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冯不识三人在网络管理中心绿化带附近坐下，附近有石制的桌子凳子。
三人坐下之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最后，李二看了一眼时间，说道：“还有十五分钟。”
那个干瘪老人冷哼了一声之后自我介绍：“冯不识是吧？我是网络管理中心。”
冯不识耐心地听着，最后却发现老者最后一句话就是“我是网络管理中心”，一个字不少。
“您是网络管理中心？”
“是啊。我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要毁灭的那个家伙。”
李二笑着解释道：“人类的注意力是分为很多个层面的，恶的注意力凝聚起来，就是城内城外的妖魔，不算坏的注意力中，就能诞生像这个家伙一样的存在。”
“城市恢复初期，依赖于过去良好的基础设施，航空城的互联网也就恢复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主播行业。依靠主播的超凡力量，我们第一次将妖魔赶出了航空城，那个时候我是负责整个城市网络问题的。”
“随着渐渐发展，大家对于网络的要求越来越高，我们不得不建立一个部门来负责，名字就是网络管理中心。”
“那个时候的各种物资都匮乏，网络管理中心的网线也接不出去，我们只好利用起居民们的注意力。我们说，网络管理中心能够提供整个航空城最快最好的网络环境，我们可以保障大家在互联网上的自由！”
李二说到这里，转头问冯不识：“你看没看过一部电影，叫做《流浪太阳系》？”
冯不识点点头。
李二接着说：“我记得里面一句话，希望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在我们那个时候，比金子还值钱的不只是希望，还有哪些虚无缥缈的各种概念。我们依靠那些概念而活，直到今天依然如此。在那些概念之中，越不过去的是一个东西，‘自由’。”
网络管理中心讥讽道：“是啊，自由，我可不就是自由的化身嘛。自由，自由，大家都来上网啊，有了网络大家就都自由啦！什么，你快死了？没关系，快来上网吧，上网你就得到自由啦！”
李二没有理情绪不太对的网络管理中心：“我猜当时很多人相信了我们的说法，因为在我们用自由这个概念开路后不久，他就出现了。当时我是他第一眼遇到的人，唉，一个好好的年轻小伙子，现在变成了这么个小老头。”
网络管理中心大声道：“我有办法吗，我有什么办法嘛！我本来就是因为网络自由才诞生的，可你看看现在网络环境都变成啥样了！哪里自由！不就只有一堆整天嚷嚷着‘世界不会再好了’的家伙占据了网络空间，现在的互联网，还没有显示世界好玩。那些嘴里张口闭口‘自由’的人自己都不相信自由了！”
李二叹气道：“没错，大家都不相信自由了。因为我们一开始认为的那种自由，本来就是错误的，是永远捞不到的水中月。自由这个概念，在很多时代的很多文化思想中都能找到，可直到上百年前，它才从漂亮国的各种文化产品中被输出到全世界。”
“漂亮国是那个时候的唯一大国，他在精神文化领域也在无所不用其极地保持第一。他们篡改自由的概念，他们让所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绝对的自由，任何人都可以做任何事情。自由的本意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变坏，可是漂亮国将它变成了政治上的工具之后，一切就都改变了。”
“‘你没有感受到我们所说的自由？没关系，那不是我们的问题，唯一可能的原因只会是你不在漂亮国。漂亮国，永远滴神！大家都来加入漂亮国吧，我们漂亮国是最棒的！’诸如此类的思想还没有完全去除，幻想之战就爆发了。”
网络管理中心愤愤道：“根上错了，那就都错了！妈的，老子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我承应他们对于绝对自由的幻想而生，现实却让所有人都感到力不从心。他们不相信曾经相信过的东西了，所以我才这么苍老。”
冯不识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网络管理中心前辈能成为人形的话，那武器刀剑呢，那航空城呢，那大夏区呢，那整个国家呢……”
网络管理中心摇摇头：“又是个不知道舰娘的可怜人，舰娘多好看啊。”
李二道：“你说的都有可能。但那和超凡力量一样，最重要的是注意力。一样东西能吸引多少注意力，吸引到怎样的注意力，决定了那样东西最终的变化。大家的注意力能让网络管理中心成为人形，这是特殊的历史文化原因，大部分类似的组织或者机构都达不到这个程度。”
网络管理中心冷哼一声：“就算是化作了人形又怎么样，挡了大部分人的路，我不还是得死。活没活过都一样。”
冯不识想起张端正第一天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说的，航空城要谋求和其他城市的合作，对网络环境的把控势在必行。
“要说自由，网络上早就没有自由了。现在还能在网上呼风唤雨的，都是深谙人心的家伙。他们装作普通人的样子，心安理得地收受别人的供奉。我见过有人自称数据民工……哼，现在只不过是扯掉这层遮羞布罢了。”
李二只是笑着听网络管理中心的抱怨，时不时点头附和。
“大家要自由，所以我出现了。现在同样的人开始恐惧起这个东西，我又该死了。”
这时，有一些树叶飘落到了网络管理中心的头上，他取下树叶攥在手心。
“唉，为啥是今晚呢，我的舰娘任务都还没做完……李老头，我死之后，航空城会陷入网络中断的真空期，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李二回道：“做好了。我安排了人到城里各处，有问题立马处理，尽量减轻居民的恐慌情绪。”
“那些因为谣言而出现的各种妖魔你们怎么处理？没了网络的力量主播只是普通人。”
“我们有一些幻想科技产品。”
“那够个屁！你们能不能找到书籍派那群人？”
“大家都用手机了，书籍派在航空城没有生活的余地。”
“看来只能用人命去堆了。网络中断后多久能恢复？”
“全力抢修，需要七八个小时，早餐前能修好，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网络管理中心感叹了一句：“我听说幻想之战前，华夏大区的人笑起来很好看。真想见见啊。”
中心之外，陆陆续续传来各种声音，既有人的咒骂，也有金属的碰撞，还有砖石的坍塌。
网络管理中心倾听着墙外的各种声音，站起身：“混乱开始了，我也该走了。老家伙，你动手还是让这个小家伙来。”
李二看了看表：“不急，还有五分钟。”
“行吧，你说五分钟就五分钟吧。五分钟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小老头又气鼓鼓地坐下，他看见冯不识，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他扯下一根头发，对着冯不识吹了口气。
点点荧光将冯不识笼罩，他只感觉脑子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没啥特别的，只是我这个小老头的一点心意吧。这个303代码，可以帮助你抵挡一次主播的超凡力量袭击，至于其他的，看你自己领悟了。我的委托也在里面，做得到就帮帮忙吧，做不到就算了。”
“非常感谢您！”
冯不识能感受到这股力量没有恶意，整个人处在一种拥有安全感的状态。除此之外，脑海之中还若有若无地多了一个念头：保护航空城。
李二看着老朋友越发衰老，转换话题说起了从前：“唉，当初你那么年轻，中心里有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对你心动……”
网络管理中心传给冯不识303代码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下去了一节，但还是强撑着说：“是……是吗……李老头，还有多久？”
李二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分钟。”
“一分钟这么久啊……”
这个时候，李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长剑，立在了网络管理中心身旁。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网络管理中心摇摇头：“再见，李老头。”
李二长剑刺入老者心脏再抽出，网络管理中心在路灯下渐渐虚化消失。
作为建筑的网络管理中心仍然存在着，而作为一个精神实体活过了十几年的网络管理中心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李二打开了大门，轻声说道：“再见，老朋友。”
门外，火光冲天，光影交错间，有妖魔在暗处窥伺咆哮。
因为网络管理中心身死，妖魔出没，许多街灯的电路都受到影响闪烁不定，张端正他们举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
李二手持长剑，缓步走到了火把环绕的那片黑暗前，一剑斩下，剑上亮起荧光，黑暗中的妖魔被斩成两半，阴影四散。
冯不识跟在身后，听到了更远处城市角落里的妖魔嚎叫。
不远处的楼顶上，未有澜指着闪烁的灯火和黑暗，笑着对绣鱼说：“你看这城，群魔乱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