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龙椅上的张献忠,招手让汪兆麟进得前来:“汪爱卿,眼前的特使唐虞时,是前朝降了清廷的将领唐虞时不成?”
张献忠猛然看见唐虞时,仿佛似曾相识,顿时若有所思,连忙问身旁的汪兆麟。
汪兆麟看了一眼唐虞时,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张献忠:“回禀皇上,来使是当年崇祯朝时,降清的将领唐虞时无疑。”
张献忠听说清廷特使,是前朝降清之将唐虞时,挥手让汪兆麟退在一旁,满腔的愤懑,像一座火山似的,要喷发而出似的。
见唐虞时走进承天殿,趾高气扬四处张望,张献忠顿时怒火中烧:“来者可是清廷特使唐虞时?当年是否在崇祯朝任过游击?这里是大西国承天殿。尔等既然是福临派来的特使,快快跪下报上姓名。如果不是,那就别怪朕不客气,推出午门砍头了事!”
张献忠说罢,突然站起身来,将佩剑“砰”的一声,拍在眼前的御案上。
佩剑的响声,像一颗惊雷,响彻在承天殿里,惊得唐虞时不觉一愣。
身穿清廷补卦和三品顶戴,手持密函匣子的唐虞时,在张献忠厉声呵斥之下,傲慢无比的神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趋前跪向龙椅上的张献忠:“微臣正是清廷特使唐虞时,前崇祯朝游击将军,奉大清国顺治皇帝福临之命,为大西国皇帝送来密函一封。”
张献忠斜眼看了看唐虞时,脸上挂着轻鄙的笑容:“清廷特使唐虞时,朕念尔等千里迢迢,前来大西国西京成都,出于大西国礼仪缘故,赐尔等站起身来说话。”
唐虞时看了一眼汪兆麟,又看了看大西皇帝张献忠:“微臣谢过大西皇帝隆恩!”
唐虞时唯唯诺诺说完话,慢慢站起身来,将盛着密函的匣子,小心翼翼递给汪兆麟,看着脸色威严的张献忠,环顾四周的文武百官,竟然不知道怎么办好。
其实,当年在山西鏖战时,张献忠曾经与时任游击的唐虞时,在阳泉附近有过一战之交。
阳泉攻城不克第二天,张献忠正带领将士,向太原方向匆匆退去,不想与唐虞时,有了又一次交集。
唐虞时站在阳泉城头,看着张献忠的背影,猴急似的大声呼喊:“好一个流寇张献忠,难道吓破了胆不成?别逃啊!快来攻城吧!唐爷爷在这里侯着呢!”
唐虞时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将身旁的战鼓,擂得震天响,以发泄心里的愤恨。
张献忠听罢唐虞时的话,连忙徐徐勒住马缰,转头问身旁的李继伟:“那厮究竟是什么人?竟敢这么大胆无礼,献忠真想去取了那厮的项上人头!”
李继伟看了看张献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城楼:“那厮,是阳泉守军副将,游击将军唐虞时无疑。”
“哼!唐小儿等着,有朝一日见了面,献忠非拧下尔等的狗头不可!”张献忠气咻咻说完话,领兵急急向太原方向而去。
汪兆麟接过唐虞时手里的密函,连忙大步走到张献忠身旁,呈送在若有所思的张献忠手上:“皇上,清廷特使送来的密函,恭请皇上细细过目。”
张献忠接过密函,慢慢拆开封蜡,一封盖着福临玉玺的诏书,清晰呈现在张献忠眼前:“张献忠前此扰乱朝纲,皆属明朝之事,朕已经表示谅解。张献忠如能审识天时,率大西国众将士,前来归顺大清,朕自当优加擢叙。张献忠之世世子孙,永享荣华富贵。倘若张献忠,迟延观望,不早前来京城受降,大清军既至之日,是悔之无及之时。”
“哈哈!原来朕手里的,是清廷顺治皇帝福临,千里迢迢从北京派唐虞时,送给朕的招降密函啊!”张献忠匆匆看完福临密函,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将那密函拿在手里,轻轻扬了一扬。
密函写在黄色的宣纸之上,行文是满文和汉字两种文字,字迹清晰工整,属于柳体类的字体。
虽然已经过些时日,字体依然留有扑鼻芳香。朱红的玉玺大印,赫然留着“福临之印”四个大字。
清廷特使唐虞时,看了看张献忠手里的密函,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偏居一隅的张献忠,居然这样嘲笑大清皇帝,在唐虞时看来,是对大清的不敬之举。
碍于处于大西国承天殿,唐虞时却不敢有所声张,只得将不满记在心里。
唐虞时也记起当年在阳泉城头,与张献忠匆匆谋面的情形,却不知道张献忠,当年在米脂十八寨举起义旗,与前朝崇祯的官军,打了十多年交道,早已经将生死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却没有想过,像唐虞时一样,当背弃祖宗,投靠清廷的降臣。
虽然张献忠当年在谷城,假意降了前朝杨嗣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
如今,大西国雄踞天府之国成都,手里握有足足六十万人马,福临只一封寥寥数语的诏书,想招降大西皇帝张献忠,只是不自量力的如意算盘而已。
然而,身负重任的唐虞时,却巴望着福临的一份密函,就会动摇张献忠抗清的决心,以便早早离开成都,回京向大清皇帝福临复命而去。
当文武百官听说密函,方为清廷的招降文书时,承天殿里响起一阵嘲笑之声。
张献忠抬起右手,轻轻地摆了摆,示意文武百官,先静一静。
承天殿里,突然鸦雀无声。文武百官的注意力,吸引到张献忠和唐虞时身上。
唐虞时带来清廷招降文书,究竟有什么内容,唐虞时又怎么说道,文武百官拭目以待。
至于大西皇帝张献忠,怎么回答大清皇帝福临,又是文武百官所关心的主要内容。
“吾皇素来,敬仰大西国皇帝嫉恶如仇,又有治国治军的旷世之才,为保大西国黎民免遭生灵涂炭,特派微臣带着密函,从京城前来大西国西京成都,与大西皇帝相商受降事。还望大西皇帝,能识大体顾大局,与吾皇一道同心协力,让大清龙旗,插遍华夏大地。”
唐虞时毕竟是福临信任的使者,在张献忠威严肃穆的目光下,冒着随时可能被杀头的巨大风险,仍然颤颤巍巍劝说着张献忠。
汪兆麟听罢唐虞时不知深浅的话,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张献忠,突然走到唐虞时身旁:“还不快快住口,尔等宵小,竟然敢在大西国朝堂之上,恬不知耻,谈起那劳什子识大体顾大局,让吾皇与清廷福临同心协力,将清廷国龙旗插遍华夏大地的鬼话。难道尔等今天,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汪兆麟见唐虞时不可一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斥唐虞时不识时务之举,
突然“呸”的一声,将一口粘痰,吐在唐虞时脸上:“一位卖主求荣的降将,居然还有颜面,在大西国大堂之上,为大清皇帝游说,真是恬不知耻!”
唐虞时是知深知浅的人,身为清廷的特使,以及在官场浸淫多年的经历,也只是将福临诏书的大意,照葫芦画瓢,叙述一遍而已。
没有想到,仅此一举,竟然被汪兆麟,骂得狗血淋头。
见汪兆麟严词斥责,唐虞时连忙轻声狡辩:“微臣是清廷特使,奉大清皇帝福临之命,前来成都,是要拜见大西皇帝,且面呈福临的旨意的。眼前的局势,想必大西皇帝,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何去何从,还望速速定夺才是。”
唐虞时毕竟是崇祯朝官军将领,与张献忠在阳泉有过一战。
这时见汪兆麟怒火中烧,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张献忠,连忙自言自语辩解几句。
张献忠离开龙椅,走到唐虞时身旁:“朕想起当年在阳泉城西,与朝廷官军鏖战数日之后,带领弟兄们正欲撤离阳泉时,一位官军模样的将领,站在城头大骂起朕来,心里的怒火,真是不可抑止!今天,朕仿佛又听特使,说起当年那些话,不免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不是看在自古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之上,朕会在须臾之间,将尔等碎尸万段!”
“皇上,清廷以为,大西国软弱可欺,居然派特使前来成都,意欲招降,是可忍,孰不可忍。依末将之见,不如将这厮,推出午门斩了痛快。”站在张献忠身旁,担当护卫的孙可望,听了清廷那招降的来龙去脉,连忙俯在张献忠耳边。
张献忠看了一眼唐虞时,转头看着身旁的孙可望:“孙将军不必多言。自古以来,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不成文规矩。如今将清廷特使,斩于午门之外,不是让清廷,笑话朕,小肚鸡肠了吗?”
朦胧的天空,刮起了微风。
窗外,香樟和楠木的浓密树枝,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将承天殿照得如同白昼。不远处传来一声炸雷,“轰隆隆”的雷声,震得承天殿“嘎嘎”作响。
承天殿里,慢慢暗了下来,显得死一般的沉静。
仿佛一根绣花针,掉在承天殿的地上,也会听得清清楚楚。
墙壁上微弱的烛光,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摇摇曳曳,朦朦胧胧。
张献忠靠近廊柱的蜡烛,让盖着顺治皇帝玉玺的诏书,在火苗的不断烧蚀之下,渐渐变成灰烬,看着目瞪口呆的唐虞时,突然一脸怒气地笑了笑:“尔等明天回紫禁城,禀报福临吧!大西国与清廷,势不两立。只要朕是大西国皇帝,朕和大西国,绝不降清!”
唐虞时见张献忠拒绝降清,连忙无奈地摇了摇头,垂头丧气,跟在汪兆麟身后,悻悻然退出承天殿。
文武百官见张献忠拒绝降清,连忙情不自禁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在大街上的唐虞时,看着灯火阑珊的成都夜景,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成都府在前朝崇祯治理下,市面凋敝,民不聊生。
而眼前的成都府,社稷稳定,市井繁荣,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哪有一丝战乱的景象?
次日凌晨,唐虞时悻悻然踏上回京之路。
至此,福临寄予厚望的招降之策,以唐虞时的离去而草草收场。
得知张献忠拒降的福临,将唐虞时狠狠骂了一通,称唐虞时为大清的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