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要来,总是一个接一个的。
方正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几名皇上派来的能工巧匠。信王想着,王恭厂旧址上建造房屋,正缺懂技术的人才。于是,信王发了些赏赐给他们,让曹化淳带他们到黄尊素手下听用。
信王想着,这些事务也没个统一的叫法,说起来都费劲。于是,决定采用后世项目的做法,将每样事务当作一个项目,每个项目设有负责人,项目成员。不仅如此,信王还叫王承恩取了笔墨上来,将这些登记在册,做成项目文件。
方正化在旁边看得一脸惊奇,对信王好感倍增。
另一个好消息是宫中选定了信王妃,皇上拟旨,昭告天下。以田氏为信王妃,其父田宏遇,养女有功,进封千户。以周氏、袁氏为侧妃,二人之父也都有封赏。消息传到信王府,自然是皆大欢喜。一干太监、宫女、王府护卫等纷纷向信王道喜。
信王昨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但今日收到一干人等的贺喜,也是乐的合不拢嘴,叫人发下赏赐。一番喧闹喜庆,直到午后才慢慢平息。
下午,得到消息的黄尊素、卢象升和孙传庭三人联袂到王府来贺喜。信王在前厅亲自陪着三人说话。趁此机会,信王命人将上午写就的项目文件拿出来,交给黄尊素,说道:“这王恭厂项目就交给黄大人负责了,需要银钱尽管叫曹化淳从王府先取用,定了的人手银钱都记录在项目文件里,将来项目结束有据可循。”
黄尊素接过项目文件,看了一遍,心中凛然,心想:“王爷年轻青青,做事颇有章法,以后得陪着小心才是。”黄尊素看完,又将文件传递给卢象升和孙传庭。两人先后看了,心里有些按耐不住,卢象升先开口:“这文件里面没有我二人的名字,王爷安排我俩做什么?”
信王听了,哈哈一笑,心想:卢象升果然是急性子,性烈如火,怪不得人称卢阎王。口中说道:“卢大人和孙大人强在兵法军事,只是未曾参知军务。本王乃是一闲散王爷,对朝政军事无心过问,就委屈二位了。”
三人听了,心中当然是不信的,要是真的不关心军事,干嘛要搞什么衙门,搞什么火器!但信王这么说,他们也不会唱反调,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等能在王爷效命,已是我等之福。”
信王又说:“本王如今正在读书,两位大人文武全才,作府中讲官如何?”
卢象升和孙传庭相视大喜,躬身应道:“臣领命。”卢象升又问:“不知王爷在读何书?”
信王心想,这样的话,岂不是要二人备课?把精力都放在教书上了,哪有时间研究兵书?信王灵机一动,笑道:“本王涉猎广泛,对兵法有些兴趣。这样吧!两位大人准备几天,然后分别作个报告,主题就关于治军打仗吧!”
卢象升和孙传庭听了,满面春风,这是挑到两人的强项了,自然个个跃跃欲试。黄尊素就比较郁闷了,能做信王的讲官,这可是对个人才学的认可。信王一下就定了俩讲官,偏偏漏了他黄尊素,他能不郁闷吗?黄尊素是万历四十二年进士,孙传庭是万历四十七进士,卢象升是天启二年进士。论资排辈也是他黄尊素更有资格担任讲官。黄尊素素有智谋,见此情形,笑道:“两位大人才学丰厚,下官也想一睹风采。”
信王听了很开心,笑道:“这作报告是来的人越多越好,集思广益,相互促进嘛!对了,本王听说令郎黄宗羲少年多才,若是有空也可来听听。”
黄尊素开心得快合不拢嘴了。往往夸一个人的孩子比夸他本人,更容易获得好感,黄尊素也不例外。听信王提起黄宗羲,恨不得马上叫黄宗羲来拜见信王。
几人又坐着说了一会话,议定了日子,这才纷纷向信王告辞。信王派曹化淳将三人送出府,自己回内府去了。
回内府的路上,信王不禁想到周女官,竟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毕竟,昨晚才和人家做了好事,今天就告诉人家,我要结婚了,而且新娘有三个,可惜新娘不是你。信王毕竟心里是愧疚的,对周女官还是很在意的,也是尊重她的,更混账的借口肯定是说不出的。
信王在路上踌躇,眼见天色将晚,不如再耽搁一会,天黑再回去吧!信王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件事,王好莲。
信王派人叫上方正化,一起去柴房见了王好莲。王好莲被绑在柴房的架子上,几名王府护卫看管着。虽然信王交待不要对她用刑,但被绑在木架上两天,王好莲的面容憔悴了很多。信王看了,心中叹息:“好好一个女子,干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平平凡凡地生活不好吗?要遭这种罪。”
王好莲倒先开口了,发泄心中的怨气:“你来干什么?”
信王叹了口气,解释说:“你虽然行刺本王,可本王还是不忍心杀你,但如果就这么放你走了,只怕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来刺杀我,皇兄那里也没法交待。以后出去了,得了自由,别再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了。不如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从此相夫教子,岁月静好,不比江湖仇杀好吗?”
王好莲听的愣住了,没想到信王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王好莲的双眸盯着信王朱由检,见他言辞真切,不似作伪,心思不禁动摇了: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谦和有礼,怎么会残忍好杀?可我之前还要置其于死地,要是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还是个少年,还会以德报怨。
心里想归想,王好莲嘴上却是要强的:“你少假仁假义!之前的赌约,你要是反悔了,尽管杀了我便是,少装模作样。”
信王呵呵一笑:“三万两银子,你以为是好拿出来的啊!试问这京师,达官贵人遍地,能三天之内拿出三万两白银的有几家?就是我这偌大的王府,要拿出三万两白银也不容易。”
王好莲连连冷笑:“那是你王府。就说大太监魏忠贤,家财不止千万。他们这些达官权贵搜刮民脂民膏,其财何止三万两,就是三千万两也不止。”
这么一说,信王倒不好说什么了,目光游离,看到方正化一脸尴尬,便想转移话题。此时,高武跟着进来了,向信王问安。信王趁机询问高武:“可曾虐待刁难她?”
高武笑道:“王爷叮嘱了的,下官哪敢?一直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王好莲听了,啐道:“无耻之徒。”
信王感到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王好莲盯着信王看了一眼,头扭向一边红着脸不说话。信王又问:“可是他们刁难你了?你只管说,本王替你作主。”王好莲脸红红的,看了高武等人一眼:“你叫他们都出去,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好吧!”信王答应说:“你们先去门外等着吧!”
高武却叫道:“王爷,此女诡计多端,小心有诈。”
“无妨,她不是被绑住了吗?难不成还能伤到本王?”信王说着把目光投向方正化。方正化也觉得这女贼伤不了信王,便说:“既然如此,高统领,咱们去门外候着吧!”
高武又叮嘱信王小心,这才和方正化等人出了柴房,心中不免有些微词:“信王怕是被这妖女的美色迷惑了,对她这么好。”
待人都离开了,信王对着王好莲,笑道:“你要说什么?该不会到现在还想杀我吧?”
王好莲脸上红红的,扭捏地说:“你能不能给我松绑?我保证不逃走。”
信王如实说道:“只怕我愿意,高武他们也不会同意。”
王好莲扭扭捏捏,全然没有江湖儿女的那种大气,反而是咬着嘴唇低声说:“他们一直给我喂水,你闻闻我身上的味。”
王好莲的声音太低了,信王都没有听清,只听到什么闻闻味。信王向王好莲身前靠近了一些,想听清楚她说的话:“你说什么?”
王好莲以为他也故意刁难自己,顿时气的脸色涨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肯再说话。
信王靠的她近了,猛然闻到一股尿骚味,经过短暂的迷糊,信王反应过来王好莲说的是什么。不禁觉得好笑,吸了吸鼻子,笑道:“哎呀,是我疏忽了!这样,我叫个宫女来照顾你吧!等过了三天,不管如何,我都叫人给你松绑。”
王好莲心中有些感动,又对信王的调笑感到气恼,红着脸骂道:“你恶心!”作为阶下囚,被绑在木架子上的苦,王好莲受得了。但是人有三急,这种被人戏弄、即将出丑的感觉,比杀了她还难受。幸亏,这信王说话也不像那些护卫那般下流,也不像那些纨绔子弟那般作恶,王好莲心里对信王存了好感,不禁再次怀疑,当初刺杀信王究竟是对是错。
信王怕她恼了,道歉说:“对不起,是我孟浪了。对了,你爹死在锦衣卫诏狱,我派人打听了。只不过我乃一介闲散王爷,如今魏忠贤、田尔耕等人当权,其中内情我并不知晓,也无从查证。这个还请你见谅。”
王好莲怔怔地看着信王,心中五味陈杂,落寞地说:“我知道了。”
信王见她不再说话,便告辞出去了。王好莲望着信王离去的背影,看着柴门在他身后关闭,一时间竟能理解他的难处和心情,王好莲在心里说:你是个好人。
过了约一顿饭的工夫,王好莲果然看到一位宫女端着水进来了。门外看守的守卫见了,酸溜溜地说:“这都成囚犯了,还有人伺候,比我还自在!”
另一名护卫则劝他说:“你少说两句吧!你要是个女的,长的像她这样俊俏,王爷也会好好疼你的。哈哈!”
宫女对着门外的护卫呵斥道:“胡说什么呢?敢编排王爷,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门外的护卫听了,果然不敢再说,陪着笑道:“这位姐姐不要这么凶嘛!俺给你关门。”
“谁要你买好!”宫女回身把柴房的门关好上紧,这才转过来给王好莲擦洗。
王好莲听到护卫们的对话,心中一阵恍惚,难道信王真的喜欢我?
而此时京师三教九流杂居的梨园巷内,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于宏志气的咬牙切齿,怒骂道:“这群狗官,老子恨不得剥了他们的皮。”
于宏志坐在主位,下面两排椅子,坐着的都是闻香教和白莲教在京师的头面人物。闻香教和白莲教虽然是不同的名字,却是一脉相连的。闻香教脱胎于白莲教,白莲教因为受到朝廷的镇压,逐渐没落,倒是闻香教乘势崛起,经过王森、王好贤两代人的努力,俨然已成长为第一教派,白莲教反而成为她的附庸了。虽然闻香教对外自称闻香,但私下里都把自己当做白莲正统。这次,闻香教教主之妹被捕,于宏志迅速动员在京的闻香教和白莲教教众,准备营救圣姑王好莲。
这是信王府给出通牒的第二天傍晚了,如果明天再凑不齐三万两白银送到信王府,圣姑王好莲性命难保。于宏志看到属下们抬进来的五千两白银,气得七窍生烟,本以为抓住了阳武侯薛濂的把柄,以此要挟能拿到二万两白银,自己再发动教中有钱的大户凑个一万两,加起来刚好三万两。没想到他阳武侯薛濂仅仅就拿出五千两银子,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可于宏志万万想不到的是,阳武侯薛濂从成国公那里要了五千两银子,从郑养性那里要了五千两银子,给了于宏志五千两,自己还净赚了五千两银子。阳武侯薛濂可不是被吓大的,向来只有他威胁别人,哪有人敢威胁他?他可是敲竹杠的行家里手,根本不吃于宏志那一套。要是于宏志真敢向朝廷投案,他敢保证先死的一定是这些闻香教教徒。没有真凭实据,仅凭他们空口瞎说,能扳倒当朝侯爷?阳武侯薛濂自信满满,吃准了于宏志是虚张声势,借着这机会反而赚了一大笔。
要是于宏志知道,恐怕要气吐血了。形势紧迫,于宏志根本没有多想,而是向在座的教中骨干说道:“如今圣姑身陷王府,我等岂能见死不救?那些狗官只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剩下的还需诸公筹措,教主那里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白莲教北方舵主张林正向于宏志拱手说道:“非是我等不尽力,只是财力有限,如今要筹一万两银子,已经坏了许多人的身家。再要多筹,手下弟兄们没法生活啊!”
坐右首第一位的闻香教长老王大福也说:“是啊!坛主,要凑够三万两,还得找那些达官贵人,我们这些百姓,就是有钱又能有多少!”
于宏志脸上一热,这还是他于宏志第一次求人,往常他身为坛主,都是发号施令的,怎么会像今天这样看人脸色?于宏志扬手喝道:“好了,你们该筹钱筹钱,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长老王大福建议说:“那信王约定了三日之期,今天是第二日,信王府里必然放松戒备,我们要是夜袭信王府,将圣姑救出,岂不两全其美?”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啊!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
于宏志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才说道:“并非我于某人贪生怕死,只是信王府有护卫数百,又有太监高手坐镇。若我等未能救出圣姑,我等死不足惜,但要是惹恼了信王,只怕圣姑性命不保。”
谁肯主动拿钱出来?见这个不行,众人又说其它方法,几经议论,最后惹得于宏志动怒,众人这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