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么了?”她惊慌的问道,眼光落在母亲苍白的脸上。
林天伊眼中痛苦之色挥不去,却直说道,“我没事,没事......”
她不由分说,一把挽起母亲的袖子,林天伊阻止的手却没有她的手快。
刚刚干了的眼眸顿时再一次热泪盈眶,心中如毒刺直刺。
“这是......怎么了?”她泪眼模糊的看着母亲手臂上一大块被烫伤了的皮肤,焦黑的伤口上皮肉模糊,早已分不清肌理,足足有手掌那么大。
林天伊慌忙的就要将袖子拉下将伤口掩住,“不小心烫的!没事的,真的没事了,都已经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她死攥着母亲的袖子不肯放开,嗓音涩哑哭音难止,“娘!”她大喊道,“是谁做的,我现在就去找她们!”
林天伊心头一颤,脸色顿时大变,手赶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外面会听到的。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烫到的。”
她此时情绪已经激动的很,声音不减的继续说道,“我就是不小声,我就是让所有人都听到。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谁都敢欺负的小女孩了,我更不允许谁这样对待我的亲娘。你说,到底是谁?”
她越说越激动,势必要逼问出一个罪魁祸首才肯罢休的样子,林天伊却没了声音,只是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柔声的说道,“萱儿,怎么现在连娘都不信了吗?娘知道,你如今是陪伴君王的帝妃,身份高贵,可是娘却仍旧是从前的妾而已,你是想告诉所有人,娘一见你便在报委屈吗?你要让府里的人怎么看我,让大夫人和你爹爹怎么想我?”
海蓝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见亲娘受伤而立时忍受不住乱了心性。
此刻,林天伊如此一说她才顿时惊醒。
自己这样大喊大叫的确是让母亲不好做人了,赶紧握住母亲的手,一脸内疚,“娘,都怪我不好,想的不周到,让娘为难了。可是,我是真的心疼娘啊。”
女儿的心思做娘的又岂会不知,林天伊揉着她的秀发,轻声的说道,“为娘知道,你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这一次你真的想错了,这伤真的是娘自己弄的,不怪任何人。”
听母亲这么说,她终于安心了,轻轻的点头,“娘,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女儿从此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林天伊欣慰的点头,将女儿揉进怀里,偷偷携去眼角即将涌出的泪水。
这一次回来,母亲的鬓角白发仿佛更多了些。
她知道每一根,却都是为她而白。
当初自己入宫的时候,她怕母亲受不了,所以谎称是嫁给了赵寒洛。
上一次匆匆回家,那等情景,她却是更加不敢实情相告,所以她以为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以为自己与赵寒洛远走他乡了。
可是,今日皇上与她突然回来,她在心中还一直担心母亲会不会一时接受不了,却没想到一直到此刻母亲都未曾多问一句。
她终于轻声的问道,“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天伊却好似早就知道她会如此问,一丝浅笑带着苦涩爬上嘴角,“我是你娘,难到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幸福还看不出吗?”
她惊讶,惊讶于母亲的平静,更惊讶与母亲说出的这句话。
林天伊紧着说道,“若是你真的嫁给了赵公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出阁的那天,你又怎么会不来亲自拜别。”
她的女儿是个多孝顺的孩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可能大喜的日子,出阁那么重要的时候不来与她拜别。
她顿时泪眼模糊,手紧紧的攥在母亲的手里,“娘......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林天伊点头,“可是我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爹爹更是只字不提,直到一年前你深夜赶回来......”她有些哽咽,低头将脸上的泪抹去。
海蓝萱顿时心中一疼,“是爹爹告诉你的?”
“不,是你与你爹爹说的话娘都听到了。孩子,娘多怕那一次便是永别啊!”她泣不成声。
“娘,对不起!让娘担心了......是女儿不好......是女儿不好......”海蓝萱拥着母亲颤抖的身子嘶哑的说着。
“还好,还好,萱儿,皇上宠爱你,所以从此后娘不会再那么担心了,可是你却要处处小心,皇宫里危机四伏,一不小心便会遭人算计。你自己要保重啊!”
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嘱咐道。
海蓝萱点头,“娘,放心。我会的,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女儿还要让母亲过上幸福无忧的日子。”
林天伊泪眼带笑,“好,娘等着那一天。”
“皇上对你可好?”她语气中略有担忧。
海蓝萱却忍不住笑道,“娘都说了皇上宠爱我,又怎会对我不好。”
林天伊却说道,“自古皇家最是无情,恩宠轻浮转瞬即逝,今朝皇宠在身,风光无限,一旦恩宠不再,便一切都成了泡影。”
海蓝萱明白了母亲的担忧,她眨眨眼睛笑道,“娘是想问我,皇上对我会不会有一天恩宠不在是不是?”
见林天伊点头,她继续说道,“不会的,娘不必担忧,皇上是真心爱我。”她俊俏的脸上流露出幸福之色。
林天伊满足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女儿的幸福一直都是她此生最大的愿望,此刻看着女儿如此幸福她便满足了。
虽然海蓝萱如此肯定的说,但是她的心中却仍旧没有完全的放心。
沉浸在爱河中的人,更容易在现实中迷失了方向,自己的女儿美丽大方,蕙质兰心,若是真与那赵公子成婚,兴许当真是呵护备至,爱的更远些。可是如今的那个男人,是当今的皇上。
一国之君,天之骄子,身边更是云凤汇集,佳丽不断,对一个人长久的宠爱,实在是让她无法相信。
于是执起她的手轻声的说道,“萱儿,皇上固然是爱你,可是男人的心是最善变的。若有一天你容颜不在,而皇上的身边却依旧艳蝶翩然,少女无数。所以你要为了自己做打算,才能保证日后不会落得凄凉的下场啊。”
母亲说的这些,她自然是明白的,却不知母亲话中深意,“母亲有话便直说吧。”
“都说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前朝无势,色衰爱弛之时,便一切都宣告终结。海蓝家曾经也是显贵一时,若是能重新光耀门楣,与你来说也并非是坏事。”
她点头,这些话姑姑早就说过,她也深有体会。
只不过,今日自母亲嘴里说出,她还是着实有些惊讶,“是爹爹让你跟我说的吗?”
林天伊微愣随后说道,“只要是对的,是谁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你要小心大小姐。”
她冷笑一声,“我呆几日就走了,再说如今她还能把我怎么样,给她个胆子只怕她如今也不敢了,还怕她做什么?”
林天伊眸色担忧的说道,“你爹爹有意要她入宫!”
“什么?”她惊呼,“要她入宫?”
林天伊点头,“是的,这也是我无意间听到的,她一向与你不和,一旦进宫只怕对你不利,娘担心她会作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她沉吟着,回想着今日的事,大夫人几次故意让她接近皇上,她眉来眼去,矫揉做作的模样此刻浮上心头,她突然感觉一阵阵的恶心。
海蓝慧,你想入宫,与我分享云郎?
水眸狠厉,不行,绝不行。
这世上,谁都可以,但是唯有你一人,不行!
一个自小将自己视为野种,把欺辱她当作每日最大的快乐,一次次手执鞭子抽在她的身上,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她不想与她再有任何牵绊,一点点都不想。
更何况是要与她分享自己最爱的人,她碰过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去碰。
“她可能是看着你风光回府,心中嫉妒了。少女的虚荣,谁都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罢,你心中知道了就好,也别太往心里去。”
林天伊见她不说话,眉头深拧轻声的开解道。
她眸光回转,笑着看着母亲,“娘,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入宫的。”
语气笃定,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允许海蓝慧步入宫廷,与她共侍一夫更是不可能。
自母亲的房里出来,她便徘徊着,心中对于之前凌云天与海蓝慧的眸光交集甚是不悦。
此刻,听母亲说过之后,心情顿时阴霾黯淡。
这个熟悉的府邸,硕大的院子,每一寸她都再熟悉不过,可是没有一个地方让她感觉到快乐,回家的快乐。
池塘里的荷花早就谢了,月光下清白一片,仿佛盖了一层薄雪。
不由得让她想起那个冬天,她带着恐慌拼尽全力挣扎在冰窟之中,叫破了嗓子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
海蓝慧狰狞的面孔,嘲讽的大笑声仿佛此刻还在耳边回荡,从前的岁月中,她从未觉得痛苦难挨。
今日,重新站在这里,旧日的池塘一点都没有变,而她早已换了身份,变了模样。
回想起从前,她才觉得竟是那么苦,那么艰难,真不敢想自己是怎么渡过的,那时候的她多勇敢。
自己一个人挣扎在冰冷的池水中,竟然活了下来。
秋千还在,绳索上的牵牛花到了夏日里开满了枝头,犹如花架,美丽极了。
可是,这里对于她来说,即是天堂又是噩梦。
轻轻的坐在上面,曾经的往事便历历在目了。
一双手温柔的放在她的肩头,“喜欢荡秋千吗?”凌云天在她背后说道。
她点头,随后他便轻轻的将她推起,然后笑道,“那你一定荡的很高。”说着他手上用了力度,秋千便腾空飞出老高。
她惊呼出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赶忙停住秋千,俯身来到她的面前,“怎么了,萱儿?”
她稳住狂乱跳动的心,半晌才说出话,“我害怕!”
他却有些奇怪,“你不是喜欢,怎么会害怕?”
她脸色一顿,随后嘴角自嘲,“是喜欢,不过那是从前,在我从没玩过的时候。”然后她看着他笑道,“云郎,你知道吗?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六年这是我第二次荡秋千。”
他眸色一紧,满脸疑惑,却自她的眼中看到了苦痛,曾经这里有一段痛苦的回忆。
“记不清有多次,我偷偷的来到这里,看着哥哥姐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好似天上的飞鸟,瞬间就能穿梭在云里一样,那时候我好羡慕,也好渴望有一天能坐一坐。”
她深吸口气,重又开口,“终于有一天姐姐准我靠近这里,并且还让我坐上秋千去荡。那一刻我高兴极了,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荡秋千。直到我被推的越来越高,最后自高空中跌落,荡秋千便成了我的噩梦,从此再不敢靠近。”
她转头看向站在背后的轻轻摇晃着自己的男人,莞尔一笑,“姐姐说如果我荡的高点,以后她就准我每天来玩。那时候的我多天真,还以为自己每天伺候她,终于感动了她。”
肩头上注入一道温暖,不停的收紧,她拍拍他手继续声音轻颤,“在背后推我的两个丫头,最后却反咬我一口,说是我将姐姐推倒,自己跳上去的。爹爹为此打了我一巴掌,大夫人罚我三天不许吃饭。”
她轻笑出声,心中却颤抖不已,“六岁......那一年我才六岁......六岁的孩子能荡那么高吗?受了伤,吐了血,三天水米未进,我的命多大,是不是?”
凌云天从没有因为听到一个女人如此平静的话语而心惊胆战,心疼的无所适从,他扶着她的脸将她搂紧胸怀,“那是因为你注定了此生是朕的人,朕在等着你,所以你才这么勇敢。”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头望他,瞬间晶莹飘落滑进他的心里,“云郎,为了你萱儿会一直勇敢下去,再大的苦难我都不怕。即使你身边站满了全天下的女人,萱儿都不会退缩,因为我知道云郎的心在我这里。”她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他紧紧拥着她,眼眸中疼惜倾洒,“萱儿,从此后那样的日子绝不会再有。”他坚定的说。
她点头却轻笑着抬头看着他,“那样恶毒的女人,云郎会喜欢吗?”
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她面色不改,眼眸却水润颤动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