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被喜庆的气氛充斥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的荣光。徐平刚进门就被六夫人一把拽过。“儿子,来!穿戴起来让娘瞧瞧。”
见到娘亲欢喜,徐平自然高兴。道:“您不也有吗?如何您不自己先穿戴起来,让咱们先看一下。”
“我就想看你穿戴起来和你爹比比。快点!听话!”
徐平未进门,二夫人就看出徐平心事重重,细想一下,似乎揣测出几分来。笑着慰道:“先让你娘亲高兴一下!去吧!让咱们也看看你着爵服的风采。”母子二目相对,彼此心悦。这是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时刻,看着娘亲笑弯了得眉眼和手足无措的癫狂,些许荣耀萦绕而生。
“果然是比你爹更显清秀俊美!”二夫人看着收拾妥当后的徐平,频频赞道。
六夫人看着玉树临风儿子,禁不住双手爱抚起儿子那俊美的面容来。羡美之情盈溢倾泄而出。
“好了吗?看够了没有?”徐平见状笑道“娘亲,您的口水都出来了!快擦擦。”
二夫人戏谑道:“你娘亲啊!这是春心浮动了。”一句话引得六夫人,面颊绯红,羞臊藏颜到徐平背后。二夫人大笑,道:“你这个秋娟呐!好大的出息。来!咱们都坐吧。”六夫人吃羞要出去喝水。二夫人又道:“你别走啊!咱这还有正事没商议呢?”“什么事?”六夫人坐回二夫人旁边。二夫人轻轻拍了拍六夫人的肩头,抚了抚。道“平儿这官爵之事业已成了,咱是不是该考虑一下那个事了。”
“什么事?”徐平怔道。
“你的婚事。原打算等咱们去了京都,待你进了国子寺,再办的。现在看来,无需等到那时了。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张罗。”
“是了!”六夫人恍然大悟“这等好事是要连着办最佳。不是说好事成双吗!对。我看明天,咱就找人给算算。”
徐平霍然起身,道“我可不要那东西啊!想要您们要。别拉上我!”
六夫人笑道:“真是个傻小子,娶媳妇是好事……”没等说完,徐平转身跑了出去。
望着徐平的背影,二夫人道:“还是个孩子啊!对了,咱们在京都置办的院子恐怕不行了。”
“不是已经置办妥了嘛?”
二夫人一把揽住六夫人的肩,叹道:“今非昔比了!如今咱也是堂堂侯爵了。最起码也该享用五进三阶的官墅府邸才是。”
六夫人想起时才之事,窃窃私语:“小姐刚才不该那样说话的。孩子都大了。”二夫人也低声窃窃,未及两个人互禁滚笑在一起。
初春的风夹杂着厚重的冬凉,吹在脸上,吹不走一丝忧郁和惆怅。徐平无助的骑在马上,向学馆走来。今天是休课的日子,宋远彭岐宴嘉都各自回家,周侣在庭院当中含饴弄孙,见徐平落魄而来,将幼孙交给仆佣。见过礼之后,徐平将心中的惆怅和忧思一一倾诉。从莫逆之交的朋友,突然变成尊卑有序的君臣,个中牵连取舍唯实让人迷惑茫然,无法应对。
“陪我走走!”看着尚属幼林少年的愁苦,周侣心中隐隐作痛。“能够承袭父爵是好事,侍郎王驾也是好事。”师徒二人踱步向后山而来“你所疑惑的首先是从情感上你不知如何应对,你和这个晋王之间的关系。其次,你找不到一个适当的位置来安置自我,三,介于前两项的因素,你又迷茫与之对应的应对之法。”周侣一边走一边为徐平剖析解惑。
居高临远,唯见穹宇寥廓,邃深净洁,刹那间,阴霾涤荡,心境豁达。周侣情不自禁朗声畅语:“知进退,善应对,方便洒扫。这是人一生的大功课。是需要人倾尽一生去作为的。如何做作?做成怎样?关键在于一个‘作为’了吗?想作而敢作,只因能作,方才会作,这是洒扫之课业的要诀。是好是坏暂且不论,至于功过得失吗,且待后世评说吧!”
徐平于第二天的午后就来至司马门前,进得门,交出坐骑,徐平方才指手叫过一个宫门侍,询问唐国公的去处。想是提前有过吩咐,那内侍应声转身引徐平进了端门,左拐又进得一处侧门,如此左拐右拐,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徐平终于来至一处院落。内侍指着一处房门道:“洛西侯,唐国公此时正在驾前。您先行在此处安顿。”内侍说罢转身去了。
“主人,这皇宫真大!”福子一旁低声感叹。
“就是!门太多了。我都忘了咱们来时的路了。”
徐平又何尝不是同感呢。他微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着安顿吧。”
未过多少时辰,就有内侍来宣。徐平即刻整装而去。来至德阳殿,远远的就看到杨英高坐正堂。硕莫金垂手左侧敬立,阙下有十几人正在躬首候询。行至殿外,徐平朗声报阙:“臣徐平拜见殿下!”未几,有内侍宣进。徐平疾行进殿,拜倒阙前,跪行朝礼。“起来吧。”这是杨英的声音,沉稳庄重“一旁仔细候着!”徐平起身,退至右侧末列,垂手敬候。抬头只见杨英自手边拿起一册奏折,叫工部,下面候庭的六部侍郎群中有人出列应对。徐平对他们彼此之间的应答内容一无所知。只得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听着。毕竟是第一次。整个庭堂气氛给他的感觉就是威严高冷,庄重肃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方才散班。自始至终,徐平就没见硕莫金说一句话。而且从头至尾,硕莫金也都是面目威冷的站立在龙阙之下的左侧,斜对着众侍郎。只待杨英退出正堂,众侍郎方才各自松弛,三三两两的出得德阳殿。也就是此刻硕莫金才一脸笑意的迈步过来。
“如何?第一次站班。”
“庄严肃穆,圣威高摄,严谨细慎。”
“这就是皇家天威。以后慢慢就习惯了。”他二人跟着众人迈出德阳殿,“住的地方还满意吗?你那边是侍中庐,和前面这班侍郎们住在一起。有不明白的,可多向他们请教。我就在你隔壁院子,侍卫营。得空我会来找你。”两个人一路走来,临近分手时。硕莫金笑着拍了拍徐平的肩,道:“兄弟!咱们来日方长。今天你就先行歇息,明日卯时...不对,你们是辰时到班。切记不可误卯哦!”言罢。硕莫金引领一队侍卫望他处去了。
在内侍的引领下,徐平回到新居。原打算去各个同僚处拜访,不成想众侍郎都还未归。也只好作罢。晚膳时分,有人陆续回来。徐平上前拜识。徐平这才发现面前的各位侍郎年岁都在三四十岁以上,其中不少五十多岁的。年龄相差甚远,徐平均已晚辈后学自谦。徐平少年新贵,众侍郎也都讳莫如深。彼此间道也和谐融洽。
次日寅时,徐平随众侍郎汇集枢密院,硕莫金坐堂,唱卯完毕。只听硕莫金一脸严肃,说道:“晋王五日后于明光殿召见潞徐洛各州的地方官员,所需各州的行政公文务必一一送达驾前。户部,酌请地方呈送潞徐洛本地,甄选各个世家弟子德行上佳者若干候宣驾前。又汇总各地赋税度支事宜,以及田亩勘验和洛商兖郑济沂萧沛八大仓的仓廪实额。兵部,北营检阅的事宜都准备的如何了?极速办妥送达本案...”徐平杵立人群中,放眼望去,仿佛是又一个杨英。从那眉宇神情,语气口吻,处事风格,像极了昨天德阳殿上的杨英。约莫盏茶的功夫硕莫金安排妥当。道了声:“散了吧!”众侍郎这才散去。硕莫金看了看徐平,忽道:“赵大人,徐平是新手,您酌情安置。”
“那就先从刀笔开始吧!”
硕莫金看着徐平笑道:“用心学。”徐平微微抱礼达谢。硕莫金还了一礼,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徐平完全沉浸在枢密院的文海折山之中。他每天的差职就是伏案著笔,按照各位前辈的指点誊抄笔录。几天下来,徐平暗自感慨周侣授业之德。从地方呈报上来呈折内容不仅五花八门,涉及广泛。还有就是呈折书写的字体更是千门百类,形体各异。让徐平大受裨益。徐平的书写笔力虽够不上遒劲二字,但字形端正,舒展张合得体,极是受看。不时还会招来几个侍郎的夸誉和谑笑。
几天下来,徐平业已适应了这般生活。是日,天未卯时,徐平便起了床,简单梳洗之后,来到回廊外活动活动筋骨。哲密已经早早的捧剑侯着了,稍稍舒展之后,徐平拔剑起舞。这套剑术还是徐平在山上从灵虚上人那里学来的。每日的习练从未懈怠过。剑势舒缓绵柔,刚猛含蓄。没多大功夫,徐平的身上就见了汗,一套剑术舞下来,徐平的呼吸急促了不少。
“好身手!”硕莫金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只见他一身软甲戎装,腰间悬剑,笑容可掬的模样:“想不到这两年,你这个小顽童还真有不少得长进!”
“要不要比试比试?”徐平正在兴头。
硕莫金早已技痒,拔剑飞跃入围,切磋起来。硕莫金的剑锋刚猛犀利,所出剑招多是战场上的杀人招式。徐平的剑招多是修身自卫的招式,两人的剑势一刚一柔,路数迥异,百十回合之后,硕莫金丝毫不见优势,倒是徐平看似不急不慢游刃有余。在山上时,彭祁和赵子睿也都是兵家出身,岀剑的招式也大同小异,徐平和他二人一起较习研修了两年,自然心中自然是有些底的。
“还真是没看出来,你徐平还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能和我对上百十来招了。”硕莫金一个撩剑之后闪出。
徐平这边也收了势。福子也已端来两盏温水,徐平接过豪饮而尽。
“平时看你徐平温文尔雅,不曾想还有这豪爽的一面。”
“这是本门养生法门,清晨一盏温水清洗肠胃,豪饮而下方能凑效。”
“还有这等说法,待我也来豪爽一番。”说罢硕莫金也来个一饮而尽。
旁边洗漱的水业已备好,哲密接过两个人的剑,还刃归鞘。
“哥哥何故早起?
“洛阳不比京城,戍卫职责非同小可。我现在要去巡查哨警,,你可有兴趣?”
“正想跟哥哥学习。”
“那就走吧!不行,你可有甲胄换上?”
哲密机敏,快步取回徐平的软甲,为徐平换上。
“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看来你这个司农令要改武行了。”
徐平束了束袖口,说到:“我只管跟着哥哥你就是了。”
两个人边说边走出了内庭大门。门外早已有十几个甲胄鲜明的红衣侍卫严阵以待了。徐平默默地陪在硕莫金的身边,巡视着宫廷戍卫的各个哨位,潜心聆听硕莫金讲述治军御兵的法门。一切都是崭新的,新异的,虽说徐平之前也曾经读过兵书,也曾听说过许多统兵御军之术,但毕竟那只是停留在书本之上的空谈而已,而眼前正是他身感神悟的最佳时刻,不免心中大快。
巡哨完毕,两人回到内庭,褪去甲胄,重新梳洗,着便装吃罢早饭,这才又换上官服。此时已接近辰时,他二人来至枢密院,见各个侍郎也都整装静候了。徐平回到本位,新的一天又这样开始了。
通过几天的捉刀代笔,徐平依稀懂得些杨英的殿前垂询了。来了这几天,这是杨英第二次宣枢密院。当然也他第二次见到杨英。从硕莫金那里知道杨英的日常生活和作息规律。每日的上午是杨英学业时间。在他的王驾内有十余个学富五车的鸿学大儒随侍。也只有从未时起,杨英才会开始公干。而每日的公干又是门类繁多,涉及广泛。徐平知道能见面就已经是奢侈的了。硕莫金道是每天都能见到杨英,说不上许多话就得各自忙碌去了。由此徐平不免感慨曾经的相濡以沫是何等的珍贵。
召见地方官吏的日子到了,徐平被示以爵服随侍。硕莫金也依召着饰公爵服,佩剑伴驾左右。杨英今天是服饰更显霸气,头簪金花王冠,身帔螭纹金织的阔袖黑袍。不怒自威的端坐在龙阙之上。在那些蜂拥的官吏当中,徐平看到了姐夫邓通的身影。碍于场合的规制,徐平只能和姐夫以目传情,不过从姐夫那欣喜的目光中,徐平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淡淡的荣耀感。
杨英端坐正中,以一种徐平从未见过的威仪说道;“我朝圣上以仁德治天下,偃伯戢戈,正礼裁乐,纳民寿域,驱俗福林。孤此次奉圣意济抚地方,不到之处还望诸公矫辋而行。自前年相州兵起,生灵涂炭,百业凋零,圣上躬心不安,以济国宁人为念。颁下特旨,除首犯以外,其他相干人等,一概赦免。”
黄门内侍上前一步,立于庭前高声宣读推恩圣旨,阶下的百官纷纷跪地承恩。
徐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隆重的场面,眼见到庭下的那许多老老少少的官员们双手伏地,叩谢皇恩浩荡。情不自禁中徐平偷偷用眼角瞄了一下正襟危坐的杨英,内心不免生出浓浓的敬畏之意来。
朝散之后,晋王设宴抚慰地方。徐平这才有机会来到邓通身边。兄弟二人没有太多的话语,彼此的交集也都心领神会了。此外徐平还深深地敬了洛州州牧一杯。
晚膳过后,硕莫金照例去巡视皇宫的戍卫去了,徐平被留了下来。
漫步宫廷御道,“如何?这几日侍驾可还习惯吗?”
环顾左右没人,徐平说道:“还可以吧!就是时刻都得拿捏着,唯恐有失仪过失之处,远不如在家里随兴任意来的痛快。”
杨英感同身受的笑道:“这正是皇命所付,身不由己。慢慢来吧,你会习惯的。”
“你为何也会有此感叹!”
“我又如何?难不成我就不累吗?”
“阿英!”徐平放低声音“我一直有个疑惑,就是你父亲怎么会成为皇帝了?你也做了晋王,这中间是怎样的一个变故。”
杨英微笑着瞄了一眼徐平:“是不是你不服气?也想争个王来做做!”
“哎呀!快点说,趁着现在旁边没人,要不待会儿你的那些內侍围过来,就不好说话了。”
杨轻轻的一声低叹:“我父皇原来是前朝的国相。前朝的皇帝驾崩,年仅六岁的幼帝继位,众朝臣见新帝年幼无知,荒芜朝政,会同各个豪门世族集体上疏,劝幼帝禅让,公推我父亲及皇帝位。这就是你出外游学的那年的事。”
“于是你父亲就做了皇帝,而你也就成了晋王殿下。”
“其实那个幼帝也不是别人。他就是我大姐的儿子,我的小外甥,我大姐原本就是前朝的皇后。我父亲是禅及皇帝位的,又不是继位,自然不会再用“大周”的国号。就以我父亲的公爵号‘隋’,立了国号。”
徐平若有所思的频频点头。“照你这样说,那些豪门世族岂不是十分厉害!他们居然可以随便更换皇帝。那皇帝和皇权岂不成了形同虚设的了?”
杨英突然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徐平“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所以说吗,!这皇帝可不是好当的。现在我们整个家族完全是被架到了火上了。我父皇整天是政务缠身,我哥哥被立为太子,也不得已的盘桓游走在各个豪门贵族之间疲于应付,而我呢?年仅十三岁,就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去做一些大人该做的事了。”
“可见这光鲜亮丽的琼华背后却是那样的无奈和苦楚。可怜的阿英!”
“知道吗!”阿英突然斗转语气“我道是蛮喜欢这种感觉的,这种重负在身的感觉。我把它视作行为做事的一种动力。天赋我岱,思为无疆。畅欲琼宇,游智洪荒。”
“真难为你还有这个心境啊。”
“知道吗?我此生最敬佩一个人,那就是始皇帝。乾坤独掌,游刃秉晟。阔疆立典,大为道相。敢为恒古天下第一人。小小几个豪门世族权势门阀,且看孤如何分而化之。”
少年英气,豪情恸天,化作一阵爽朗的欢笑回荡在漫天的红霞之中。
之后的日子里,徐平总会有机会陪在杨英和硕莫金的身后巡视了洛阳的各个官署,仓廪以及刑狱。也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月功夫,让徐平懂得了什么是‘官’了。从杨英和硕莫金那敏睿的洞察力和娴熟的技巧来自我衡度,方知自身的不足。每次一回到皇宫,杨英也总会和他们一起分享当日的心得。徐平此刻已然没有了太多的话语。彼此差距显而易见,他真的无从说起了。
杨英则十分了解徐平此刻的心得,不无安慰的拍拍徐平的肩头:“不要如此气馁,毕竟你是初次经历吗。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徐平将来必然会深谙此道的。”
风萧萧,马粼粼,战车阵阵,烽烟混混。狼帜凛冽,鼓炮摄魂,狂沙冲漫,刀枪丛深。十万王师分兵列阵集结北营。杨英今日一身戎甲,纵马行进在卫队仪仗的前面。紧跟其后的是那面绣着“招讨天下”正中一个“帅”字的大元帅旗。硕莫金和徐平也都是甲胄鲜明的紧跟在帅旗后面,卫队仪仗来至检阅台前。但只见三员重甲在身的将军威步上前,双手抱擎军礼,主将海声报告:“三军整装完毕,恭请大元帅狩阅!”
再看杨英双眉凌厉不怒自威,两脚带动跨下辔甲紫骢,缓缓而行。后面执旗手高擎帅旗紧跟其后。杨英策马登上狩阅台,只听得鼓号齐鸣,炮声恸天。杨英端坐马上,只手拔剑出鞘,剑锋裂空,鼓号骤息。杨英举剑高呼:“荡涤寰宇,将军威扬。天道汤汤,顺我者昌!”
十万兵将同声呐喊,气势撼天。杨英纵马飞奔而去,驰骋在三军阵中。三军高歌同唱:冲冠死地,攘臂金汤。尘飞急鼓,风交旆扬。斗转华地,追奔大方。持身许国,复武功彰。霎时间,乾坤浑黯,斗牛栗厄,日月凝滞,山河欲裂。
此时的徐平也早已是热血汹涌,豪气澎湃了。腰间的三尺青罡剑正待破煞欲出。跨下烈马冲啸狂沙。
狩阅持续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三军便各营归建。一入军中,杨英的性情大变,在布兵沙盘前手指口问,不厌其烦。硕莫金和诸将围着杨英各自推演兵马攻防,乐在其中。徐平此时也只有旁立观学的份了。因为今天是一个激情荡漾的一天,震撼!绝对得震撼!先是让人热血沸腾的狩阅,再就是万军那无坚不摧的威武,还有杨英这唯我独尊的霸气。而此刻面对那冰冷的沙盘,听着,看着,想像着,激荡沸腾的心血再次直冲斗牛。他虽然没有沙场阅历,但不难想像刀光剑影中战争的残酷。兴致正浓时,一个帐前军卒委身过来,低声禀报帐外有人求见。徐平见杨英那边和诸将相谈甚欢,不便打扰。顾自退出中军大帐,随军卒来至帅营门外,见到刘方早已恭候多时了。
“见过侯爷!”刘方单膝点地抱手过头。早于月前,听闻少主承袭侯爵。刘方大喜,自知出头之日已到。今日在受阅军阵中,见徐平英姿飒爽,颇具故主风范,感泪纵横。借军中饮宴空隙,特地前来相见。
徐平很是惊讶,急忙上前搀起刘方。“将军何时归附王师?你不是在光州吗?”
“侯爷果然记挂卑将。俺是在光州,这两年南陈老实了许多,没再来犯。这次大帅巡狩北营。俺所部原属北营治下,故而也来集结。”
“你所部?”徐平笑道“将军现居何职?麾下几何?”
刘方搔了搔头,憨厚笑道:“俺现在都领光州尉卫,手下三千多号兄弟!侯爷有兴,俺领你去看看。俺的兵就列屯在不远处。”
“走,去看看。”徐平跟着刘方来至光州分营,一进营门,就见到十余个将校围将过来,见到徐平,纷纷欢颜抱施仆礼。齐呼:“见过侯爷!”
徐平依稀识得几个人。道:“都很是不错!个个都冠将服了。”
刘方一旁笑道:“咱家的兵士没有怂包。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都有些功绩。”
徐平笑道:“这往后可有的是机遇了,晋王不日南狩,到时候大家就可以论功行赏,拜将封爵之日可就在眼前了。”
“这到时候还要仰仗侯爷多多提点才是。对不对?”徐平的和悦带动众人谈笑风生。
面对自家人徐平的心境霍然开朗,“我也和大家一样,天赐良机,正是咱们建功立业的档口,错过了将悔憾终身。”谈笑间,徐平瞥见大军屯兵处有秧苗。心中一动,道:“刘方将军,何故屯兵于此?”
“此处地势平坦,便于兵士操演列阵。”
“你可曾想过屯兵山地沟壑?”
刘方摇首不解。徐平道:“江南之地,山高林密,且河道纵横交错。你何不尝试着带领你的兵士操演山地战,丛林战和沟河水战之法。王师南征或可立下奇功,也未可知。”
“说的好!”突然有人打断徐平的谈兴。回首一看,不知何时,杨英和硕莫金早已站在背后。徐平正身见礼。
“拜见大帅!”刘方等众将见状,也即刻列队抱施军礼。
“如何是军礼?”硕莫金惊讶。
徐平一旁急忙解释道:“这些将军都是我家旧部,如此便唐突了。”
杨英却笑道:“好你个徐平!你倒是乖巧,咱们在大帐里沙盘推演正酣,你却跑到这是叙说家常。”徐平抱疚认愧。那杨英转首对刘方道:“你家侯爷的话不无道理,将军接下来将作何打算。”
刘方禀礼回道:“谨凭大帅差遣。”
杨英回头看了看硕莫金,彼此心领神会。只见硕莫金扶剑上前,道:“刘方将军是吧?就依你家洛西侯的策略,我再予你一万军士,研习山地丛林战法。”
刘方听闻单膝点地,双手抱礼过头,拜谢。杨英见状笑道:“不容易呀!我这是用一万军士换来的!刘方将军,你务必在两年内,予我打造出一只山魈魅旅来。劲旅骁兵之日,我委你以上将军之职。”
刘方及一干将校齐齐单膝跪礼,感念大帅再造之恩。徐平在一旁双手擎天,深深一礼。无需他言,此刻徐平对这位弹缨挚友已然心悦诚服了。
照例每一份往来公文都必须誊抄备份的。徐平每天的公务就是誊写这些公文。这一日,在堆积如山的呈文中,一份来自青州兵马督政司的呈折吸引了徐平的注意,那是一手久违了的字,见字如面,况且又是来自青州。单从呈折的内容不难推测,此呈折主官的刀笔文书定是赵子睿。同窗三年,知之甚深。自从赵子睿入伍青州业已半年多了,思来不免流露出些许思念来。“赵大人!”徐平起身请示。枢密监移步过来。徐平手持公文,道:“此青州兵马军政司的书吏是我的同窗,我可否与他书信一封?”
“胡闹!羽旗飞翎是君国特使。若无大事,谁人也不敢妄动。”
“唔!”徐平急忙陪笑道“大人息怒,刚才是我表述有误,我的意思是想和我的同窗玩笑一下!廖廖几个字。”
枢密监环顾左右,低声道:“以往惯例,呈文书写有误,会在公文封外,夹带笺条,以示矫正。”
徐平当即窃窃礼谢。回到公案前,取过一条两寸纸笺,蝇头小注:始从刀笔累,终拜上将军。沙场驰骋快,折柳复为君。
枢密监不解。徐平笑着讲述他与赵子睿等一干同窗在建康打架之事。“真是胡闹!”枢密监摇摇头去了。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徐平慢慢适应了枢密院的文书公干。枢密院是个讲究严谨细致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宽松舒缓的时候。二三十个年龄层次高低不一的人汇聚一堂,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笑料爆出,引来大伙的欢愉。硕莫金是个非常敬业干练的人,每天他总会准时出现在枢密院的晨班上,交办每天的急缓公差。吩咐提点完毕,也就往别处去了。和徐平的交集有时也只是相视一笑。比肩交谈的机会也变得非常珍贵了。至于见杨英,已然是一种奢望了。徐平身处枢密院,知道杨英近期的国事缠身。最近一段时间,杨英召见了潞洛徐三地德行尚佳的青年才俊游园兰台。当即招纳了十一个品行德修俱佳者入侍。此一事立刻在地方引起轰动,舆情间霎时风生水起。“兰台十一侍郎”已成佳话,奔走相告者乐此不疲。徐平在那十一个人当中惊喜的发现宋远宴嘉和彭岐的名字。宋远入侍礼部,宴嘉入侍户部,彭岐在兵部。三个人虽然分属不同,但均已入仕确是大喜事。徐平有心前去道贺,无奈身负皇命分身乏术。更何况身处枢密,片纸无出,也只得期待来日再续了。
是日,有内侍来传,晋王召见。徐平放下手中公干,晓喻枢密监赵大人。就随内侍来至德阳殿。见徐平进来,杨英放下手中奏折,步下龙阙。开口便道:“你对高臻此人有何看法?”
“高臻!”
“是的,这两日我仔细分析过此人。”杨英手示殿内宫人内侍出外侍候“前齐遗属,年方二十四,文修超群,德修上乘,交集广深,尝博有侠义之名。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此人胸有天地之志。”
徐平斟酌着道:“这个人确实是很仗义,上次我贾浮护亩,险些失控,多亏了他协同萧覃,张艺临危济困。还有就是这次河东私拓公田,也是他贾借角山予我安置那些难民的。”
杨英听闻,摇首笑笑,道:“你徐平有一处最是可爱。待人处事完全是一腔赤诚真情,所见所识皆为清白净洁之相,是属上善之质。然世事艰辛,人心叵测。识人辨质可是一门大学问,你不能只看表象。”
徐平悻悻地笑了笑。杨英看着憨态可掬的徐平,心下实在不忍捅破他那片明清的净土。
“这么说吧,西梁国破,国主蒙难,西梁百官竞相避祸洛城。可知为何?”徐平摇首。杨英继续言道:“西梁发迹始于洛城。也就是说,洛城地界和西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其实还不只是西梁,前南梁以及前齐,甚至于当下的南陈。他们都和洛城有着错综复杂的交集。洛城啊!”杨英回首龙阙,一声长叹“东都!自王莽篡政以来,你几度飘摇!我大汉民族根植于此近千年了!又岂是他几个胡夷可以轻易撼动的。”
徐平心中为之一动。
杨英自持微微一笑。道:“你徐平为偿兑父亲遗愿,贾浮护亩。如此也就给了洛城地方诸豪门,可以冠冕赈济收拢人心的由头。至于河东之事,那高臻又何尝不是如法炮制呢?贾借角山!也就骗骗你玩吧。”
“你这也太尖刻了!”徐平不服,道“我又不是傻子,他何故如此待我?”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不过,你徐平最后以‘义仓公廪’之举,歪打正着,巧妙地化解了个中的机关和利害。把诸豪门强苦心经营的局面引入皇统。”
“还是不明白!”
“你徐平不屑此道,故而懵懂。这一点上,你就不如宋远,彭岐,宴嘉他们三个人了。”
徐平眼前一亮:“他们?”
杨英笑道:“还敢说自己不傻。我听宴嘉说,狩猎角山当日,宋远就已经洞悉那高臻本意。只是碍于情面,不便明言罢了。”
徐平立刻来了兴致,道:“你见过他们?”
“当然。若非又何以侍郎之位而纳之?”说着,杨英霍然兴起。道“今天权且休息一天。来人!”门外内侍纷纷进来。杨英道“宣唐国公来见。另去六部传宋远,彭岐,宴嘉三人常服入宫。”内侍去了。徐平不解。杨英又道:“去洛西侯处取常服过来,就在此处更衣。”举目见徐平茫然,杨英道“咱们今天出去散散心。去周侣的学馆走走。来了这许久,也该去拜访一下咱们这位先生了。”
“当真!”徐平双目放光。
杨英谈性正浓:“洛城地处中原腹地,乃我华夏一族兴盛之地。千百年来,几经跌宕屹立不衰。我有意再兴东都,雄霸中原。奈何顾忌个中卧虎藏龙,八方势力盘根错节。再说回这个高臻,胸有天下之志可以为患。还有南梁宗室萧氏亦或一患。魏夷拓跋氏也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尚在游离,不在牧中。可堪疥癣之疾也!又江南陈氏散落民间的旁系交织甚密,此也是一患。如何化解,或为我所用。犹为神黯呀!”
“可怜的晋王啊!少年老成,忧思家国,寝食不安呐。”硕莫金着常服进来了。
杨英见状惊异:“你如何着常服过来了?”
硕莫金笑道:“你不是要出去吗?我已经吩咐准备妥当了。家国大事,不是一日两天就可以办妥的,出去散散心。无需把自己逼得太紧。来日方长吧!”
“还有就是面前这个死胖子。”杨英手指着硕莫金恨道:“他通晓你心智,视为众患之首。当先除之而后快!”
有内侍捧来了徐平的常服,就在德阳殿内,徐平与杨英各自换上常服。
殿外有人报阙:“臣宋远,宴嘉,彭岐奉旨觐见殿下。”
徐平大喜过望,未及黄门宣唤,一个健步冲将出去。
“看到没有?”硕莫金见状谑笑道“这也是个没规矩的,是不是又一患。”
宋远三人正待迈步进殿,就看见徐平兴致匆匆的冲了过来。没等徐平开口,彭岐疾身迎上,探手一把揽住徐平的肩头,右手下探,就将徐平扣在腋下,右手紧接着就捂住徐平欲言的嘴。“拜见殿下!”三人跪拜,徐平生生被彭岐摁倒在地。徐平吃痛不及口诉,奈何又分身乏术。杨英和硕莫金这边顿觉好笑。三人见过礼,这才将徐平放开。徐平正待埋怨,被宋远矢口打断:“你莫说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能由着你放纵吗?”宴嘉也跟着斥责道:“王驾面前不得失仪,否则治你个大不敬。”徐平欲言辩驳,又被彭岐拦下:“我当你飞黄腾达,飞上了天,腾起了云。咱们还见不到你了呢。”宋远面对着杨英和硕莫金,接着数落徐平:“殿下不知,此人是个人来疯,凡事总是异想天开,匪夷所思。”宴嘉接道:“还到处惹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徐平几次欲言都被这三人打断,生生憋闷的面红耳赤。看得杨英心中欢悦,也道:“我也觉得他就是这样的。”徐平索性缄口而立,静待聆训。彭岐这边煞有其事的为徐平拍胸顺背,口中振振有词:“瞧瞧!这都给憋屈傻了,快醒醒!”徐平负气探手去抓彭岐,彭岐分手拆解。这边硕莫金笑道:“你们以前都这么玩儿吗?”宋远笑道:“这徐平有一个特点,就是在不当的场合总能说出不适的话语。也就是废话!”那边徐平终于摆脱了彭岐,一个跳步闪开,歇斯底里的仰面大呼:“我想死你们了!”宋远指着徐平笑道:“听到没?这就是废话。”
徐平不以为然的自语道:“整天对着一群老头!言无戏语,话无诙谐。都快憋死我了,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还不容我发泄发泄!”
床榻清冷,案及蒙尘,曾经喧闹熙攘的庭院鸦雀无声,周侣独自踱步回廊下,透过轩窗环顾空荡荡的学馆,一丝悲戚油然而生。他非常清除的明白,自从冯棠第一个离开那天起,曲终人散的这一天终将会来到。可突然之间,六个少年倾巢而出带来的失落。一时间还真是难以接受。“先生!先生!我快受不了徐平了。他来了,我走了。”“先生,樊迟请学稼,孔子之言我不明白。”“先生,孔子前面说:‘富与贵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后面又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人,吾亦为之。’又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都把我读糊涂了。”……几多美好依稀就在眼前。
“先生安好!”仿佛六个少年就在眼前。“先生安好!”
周侣微微苦笑,摇首长叹,拂袖而去。
“先生,弟子给你请安了。”三个月没见过周侣,再见时,徐平有些亢奋。
周侣这才从癔念中醒来。这不是梦。六个少年就站在面前。“我又不聋,用得着这般叫嚣吗!彭岐与我打这个徐平。”这笑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
“弟子杨英见过先生。”
“弟子硕莫金见过先生。”
那是两张陌生年青英俊的脸。周侣急忙双手搀起,道:“晋王殿下过谦了。道是书生需向殿下施礼才是。”
“如此便折煞弟子了。灞水畔蒙先生一言之教,弟子当一世尊师。”
“殿下过誉了。请正堂敬茶!”
杨英瞥见学舍空旷,道:“先生不用客套,弟子此次是来上学的,还望先生莫怪弟子唐突才好。”说着,杨英抬步迈进学舍。看着排列整齐的学案,杨英问道:“宋远兄,这哪里是你的座位?”宋远信手一指。一一介绍各自的座位。杨英来至冯棠的学案前,道:“冯棠兄去了南陈,今天我就坐他的位子了。”而后,对着周侣抱礼道:“恭请先生坐堂授业。”
“殿下乃天潢贵胄,所学知识都是治国安邦的高深学问。书生所授习的乃系寻常蒙学之教,难登大雅之堂。殿下不以书生卑微低贱,能亲躬草堂,无不令书生百感交集。授业之德,愧不敢当!”
杨英顽皮,再报一礼,复道:“恭请先生坐堂授业!真真羡慕宋远他们几个,可以同堂聆训。先生高才雅志,无时无刻不令英心思神往,总盼着能有朝一日追随先生左右,漂泊江湖,浪迹天涯,作一个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可见先生您太偏心了。”
周侣摆手大笑“殿下取笑了。书生本一介俗子,无德无才,蒙天眷,羞愧五十余岁。胸无点墨,狂放无羁,苟且于人世罢了。”
“英离开京城时,家师可是说了,洛阳之行若有难事可以向先生求教。”
“殿下谬赞了。想书生一介寒儒,草莽粗鄙,鼠目寸光,见识浅显,断然不敢妄触圣器。”
“此次英承皇命,安抚地方。先生久居洛阳,尽晓洛阳民风舆情,英有不到之处,还请先生务必点拨一二。英离京时。家师可还说了:先生大才可比飞熊卧龙,明五经,通四史,尤善奇门纵横之术,观天象卜人情。可谓当世之奇人。”
“哈哈哈!殿下勿信,羞杀书生了。我于尊师海明公本蒙学时玩伴,少年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常以古圣先贤自诩以取乐耳。这个李彻真真是童心未泯,此等儿时戏言也敢拿出来教唆弟子。真真一个为老不尊。他日我必上门打他一记不可。”说道此处周侣的眉眼中闪烁出异常兴奋的光彩,想是杨英的话勾起他儿时的斑驳美好的回忆来。
杨英一副顽劣好奇的神情,双臂蜷于桌上,问道:“先生,那家师年少时自比何人?”
周侣笑颜可掬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欲言又止,“今日权且就饶过那个李彻了。殿下此次屈尊莅临寒舍,实在是书生三生有幸。殿下稍作片刻。”说着周侣起身走到一旁的橱柜,打开橱柜,未及拿过一个手掌大小的,方方正正的锦盒来。“自灞水之畔于今,殿下谦恭,每每均以‘先生’之仪礼遇书生。殿下所托之事,书生实在力所不及,还望殿下见谅。”又道:“殿下高贵,不屑一般世事俗物。书生这里有一个小玩意,就送于殿下把玩吧。”
杨英接过锦盒“先生这是何物?”
“此锦盒内是一片‘灵羽’。就是一片鸿雁的羽毛。”
“羽毛?!”硕莫金手快,抢过锦盒,就要打开。
周侣急忙止住。“唐国公,且慢。”
众人被周侣惊慌紧张的神情镇住了。
“唐国公有所不知,此‘灵羽’非一般俗物。轻易不得触碰,一经触碰灵性尽失。”
许是周侣的紧张和正肃震摄住了硕莫金。硕莫金小心翼翼得将锦盒送还到杨英手上。杨英接过锦盒,不解的问道:“先生,此物何用?”
“届时自知,此物灵性上乘。或可能助王爷心想事成。”
“真的如此神奇?”
“此物只可使用一次。一次过后,灵性殆尽。还望殿下慎重待之,今后殿下若遇万难之事时,可将此物取出,此物定可助殿下心愿得成。”
杨英这才谨慎小心的将锦盒交到硕莫金手里。“都是你这个冒失鬼。快,收好了。”
硕莫金耸了耸肩。将锦盒揣进怀里。“先生,您还有什么宝贝?也给咱一个吧。”
周侣闻言笑道:“唐国公天生富贵,您与殿下手足情深。殿下的富贵,自然也就是唐国公您的富贵。”
杨英道:“英自到洛城,竭力经营,看似花团锦簇,一派安泰祥和的景象。然英自知此完全是表象,向背之忧已成心患。我朝新立,百废待兴,英承天命恬居王位,自当兴王之表,韫圣之能。荫映廊庙,临照轩冕。维企万福扶持,百禄攸集。已达济国宁人,六合八紘,同文共轨之效。自八王之乱至今绵延三百余年,我华夏民族几经刀兵荼毒,百姓流离,乾坤颠倒,礼崩乐废。更有夷狄趁势亵渎神器,祸殃中华。幸承天佑,庆云祥瑞,神示王文。当今圣上昊天成命,执受九锡。顺天命,敷七德,洽九歌。行开皇,平傜赋,实仓廪,福祉万民。,”杨英稍作停顿,平静了一下愈发亢奋的情绪,继续言道:“然当下地分南北,政出多门,民心荧惑。西北又有突厥异族突起,觊觎染指我华夏腹地。为图天下一统,乾坤宴平,民族复兴之大业。英励志于幼林之年绥靖江南。万望先生能助我!”
杨英的一番慷慨激昂,无不令在场众人缄默。
量衬许久,周侣叹道:“看来我华夏一脉兴盛有望了。殿下!请受书生一拜。”说罢,周侣深深一礼,徐平宋远等人也随之拜下。礼毕,周侣道:“书生无德,不敢言教。不过书生可以向殿下举荐一人,或可助殿下心想事成。”
杨英疑惑:“何人?”
“于今天下思定,殿下大业顺应民心。洛城乃我华夏民族养息之地。洛城若定,天下可安。今洛城有一女,或可助殿下事半功倍。”
“哦!还请先生赐教。”
“此女今年芳龄十六,碧玉之年,与王爷同龄。其原本是西梁明孝帝之女,封号衡阳公主,国破之后,寄居母舅张轲家中。”
“张轲!”杨英不禁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硕莫金一眼。“先生所说的张轲,莫不是洛阳城中的张轲吗?”
“正是此人。”
“先生不知,英来洛阳这许久,不止一次的听人提起过此人。不知此人究竟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段。”
“王爷不知其中原委。这张轲原本无甚过人之处,若追根溯源,皆因张氏一族于近百年来连续出了三个皇后,最近的一个就是这张轲的姐姐了,乃系西梁明孝帝的皇后,仅此而已。西梁国亡之后大批皇室宗亲,世族豪门,散落在民间。殿下若是能与此女结为伉俪,中原之事或可定矣。”
“这是一件好事。”硕莫金一旁插言,“只是不知道此女生长的如何?文采如何?还有品行修为如何?”
杨英闻言知道硕莫金要使坏,瞪了硕莫金一眼。“关你何事?多嘴。”
硕莫金笑道:“此次出来原本就是为了稳定中原,安抚地方。既是如此,那就只好委屈咱们王爷了。”
杨英冲周侣抱礼愧道:“惭愧!先生面前失仪了。”
硕莫金抱礼冲周侣道:“先生莫怪,学生唐突!”回头就一声长叹:“看来又有一匹野马将要被套上缰绳了。”
杨英负气斥道:“再敢胡说,仔细回去收拾你!”
正在他二人嬉笑间,有家仆来报:门外有位将军叩门。
众人走出教室来到前院,行到中庭时只见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军急匆匆的进来,在杨英面前抱手施礼:“府将杜彦参见晋王。”
杨英不识,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你是何人?”
徐平一眼认出来人是薛国公府上的家将杜彦,急忙上前问道:“杜彦将军,你怎么来了。”
那杜彦见到徐平,屈身一礼:“少主,我奉我家少主之命前来禀报。”
“建良表哥出什么事了?”
“不是少主出事了。少主让我禀报说,神武公家的小姐要出嫁了。”
徐平还没弄明白什么缘由。硕莫金一旁炸开锅来:“你说是谁?”
“回禀国公爷,是神武公家的小姐,明日要在京城比武招亲。”
“她疯了?有那这等事来玩儿的吗?”一向玩世不恭的硕莫金顿时方寸大乱。他一把抓住杨英的胳膊左右摇摆着。
杨英甩开硕莫金的手,端量着杜彦,问道:“你就是杜彦。”
“是。”
杨英恨恨责道:“好你个刘权,我问你要了这许久的杜彦。你都给我搪塞支吾,今天果然让我见到真人了!且待我回去再说。”而后抬起头,思忖了片刻,才道:“杜彦将军,我且问你,刘权现在在干什么?”
“回王爷,我家少主正在家中等候王爷示下。”
杨英慢条斯理的对着硕莫金笑道:“咱们这次出来有三个月了吧?定是她着急了。才想出此计的。无妨!咱们即刻回京。”言罢,回首冲周侣一礼:“先生,英家中有事,就此告辞了。诸位年兄,英这厢失礼了。告辞。”说罢径直向大门走去,
徐平也只好对着周侣和几位同窗施礼,一同跟随去了。三个人出了周府大门,飞身上马向洛阳皇宫飞奔而去。路上杜彦回报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原来两日前,神武公窦府张贴出告示,说他家小女芳龄十八,心性高远,愿求贤能良士为婿。于高台之上,高悬锦绣彩雀的屏风,三日后,凡天下能弓善射的青年才俊,射中孔雀二目者,即可入围。此事一出撼动京师,多少家的青年儿郎无不擦拳磨掌,跃跃欲试。刘权深知这窦氏乃杨英之逆鳞,在得到消息后就立刻差杜彦前来报信了。
行至宫门,杨英拢住坐骑,对杜彦说:“杜彦将军,你现在立刻回京,告诉刘权,就说我随后就到,明日必定赶到京都。你让他先行准备好,我等一到,直奔神武公府。”
“是,”杜彦调马就要去。
被徐平叫住。“杜彦将军,你回去就这样对建良表哥说,让他带上些家丁,先把那个神武公的府门围住,但凡有人前来应试,你就让建良表哥告诉他们,就说晋王不到场,比试暂停。晋王随后就到。”
“对。”硕莫金此时也来了主意“还有,你就让刘权去我的府上去调动府兵。我倒要看看这京城里,谁敢跟放肆。”
杨英看了一眼硕莫金笑道:“怎么,现在不急了,看你刚才那份德行。”回头对杜彦说道:“就按你家少主的主意办。你先行一步,去吧。”
杜彦领命挥鞭而去。望着杜彦远去的身影,杨英这才策马入宫。三个人吃过饭,杨英又详细安排了相关的事宜之后,就带着硕莫金和徐平以及五十余名侍卫,快马出了洛阳皇宫,直奔京城。一路上一行人快马加鞭,子夜时分,在一处驿站,稍事休息,就又飞马而去。只待第二天的巳时许,三个人就出现在神武公的府门前。一路的快马飞驰,三个人此时已是筋疲力尽,满脸倦态。
窦府门前人头攒动,果然不少的京城世家子弟正围在门前吵嚷不休。人群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吸引住了徐平的目光,从那熟悉的眉眼徐平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自己的表哥刘权。
刘权正在和前来应试的世家子弟们争执。今天一早,杜彦赶回府中,禀明一切。刘权立刻带了二三十个家仆早早的来到窦府门前,眼见着应试的人员络绎不绝,纷至沓来。刘权立即差人去了唐国公府,一下又招来了近百名的徒手府兵,就在窦府门前拉起了人墙。都是京城里家势显赫的世家子弟,彼此毫无顾忌,就有人要硬闯。双方就在窦府门前推搡拥挤起来。此情此景引来无数路人的旁观和嬉笑。如此一来倒是把神武公的几个儿子气的够呛,纷纷上前找刘权理论。正拉扯间,刘权看见了杨英等三人。“你们可算是来了。再晚来一会儿,我可没有办法了。”
三人翻身下马。硕莫金万分感激的抢先抱住刘权:“好兄弟,哥哥谢谢你。现在进去几个人了?”
“一个也没有。”
“好。那咱们先行进窦府。”说着,硕莫金分开人群,径直走进窦府的大门。随后被堵在门口的诸位世家子弟们也相继跟了进去。窦府门口的空地上,只剩下徐平和刘权两个人了。兄弟执手相见,彼此对视了许久,这才相拥在一起。弹指数来,这弟兄二人已经有三四年未见了,故此亲热无比。
“好了。快进去吧,死胖子别一会儿顶不住。”杨英这时已经立在窦府的大门以内。
徐平和刘权二人拥肩欢笑而行。
窦府的前院西侧搭起一座一丈多高的高台,高台之上正中的两根立柱上悬挂着一副锦缎屏风,屏风之上,花团锦绣,怪石嶙峋,一只长尾拖曳的蓝光孔雀闲逸其中。此时已近正午,初冬的日头照在身上,些许暖热洋溢。硕莫金仓促之下,只顾抢先排在人群的前面,忽略了去抢东墙下蛇弓架上的蛇弓,以至于没能如愿抢到首先发箭的资格。
这时,窦家有人出来宣布比试规则:一,不计家世,但凡未婚的青年俊才皆可应试。二,每人两只箭镞,射中孔雀二目者,方可入围。三,一箭洞穿二目者,优先!
此言一出,委实掀起一阵骚动,当下就有人开始怯懦了。硕莫金此时反倒是冷静下来,他反复度量了一下射位和高台的距离。仔细的斟酌着各种因素,盘算着箭镞矢向着点。若以他的精准,两箭中两目,还是有这个自信的。硕莫金抬眼望去,今日前来的人中也不乏这种高手。平素里他与这里的不少人都有过较量,彼此之间也都知根知底。可是若想一箭两目,实在是困难重重。想到这儿,硕莫金蹒跚走出队列,来到杨英身边。
“怎么样?有把握吗?”刘权急切的问道。
硕莫金低头沉思。“先不急。我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且容我再好好想想。”
刘权性急,闻言抬头就冲着神武公的儿子喊道:“窦玉桥,能不能先让人吃点饭,洗洗脸呐。这边可是赶了一夜的路。”
果然,不大工夫窦玉桥亲自端来了茶水和点心,家仆则端来了热水,笑道:“阿英兄弟,辛苦辛苦。”
杨英一旁埋怨道:“窦玉桥,你们家这是疯了不成。好好的一桩喜事,何苦这般兴师动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死胖子就是个死心眼。你们何苦如此折磨他呢。”
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比试了,看样子射的不错。
窦玉桥一脸无奈。笑道:“阿英,你也别怪我,这都是妍儿的主意。”
硕莫金好好的洗了一把脸,立刻精神了许多。“她这是考我呢?没事,我接着。”一边拿起一个点心放到嘴里咀嚼起来。
杨英抬头看了看高台上的屏风。“硕莫金,我怎么看这事有点悬呐。”
徐平问道:“有何不妥?”
“你看,从射位到高台约莫有五十步的光景,风势微弱,偏向西北。东墙引弓,箭矢顶风,再有就是高台之上的屏风在风中摇摆不定。这种情况下,能射中已属不宜了。更何况还要一箭双目。再有就是,你看,那屏风上的孔雀的双目画的一上一下,这种情况下,若想一箭双目,除非人立在高处,从上向下发箭,或许还有可能做到。”
“硕莫金,你可好了没有?”那边人群中有人在起哄“再晚点,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杨英接下话茬,大声笑道:“不客气又如何?谁也没有拦着你。你若是有本事,只管射就是。”
“阿英,不对,现今应该称谓‘晋王殿下’才是,你莫不是也怵了。”徐平这才看清说话的是几个年龄稍长一点的簪缨少年,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此人平日里与杨英和硕莫金的关系是十分熟悉的。“今天如何不见你也来一较高下呢?”
“阿英这是在顾忌兄弟情分,不好意思和胖子争。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
“你说的不对,我可听说过,人家妍儿压根就没看上他。他怕一旦娶回家去,受管束,没了自由。”
“哎,你们说的都不对。现今的阿英,可是堂堂的晋王了,他的婚姻乃是国事,必须有皇上钦定。保不齐是什么国的公主?”
“你是说陈国的公主?该不是突厥的公主吧。啊?哈哈哈!”
杨英听任那帮人的奚落,也不懊恼,顾自微笑:“我看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徐平见状低声问刘权:“建良哥,这些都是些什么人竟敢如此嚣张?”
刘权笑道:“这些家伙以后你会认识他们的。没一个好东西!”
“呦!刘权,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大方了。不服,你也上前去射上两箭。保不齐也来个‘抱得美人归’。难怪刚才不让咱们进来,敢情是来这里抢亲的吧。”
“这不对呀。刘权,你不是已经和人家晟华公主定亲了吗?怎么今天还想享受‘娥皇女英’的艳福不成。阿英,你可不能让这家伙得逞,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大伙一起揍他。”
刘权也是喜笑颜开的冲着起哄的人群嚷道:“不服,咱今天就在这儿比试比试。你们谁先来。”
“哟哟哟!看见没,急眼了。哈哈哈!”
硕莫金此时已经吃完了些许点心,身上有了些气力。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径直过去从他人手上接过蛇弓,领过一支箭镞,来到东墙的射位。正准备引弓,被杨英叫住。硕莫金再次回来。只见杨英从怀里取出周侣送的锦盒,打开,只见里面,红绸铺底,一小片对折的新鲜荷叶映入眼帘,杨英小心翼翼的打开荷叶,就看见一片莹白如雪的白羽赫然在目。
“阿英,这如何使得,这可是周先生送你的‘灵羽’。”
“无妨。”说着杨英拿过硕莫金手里的箭镞,将‘灵羽’插进箭镞的羽槽。“我就想看看这‘灵羽’究竟能有多灵。”
硕莫金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看徐平。徐平此时也是想见识一下‘灵羽’的魔力,点头示意。硕莫金无所顾忌的走到射位,引弓搭箭,箭矢冲天,二指一松,就只见那箭矢带着一声长笛,在幽蓝的天空划出一条五彩的光线,飞向高空,瞬间没了踪迹。此时众人都将目光追向那箭镞去了,没有人留意到杨英脸上刹那间闪过的悔意。就在那箭簇划出那条五彩光华的瞬间,杨英真的后悔自己的莽撞了。众人屏住呼吸仰首企盼了很久很久。只见从天上的那片云彩中,一道光彩夺目的光华飞逝而下,直奔高台之上的屏风而来,穿过屏风,一只箭镞深深地插进高台之上。无需再去查验,徐平此时已经知道了结果。也就在那光华一闪而过的瞬间,结果已然了然于胸了。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先生。无意间他眼睛的余光扫见杨英面上的懊悔。无奈事情已成定局,懊悔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比试直至结束,硕莫金独中花魁。在众多人欢庆声中,硕莫金欢腾跳跃尽情的欢呼。徐平这时有意无意的拉着杨英的胳膊上前庆贺。硕莫金忘情的将杨英一把抱起旋转狂啸。
一场欢笑的场面很快也就散了。行到街口时,四人相约次日再见之后,分道而去。兄弟久别重逢格外亲切,一路说笑着回到薛国公府邸,徐平就直接去见了外公。老人见到徐平不由得老泪纵横,许是徐平的长相颇似父亲的缘故。徐平接着又禀报了自己的婚事即将举行,特地邀请老人前去观礼。老人闻听大喜,张罗着要大摆筵席。俞宁侯闻讯也赶来了。徐平一见欢喜的迎了上去见礼。舅甥之情此刻完全表露在那亲切的爱抚之下了。之后徐平就去了内宅一一见了外婆舅母等等。总而言之,薛国公府上下洋溢着一片欢庆的气氛。
次日午后,刘权协同徐平来至新建的晋王府邸,硕莫金早已提前到了,正在陪杨英说话。见刘权和徐平进来,止住话语。徐平按例要上前见礼,被刘权揽住,道:“好没意思!你这一拜,拘了大家的兴致。要不得!”
硕莫金笑道:“这是人家徐平懂得礼教,哪能都像你一般不识礼数规矩。”
刘权反口斥驳:“还好意思说我!你呢?又何尝不是一样,目无法纪,僭越失礼。”
杨英突然想起一事。道:“刘权,我来问你,杜彦现在何处?”
刘权听闻笑了。道:“阿英,你也是。这天下将军无数,何苦独独盯上杜彦了。我差他去了渭阳了。”
“放屁!你乖乖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硕莫金,给我打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果然,硕莫金上前就来抓刘权。刘权见势移步跳开。笑道:“莫急,我给你就是了。”
硕莫金这才住手。骂道:“你就是个贱皮子!早献出来不就没事了。”
刘权无奈的摇摇头,叹道:“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得不到就硬抢啊!那杜彦在我家快二十年了。忠心耿耿,处事稳妥细腻。我打算将他带至金州,许他督狩张掖金昌的。”
“看把你骄横的。你以为你是谁呀!”杨英斥道:“委任督狩关隘将领那是圣上亲自裁度的。你一个顽劣地痞安敢放肆。”
刘权也不恼不惧。“圣上高高在上,日理万机,如何能体微到每一个将军,个中关节全在地方呈奏推荐。”
杨英这才笑道:“你这可算是说了句大实话!日后,但凡你刘权的事我都要面面俱到,事事体微。”
刘权发觉已经入局,急忙告饶,“怕了你了,说不过你。”
杨英回头对硕莫金道:“就让杜彦去潞州吧。都司潞州兵马军政事宜。”
“好!我即刻就办。”硕莫金转身进屋。
杨英看着徐平,笑道:“长见识了吧,这些都是一群妖魔鬼怪。很难驾驭的!”
刘权似有所悟,道:“坏了。”
“何事?”
“昨日射雀,你未射。让硕莫金得了去。莫不是要坏事?”
杨英笑道:“那又待怎样?我让他射,那就是我射。莫非这死胖子还敢反了不成?”
“这样妥当吗?”
“无须多虑!”
硕莫金交办完差事出来,见二人相谈甚欢。问道:“说什么呢?如此投缘。”
未及刘权作答。有黄门侍者来报:旖濪阁主有请。刘权叹道:“得了!麻烦来了!平儿,咱们先走了。”
“上哪儿去?”杨英见刘权要逃,疾口喝住:“你带兵围住他窦府,此事就这么算了?想得美!走。有雷大家一起顶。”
刘权悻悻怨道:“跟着你们,就没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