝两个。”

“老三,胡闹。他能和你比吗。”徐锃一旁拦下。

“老七,从今往后,你就是个男子汉了,记住哥哥一句话,男人可以无财,但绝对不可无义。广交天下友,仗义立男儿。”

“老三,你别把平儿给带坏了。”

“大哥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如何我就能把老七给带坏了?”

“你看看你做的那事儿,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争强斗狠,哪还像一个世家子弟该有的修为。”

“打住,以后少给我提什么世家子弟的话。我不稀罕!”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世家子弟如何辱没了你了?”

“且看大哥你吧!为人行事唯唯诺诺一点也不果敢利落,妄负了男人大丈夫的豪爽。还有那个假模假式的‘假老二’吧,更是扭扭捏捏拿腔作势,着实让人厌倦。”

那边正在招呼乡里中正的二哥徐景扭头斥道:“老三,我可没惹你。”

三哥吓得一缩:“这个‘假老二’,耳朵还挺灵。老七,记住了:仗义交来天下友,当成大事众人帮。”徐平阖首维诺。

“来,陪三哥喝一个,痛痛快快的做一回好汉。”

徐平少年英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喊酒辣。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小雪已过,秋季的庄稼业已归仓,田地里的冬麦也已经长出两寸。徐锃选了村子上的八十名青壮年上了地,他要在大雪来临之前,把徐平的水渠挖完。徐平也跟了来,他倒是做不了什么,童心未泯罢了。好在一切都有大哥徐锃在担着,他道像个闲人似得,立在一旁看着,听着。只见众人划线的划线,标尺的标尺,分工的分工。那边支灶的支灶,搭草棚的搭草棚。忙的是热火朝天。就连邦博儿也凑上去帮忙了。喜旺则督促着另一拨村民运送木柴米粮和相关的物品。果然如徐锃预测的那样第一天天将擦黑时分挖了有七丈。徐锃也已腾开手来,他走到徐平身边:“平儿,没见过这等阵势吧。照着进度,我看用不了十天,你的这条渠就可以完工了。我想趁着夜里在再他们干上一个时辰,争取早一点完工。你就别在这儿了,该回家了。邦博儿,陪你家主人回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早早的就来到了工地,远远地望去人们早已经干开了。徐锃正立在不远处巡视昨日挖好的渠。徐平走到徐锃身边静静的看着,思索着什么似得。

“昨天夜里不错,整整挖够了十丈。平儿,知道这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给人家吃的好,人家自然是回报你最好的。你们家真舍得!上的全都是一水的白面,这搁官府也不可能这么大方。你小子有福啊,你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有福呢?咱哥俩一个父亲的吧,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等福气呢?父亲哪!您老太偏心了!”徐锃半真半假的仰天长叹。

“这都是母亲的主意。”徐平笑着拉着徐锃的手臂“母亲说了,这修渠平地亩是长远之计,今日一次投入,回报可是后世永久的功德。”

日头快到正午时分,喜旺急匆匆的跑来了,他气喘吁吁的说到:“出事了!咱家来了许多的官兵。”

“怎么回事?”徐锃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知,说是找少主您的,那不,都来了。”

果然,远处有一队官兵甲胄鲜明,枪戟明晃,气势汹汹的向这边开过来了。

“平儿,你没惹啥是非吧。”

徐平更是懵懂不知。徐锃赶紧叮嘱挖渠的村民停下。徐平万分不解的向那边望去。只见那队官兵的前面有两骑战马,缓缓的行来。再往马上看是两个身形略显瘦小,身着锦衣的少年。徐平张望了许久,突然笑了,只见他疾步的向那队官兵奔去。这下可把徐锃和喜旺吓得要命,急忙在后面追。“平儿!回来!”

马上的两个锦衣少年想来也已认出了徐平,纷纷下马迎了过。是杨英和硕莫金。徐平上前一把抱住了杨英,徐平见杨英也已去掉了双角,改换了朝天发髻。伸出手指弹了弹杨英头上的簪缨,杨英也是探手弹了弹徐平的缨绒。以示祝贺。硕莫金见状分别用手指弹了他二人的簪缨,杨英和徐平分别欲弹硕莫金的簪缨,硕莫金偏头不让。于是二人一个骑上硕莫金的后背,抓住硕莫金,另一个则探手去弹硕莫金的簪缨。三个少年手臂相挽发出爽朗的欢笑。笑声暂息,三个少年方才重新施礼,携手而来。

“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杨英和徐平手挽手一路道来:“你这个家伙,你不够朋友,为何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呢。害的我找了你好几趟。”

“不是啊,我让建良表哥去告诉你们了。他没去吗?”

“快别提那个刘权了,他自己玩疯了。早就忘了,还是我问他,他才想起你托他转的话。”

“才不是呢。”硕莫金在一旁说道:“是我,擒住他,好一顿爆栗,逼他想,才想出来的。”

“你不在,少了许多乐趣。”杨英回想起刘权被弹暴栗时狼狈相委实好笑“这次趁着来洛州走亲戚的机会,顺道来寻你了。”

“你可以在这多住些日子。”徐平欣喜之极回头指使喜旺安排。

杨英环顾了周围问道:“徐平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挖渠。我在挖一条排水渠,每年我的这块地都要被水浸泡,颗粒不收,我是想挖一条水渠把水排出去。”

“哎呀!不得了,徐平,你这是学以致用啊。一本《度地》,竟然让你用在了实处。佩服,佩服。这挖渠好玩么?”

“干嘛,你也想试试。我昨天才开始挖的。”

“我看着挺有意思的。如何才挖了这点,干嘛不多派些人来?”

“这不是国家的法制在吗,‘民役勿百’。”

“管那干什么?要不我带来这五百兵士也来凑凑热闹如何?”

“只怕有些不妥吧。你远道而来,先歇歇,我陪你和硕莫金哥哥在这周围转转。”

“就这么定了,硕莫金,你让兵士们也来热闹热闹。”

“那就在这扎营了。”硕莫金回头对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说道:“胡将军,命令今天就地扎营,全体兵士卸去胄甲,挖渠。”

“不用再这里,喜旺,你带将军们去北场上吧。那里又十几间草房,不是一直空着吗。”徐平转身对杨英:“以前家父在世时,听说就是用来驻兵的。”

硕莫金示意胡将军跟着喜旺去看看。徐锃见状也随同去了。预先的安排看来被打乱了,平白多出五百人来,还是徐平的朋友,看着阵势来头不小。他必须通报给二夫人定夺才行。果然,二夫人听说此事,立即命徐锃着人杀猪宰羊,全村人家一律开伙做饭,招待徐平的朋友。徐锃更是不解二夫人何故如此大行其事的铺张。

“这个你且别问,照做就是了。”二夫人胸有成竹的微笑着“平儿这孩子,这架打的算是找对人了。”

很快胡将军回来了:“回禀二公子,那北场属下看了,不适驻兵。旁有密林,且场上堆满干草树木,需防火起。”

“何处适合扎营?”硕莫金问道。

“依属下看,此处正好。二公子你看这里依山傍水,周围视野开阔,是扎营的最佳之选。”

“那就在此处吧。”

胡将军领命去了。徐平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问道:“这是为何?”

杨英笑道:“此乃军旅之事,有些我也不懂。硕莫金哥哥他懂,你问他。他将来是要做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的。哦!”

徐平看着神气十足的硕莫金不由得也笑了。“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太多。”

“徐平,他们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器物?刀不像刀戟不像戟的。”

徐平不识。他叫过邦博儿。

“那是铁镢。”

“哦,那是铁镢。”徐平鹦鹉学舌的重述了一遍。

“你这家伙,原来也是不懂。哈哈。”

三个少年开心的笑了。

兵贵神速未用多少时辰,甲胄威武的五百兵士很快褪去了甲胄,放下了刀枪,拿起喜旺为之备好的器具,投入到挖渠的阵营中来。一字排开浩浩荡荡蔚为壮观。那边徐锃也已带人拉来了热汤肉饭,以及搭建棚舍的木料蓬草和晚上烤火取暖之物。徐平引着杨英和硕莫金步行来到村中,身后邦博儿默默地跟着,同来的还有四个持刀校尉,不苟言笑,严阵以待的跟在三人的身后。邦博儿几次耍鬼脸试图逗几人一笑,回报他的还是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

徐平三人刚进的家门,有家仆来报:“少主,主母说了,不用去见礼。今天是少主第一次来朋友,恐见礼后拘了客人的兴致。主母还说:‘你今天可以尽情的玩耍。’主母已经把饭菜安排在正厅了。”

杨英和硕莫金对着内宅的方向施了一个礼,命身后的持刀校尉放下礼物。

来到正厅,果然家仆们早已手持托盘恭候在两侧了。想来必是二夫人预先准备好的。徐平引着杨英和硕莫金径直走进正堂,杨英就坐在正位,硕莫金居侧位,徐平居下陪着。这些礼节徐平自幼耳睹目染无需教习。只是按说硕莫金居大,当坐正位的。可杨英不知何故当仁不让起来。门口一位持刀校尉拿起预先备好的银针试过每一道菜肴,方才允许上桌。这些徐平并不知情。“阿英,你会喝酒不会?不如咱也学学大人们的样子,也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临出门时,姨母曽言不许喝酒的。”硕莫金怕杨英胡闹急忙拦阻。

杨英沉思片刻。“就依你,上酒。”

“你就胡闹吧!看你喝醉了如何处置?”

这是家仆呈上一瓶黄绸封口的精美瓷瓮。“这是什么酒?”徐平不识。

家仆不知,只说是二夫人早就备好的。

硕莫金拿过酒瓮,前后看了看,“像是御赐的贡酒。胡将军。”

胡将军深知上意,只见他打开封口,倒出一杯细细品了品。“回二公子,这是汾清。像是有百年了。”说罢退了回去。

“那今天咱就把它喝干净如何。”杨英闻言豪情大发。“今天就来个不醉不归了。”

“好吧,既然徐平你盛情款待,我也来个一醉方休,喝他个天翻地覆,山崩地裂。”

“还拽上了,还。”徐平示意邦博儿斟酒,三个少年同饮欢颜。

门外,徐锃和喜旺候在廊下,听着里面笑语频频,万分不解的问:“喜旺,你们家主子的朋友是何方神圣,怎会有这大的谱?”

喜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的活了快五十了,还从没有见过这般阵势,就是侯爷在世时,也没像今天这样。大爷,你没见,就这一个晌午,三头猪都进了锅里。你原先的预算早不知超到哪里去了。”

“你们家主母也真舍得。这人跟人哪是没法比,你说这都是一个父亲生的吧,咋就这么天壤之别呢?命哪。”

两杯酒饮下,三个少年面露绯红,硕莫金的话匣子借着酒意敞开了。“平儿,对以后就这么叫你了,平儿,你是不知道阿英这家伙是怎样的讨厌,我都被他烦死了,你知道吗?这小家伙最爱惹事,他一惹事受责斥必定是我。”

“这是为何?”

“因为他每次惹事,我都在旁边。他小我大,别人还以为是我的主意。”硕莫金左手轻轻拍了拍阿英面前的的桌面,说道:“谁让这家伙招人喜欢呢?打小这家伙就招人稀罕。他兄弟十一个,我姨夫最疼他,我八姨更是溺爱有加。哦!我母亲姊妹八个。我母亲行五,阿英的母亲是老八。在我众多的表亲兄弟当中,我也是唯独喜欢这家伙。我俩秉性相投,不过阿英有一点是我无法比拟的。就是这家伙胆子大,大到你不敢想象。”

阿英一旁笑颜一对:“且看你今天怎样编排我。”

徐平这边急忙斟满硕莫金的酒杯。

“好,还是平儿识得礼数,你看看,这才是当弟弟该做的事,”

阿英笑道:“为何为你斟酒?”

“因为你是弟弟。不对吗?这几年我为你挨过多少骂,受过几多责备?”

“那你先把徐平这杯酒喝了。”

硕莫金豪爽一饮而尽。“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徐平和阿英对了一个眼神。“你说阿英胆大。”

“平儿,你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敢称古往今来第一胆大之人。这么说吧!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没有他不敢想的事,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更没有让他害怕的人。”

“不会吧!那不是无法无天了?”

“对!就是无法无天。诺大的京城,他就是天,他就是法。不对,王法对这家伙没用。这么说吧,京城三公六部十三衙门,他是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连皇帝的九龙阙他都敢坐上一坐,还让那些清扫的宫人向他行朝天大礼,你说他是不是胆大包天。”

“真的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皇帝呢?”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皇帝和朝臣们都散朝了。”

“那你在干嘛?”

“我!我也向他行了朝天大礼,还有,他颐指气使的让窦妍儿做他的皇后。唉,兄弟!”硕莫金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阿英“是不是打那以后,你俩人结下的仇吧。”

“窦妍儿又是谁?”

“这个我说。”阿英抢过话头。

“我说。”硕莫金不让“说起这个‘窦妍儿’吗。”硕莫金饮下一杯酒,二目灵光四射“那可是个传奇人物。”阿英审识着硕莫金兴奋劲“那可是当今京城头一号!神武公之女,当今皇帝的嫡亲外甥女,一生下来,就是满头的黑发,发长过肩。都说是个妖怪,神武公本来要扔掉的。被皇帝接近了宫里,由皇帝亲自扶养。”

“接下来呢?”

“接下来,这个死硕莫金就想娶回家当媳妇喽。”阿英没好气的再次为硕莫金斟酒。

“不对!这里错了,平儿,你别听阿英的,这家伙在转移话题。那个窦妍儿从来就不喜欢我的。她喜欢阿英。这家伙狡猾,他在试图转移我的话题。”

“平儿,你现在看看他的这副嘴脸,还说不想。那个窦妍儿比我大两岁,我怎么可能呢?倒是这个死硕莫金,一天到晚念念不忘的。”

……

未时过后,三个少年都已然酒醉。正厅西间的暖阁早已炭火通红,三个少年被人扶上软榻,酣然大睡。

待服侍徐平睡好。邦博儿退出来,看见桌上的酒菜,禁不住馋虫上来,过去一把抱起那瓮酒来。自行斟了一杯,正要喝时,他抬眼看见门口站立的胡将军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酒瓮。还有那四个持刀校尉也是故作若无其事般的杵立那儿。其实早在徐平三人吃饭时,那胡将军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酒瓮。想来必是个贪酒恋杯的家伙。邦博儿招手示意几人进来。再看那几个持刀校尉似乎早就等着一下了,一个个蹑手蹑脚的进来,坐下就吃。胡将军伸手就去夺酒,邦博儿一闪,“这可不行。想喝酒需把你的刀借我一看如何?”胡将军思索了一下,低声说道:“可以,但要小心了。”说罢解下佩刀递将过去。一把抱过酒瓮仰面豪饮起来。

天将酉时,徐平三个人才陆续醒来,此时温茶已经也早早备好。未几硕莫金叫饿,想是午饭时三人只顾效仿大人们的对酒当歌了,饭食却进的少些。徐平揉着朦胧的眼“想是应该备下了。”出的暖阁,果然桌上的确摆满了饭菜。三个人也没洗漱就势坐下吃了。吃完饭,三个人来到徐平的书房,杨英一眼就看见桌上的《千字文》。“徐平,你怎会有这本书?”

“这是李彻先生送我的。”

“国子寺的李彻?”

“我在京城听说了,最近书局在刊售一本新书,就是这本《千字文》。据说是一本博古通今,文采斐然的好书,几次我都着人去寻,始终未得。”

“那就送你了。再过些时日。”

“这不好吧,自古有言‘书和女人概不借送的’。你这个礼物我可收受不起。”

“女人!我要啊。”硕莫金在一旁插言。

“不知礼数的家伙,将来我看你也是个淫秽祸乱的坏家伙。”杨英一边翻阅着那本《千字文》一边数落着胖子。

硕莫金在书架寻了好一阵:“徐平,你这了为何没有行兵布阵的书呢?”

“原是有的。后来被我母亲收了去。”

“为何?”

“母亲说,我现今尚小,行伍之书需待我再长大些在读。”

未及,邦博儿进来禀报说:“主人,外面童子军已经聚齐,恳请主人和两位公子一同游戏。”

徐平闻言会意。转头言道:“阿英,硕莫金哥哥,你们久居京城,恐怕还未见过咱们乡下的童戏吧?今天就不妨见识一下如何?”

“什么童戏?”阿英不识。

“那就随我出来一观便知。”

“走。”硕莫金好奇心动“咱们刚才吃得太饱,权且消食了。”

三人跟随邦博儿出了大门,时值秋冬之际,寒风萧瑟,一轮皎洁的满月悬于虚净深邃的夜空之中,月华如炼,恍若白昼一般。邦博儿引着三个人来到村中的那一处宽敞的空地上,只见到那里早已站满了一群高矮不齐的孩童们。大概约有五六十人的样子,虽然是夜黑,阿英和胖子却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脸上的欢喜的笑容。这时邦博儿走到那群孩童中间,大呼一声开始。刚才还是排成队列的孩童们呼啦一下分散开来,他们迅速围成一个圆圈,手拉着手,一边走跳,一边嘴里哼唱有词:“文拜相,武功侯。骑大马,住高楼。朝圣君王堂前孝,娶个媳妇让人愁。”圆圈正中间的司令的那个孩子突然大喊一声“定喽!”人群立刻急停了下来,中间有没来的及定住身形的孩子,一下撞到旁边的人的身上,引来众人的欢笑。“换脚喽!”环形的人群立刻反向跳走,口中继续哼唱:“渭水有女洛有姜,香车金聘美娇娘。一女可以安天下,二女江山万世长。”紧接着司令的孩子又喊道:“坐喽。”霎时间刚才还是欢欣雀跃的人群‘呼啦’一下全都坐到了地上,反应慢的人便被推举出来担当新的司令,如此之后游戏继续。杨英和硕莫金都是久居深宫,从未见过这等游戏,倍感新奇,不自觉间也就有了跃跃欲试的冲动。徐平对此深表理解,因为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时也是如此这般。于是他未加分说,便拉着杨英和硕莫金一同加入游戏的队伍当中。只待夜深时,众人这才散了。回到正厅,杨英玩兴尤佳,三个人又好一顿畅谈抒怀之后,这才算真正的歇息了。第二天起床时,已过巳时,早有家仆准备好了更换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杨英和硕莫金的衣物也早有随行的侍卫备好了。伺候三人洗漱完毕,才又吃了早饭。

等到徐平他们再次来到工地时,一条宽畅笔直的水渠已然挖完了。杨英和硕莫金带来的五百兵士也已吃罢早饭整装待发了。杨英和硕莫金转身欲告辞离去时,喜旺带着一辆车匆匆赶来。原来是二夫人备下的礼物。杨英也没再推辞照单全收了。徐平骑上马将二人送出十几里以外收住缰绳,恋恋不舍得和杨英硕莫金抱礼而别。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漾起些许惆怅来。

深冬腊月,天上飘起了雪花,徐锃带着徐平第三次来到周府。张助教将二人引到前两次来的那间书房。只见屋子正中的长案前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儒士正在临案行书。“来了。”中年儒士头也没抬,生硬的说了一句。徐锃赶紧抱手以礼。“周先生,安好。”徐平在一旁也照做了一遍。“先生,安好。”

“听说你认识李彻博士。”

徐平知是在问自己。他毕恭毕敬的回道:“是。”

“李博士的书信我看到了,你上次来时书写的《千字文》我也看了,我且问你,这千字文中的行文你可懂得。”

“回先生,不懂。”

“不懂!你学他何用。”周侣似是气愤似的,将手中的毫笔重重的一摔。“不如回去找些顽童劣子们打斗来的快活。”

徐平没曾想周侣来此一下,委实吓了一个激灵。不过很快他便稳住了神:“回先生,正是因为不懂,才投师学习的。至于打斗玩耍之事都是以前的事了,弟子今已成年,需做些成年人该做之事了。”

“小小年纪巧舌如簧。你的礼数是谁教你的。”

“回先生,是母亲大人教的。”

“听说你曾读过《度地》。”

“是。”

“去那边写上一百字来。”

徐平规规矩矩的走到旁边的书案旁,提起笔,思考了好一阵,才下笔。自从京城回来之后,徐平几乎每天都沉迷在《千字文》上去了,至于《度地》,他只能依靠记忆来书写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徐平才交卷。

周侣早已立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呢。“太慢了,字写的也不好,今后还需加倍努力才是。”

“是,先生。”自始至终徐平就没敢抬头。

“徐先生,令弟可以留下了。”这是周侣和徐锃对话“我这里每三日授课十天的规矩,想来您也是知晓的。三日后您可以带令弟来了。”

徐锃千恩万谢的直作揖施礼。

“徐平,抬起头来。可还认得书生吗?”此时的周侣一改时才的严肃。

徐平这才常常的出了口气,依言抬起头望去,一见面前之人竟然是灞水边携弟子游春的青衣儒士。这一见欣喜过望。“先生是您!”情不自觉的又对着周侣深深一躬。

“灞水之畔,你徐平向我请教农耕之事,我甚为诧异,小小孩童不问天下奇闻,鬼神逸事,偏偏青睐农耕桑种,想来是你志向使然了。”

“先生取笑了。”

“听说你挖了一条渠,可有此事?”

徐平此时的心情豁然开朗。“回先生,是的,那都是我大哥带着人挖的。没我什么事?”

“好了,天尚早,你先回吧。别忘了三日后来上学,不许迟到,否则要挨罚的。回去吧。”

出了周府。徐平上了马一路狂奔起来。把个徐锃和喜旺甩出老远,就连邦博儿也被他撇下四五马身去。他终于可以上学了。那将是一个新的天地,一个崭新的天地。

临近家门时,徐平发现自家门前聚了许多的村民,福子和哲密见到徐平急忙跑过来。“主人,不好了,咱家惹官了。”徐平不解下的马来,“何事?”“咱家那挖渠的事惊动官家了。”这时,徐锃和喜旺的车也赶到了。在了解了大概之后徐锃吩咐徐平到自家去躲躲。徐平径直走进了大门。只见当院之中站立着两个身着官衣的差人。“你们是何人?,来此作甚?”

只见那两个差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去,把你家大人叫来。”

“我是这家的主人,何事?”

徐锃这是也跟了过来。“二位差官,到府上来所谓何事啊?”

“你是徐平?”

“我是徐平。”徐平挺身挡在徐锃的前面。

“你?!那他是谁。”

“他是我大哥徐锃。何事说吧?”

“执事大人要请徐平过去问话。你一个小孩子,不行,还是把你家大人叫来吧。”

“府内都是女眷,不宜见官。我去。”

徐锃急忙拦下。“我是这徐府的顶门长子,万事我可以做主。我去。”

“大哥,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快回去吧。”

“那这样吧,你们两个一起去。”说罢两个差役转身去了。徐平和徐锃两人分开人群,上了马车,跟在了差役的后面。邦博儿鬼灵偷偷的牵着两批马远远的跟着。

只因尚未定案,徐平和徐锃被带到侧室。只见侧室内正对这大门的长案后端坐着以为年越三十左右身着官衣的人,两侧分立着四个面目狰狞的差役。

“谁是徐平?”

徐平应声。

“可知今天为了何事劳烦公子呢?”

“大人你还没说,我怎么知道?”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啊!我来问你,你最近是不是挖了一条渠?”

徐平一听,知道是什么事了。必定是那个‘民役勿百’的禁令了。也就没再搪塞,径直回了。

“看来下面报上来到不虚了。”那执事立刻把脸一反“大胆徐平,竟敢公然违反国家的法度,私动民役。左右,拿下了。”

再看徐平坦然处之。不是他不怕,实在是他知道怕也无济于事,担当是一个男人必须承诺的誓言,这可是母亲的谆谆教诲。那边可把徐锃吓个半死,他急忙挺身挡住,“大人息怒,舍弟年幼无知,还望大人海涵。”

“你又是谁?”

“我是徐平的大哥,徐家的顶门长子徐锃。”

“那私动民役之事你是知晓的了。”

“不瞒大人,这事前前后后都是徐锃一人做的。舍弟年少无知,时才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海涵。”

“我说吗,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做那样的大事。”

徐平见到大哥奴颜婢膝的模样不由的心中火起。再一听这执事如此鄙视自己,更是怒火冲冠:“敢问大人,你家的田地被水浸泡,连年颗粒不收,你该如何?我不就是挖了一条渠吗。难道错了不成。大哥,直起腰来,想你我也是堂堂簪缨的世族,用得着对这等刀笔小吏谄媚献好吗。”徐平此言一出,吓得徐锃一个趔趄,急忙要去捂嘴。

再看那个执事更是恼羞成怒,猛地拍案而起,歇斯底里的大吼;“拿下!拿下!哪来的刁民竟敢咆哮公堂,侮辱朝廷命官。且羁押入囚室。听候发落。”

“慢!”一个声音传来。徐平循声望去只见二哥徐景风疾火烧般的赶过来了。一进门就推了徐平一个趔趄,“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还不退下。”徐平还要发作,只见徐景丢过来个眼色。正犹豫间被徐锃搂在了怀里。徐景转过脸来对着身若筛糠的执事抱手施礼“魏璙兄,徐景这厢赔礼了,舍弟年幼无知,时才言语顶撞之罪。徐景代舍弟求兄长宽恕了。”

那魏璙见徐景的到来,似是怒气有了发泄之处。徐景始终笑脸相陪了许久,才算平息了那魏璙的怒火。可是在谈到徐平私动民役的惩治之法时,魏璙硬是要依法秉公处置。徐景不干了。“兄长何苦恼怒呢?有道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吗。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何?”见那魏璙固执己见。徐景依旧强颜陪笑“我的执事大人,那就请你借一步说话吧。”说着徐景转身走进内堂,魏璙也就跟着进去了。片刻,徐景独自出来了,对徐平和徐锃说:“大哥,平儿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没事了。”

徐锃狐疑的看着徐景:“老二,这真的没事了。”

“没事了。”

“还是老二,你真有本事。”

“我可没那本事,这都是你,平儿,你最有本事。借问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做的是么?你们快回去吧,回去给家里说一声,没事了。还有,平儿,我的七哥。咱以后懂点事儿吧。你也该长大了。回吧。我这还得继续替你给人家赔罪。”

徐锃护着徐平出了官衙,邦博儿和喜旺早已等候多时了。路上,徐锃常常的出了口气:“我的老天哪,今天差点,我和平儿就进了大牢了。”

“进大牢就进大牢呗。做错事了就应该受到惩罚。”

“你小孩子懂个什么?就你刚才那些话,搁谁都不会轻饶你。这要是那国法一动,平儿,你这个簪缨的贵族就被削籍了。懂吗!”

徐平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回到家。徐平向母亲报了平安,顺便请教了关于贵族的事和相关的国法事宜。初涉神器的徐平经此一事后性情委实收敛了许多。

同类推荐
  • 我在原始社会当酋长

    我在原始社会当酋长

    重生原始社会,农二代的叶大壮成为了世界上最有知识的人,多年的乡村生活经验让他在这个时代如鱼得水。采采野果,打打猎;装装神灵,逗逗女;养个猪,种颗菜……叶大壮表示,自然资源很丰富,氏族发展没难度。……纯穿越种田文,无系统,无灵气,无修仙功法……唯有现代农村生活常识。
  • 中国普米族

    中国普米族

    这套《中华民族全书》主题鲜明,彰显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和而不同”的理念,执着追求:充分展示56个民族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全面探寻56个民族波澜起伏的历史轨迹;深刻解读56个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气质;真切反映56个民族生机勃勃的发展前景。
  • 大唐第二皇

    大唐第二皇

    穿越回隋末的第一天,便被告知自己父亲造反了,李智云死里逃生,一路奔回太原,本打算划水坐等天下太平,却没想到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害自己。裴寂阴谋划策,李建成笑面藏刀……庶子怎么了?待我打下天下割据一方!出身不够?看不到我身后百万雄师?
  • 大周之千古一帝

    大周之千古一帝

    本书又名【大佬别搞我】【大佬求放过】【宿主和大佬们的斗智斗勇】……智商平平的主角获得的‘千古一帝抽奖系统’,能抽到华夏千古群雄大佬。大佬们个个智商无上限说话又好听,但就是喜欢宿主斗,和宿主斗其乐无穷。宿主实在太难了,求支援,急急……
  • 东亚风云录

    东亚风云录

    1644年,满清入关。明将李定国力挽狂澜,延续国祚,终将国界奠定在秦岭淮河一线。历经百年沧桑,明与清两个王朝同时跨入了20世纪。在这个风云际会的时代,两个先进的东亚大国,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影响世界?这里有壮怀激烈,也有似水柔情;这里有戎马倥偬,也有宦海浮沉;这里有伟大的人格,也有卑劣的诡计;这里是二十世纪的东亚全景,伟大的史诗就在这里奏响!(书友群451423591欢迎加入讨论!)
热门推荐
  • 非我所欲

    非我所欲

    当理想与脚下有出入的时候,延泽不断向现实妥协,心中的倔强不断退缩,正如是非成败转头空,只要家人好就比什么都好了。
  • 我本神仙

    我本神仙

    我本就是天上仙,太上老君门下弟。蟠桃园里吃蟠桃,犯下大错遭处罚。打断仙骨断仙缘,贬落凡间做傻子。这是一个被贬落凡间的神仙,在人间奋发图强的故事。
  • 寻找林缺

    寻找林缺

    希望你们看的时候感觉既搞笑又微微的虐心,这是一个出走兄妹与豪门之间的恩怨情仇,穿插娱乐圈、青春校园各种之类的东东,看就知道啦
  • 重生之顺风少女

    重生之顺风少女

    这一世,我要这命,自始至终都紧握在自己手上。
  • 我的王

    我的王

    梦幻的夜半歌声传来,古老的校园突然变得神秘莫测起来。神秘人鱼突然出现,带来的到底是灾难还是传说中的长生盛宴?百鬼夜行的都市里,吟唱声轻轻回荡。学校洗手间的镜子里长出的怪手,沐浴后身上会现金色鱼鳞花纹的女生,阳光下撑着红伞行走的老鬼,午夜出遁的俊逸吸血鬼,走过飘来蔷薇花香的清雅男生,长得颠倒众生妖魅天下的狐族王子,齐聚人间,是为了长生的人鱼,还是为了王位?
  • 泫然泪

    泫然泪

    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北星遥远与之呼应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我又弹到如此用心为我解开脚腕枷锁的那个你哼着陌生乡音走在宫闱里我为君王抚琴时转头看到你弦声中深藏初遇的情绪月光常常常常到故里送回多少离人唏嘘咽着你喂给我那勺热粥这年月能悄悄的过去灯辉摇曳满都城听着雨夜风散开几圈涟漪你在门外听我练这支曲我为你备一件蓑衣琴声传到寻常百姓的家里有人欢笑有人在哭泣情至深处我也落下了泪一滴随弦断复了思乡的心绪你挽指做蝴蝶从窗框上飞起飞过我指尖和眉宇呼吸声只因你渐渐宁静吹了灯让我拥抱着你冬至君王释放我孤身归故地我背着琴步步望回宫闱里你哼起我们熟知的那半阙曲它夹杂着你低沉的抽泣
  • 成渣

    成渣

    做不成彼此的天使就做你的渣,总要用一种方法让你记得我
  • 王爷心绞痛

    王爷心绞痛

    素来不着调的余家小姐,竟然阴差阳错的被亲爹一脚踢出了家门,本想着终于逃出了逼她征婚的魔爪,却又误入了段王爷的狼窝。自打进了段王府,王府日日鸡飞狗跳,众人惶惶不可终日,夜夜提防遭她暗算。王爷虽有不忍,却也无能为力,最后竟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王爷,妾身知错了……段秀,不带你这么玩儿的……
  • 怒江涛声

    怒江涛声

    十万远征军溃退缅北,战死一万,回国不到一半。两年后,二十万远征军再次集结滇西,同驻扎印度兰姆伽的驻印军对日军展开殊死搏斗。整个滇西缅北抗战,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回事,《怒江涛声》站在历史和事实的角度,以怒江东岸一家人的生与死,从修滇缅公路,十万远征军入缅,卫立煌率二十万远征军再次集结滇西等三个大的层面,为你解密云南省龙陵县松山之巅那座远征军雕塑群背后故事。
  • 小人物的副本世界

    小人物的副本世界

    一夜之间,地球像是受到了降维打击,科学文明不复存在,钢铁城市成为梦幻泡影!人还是地球上的人,动植物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更可怕的事情正在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