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小尼~
媚娘望了望自己身上的号甲,淡淡的笑了下说:“途中寒冷,捡了这个穿在身上御寒!”
小尼鄙夷的打量了打量她,冷冷说道:“慧心师太素爱干净,你这样子可不能见她。”
媚娘哪曾受过这样的奚落啊,暗暗有些羞恼!
但转而一想:我现在已非昔日的神皇了哦,又何必在意这小小一个人儿的浅薄呢?于是尴尬的笑了下说:“那,依小师傅该如何是好呢?”
“跟我来吧!”小尼姑说着,向旁边一闪,放她进来,随后关上门、领她来到一个温暖的小小房间里,指着炕上放着的一件衣服说:“这是师太出家前穿过的裘服,先赏你穿吧!”
媚娘明眸一转,蓦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件暗红色的貂裘,价值百金也不止呵,看来师太出家之前绝对是一个官宦富室!
她急忙在小尼姑帮助下脱下号甲,伸手取过裘服。
这时一旁的小尼姑忽然惊讶的说:“原来施主也是个富贵之人呢!”
媚娘感觉出了她对自己的称呼、已从“你”变成了“施主”,心里非常好笑:“小师傅何以见得,我就是富贵之人呢?”
“你内里穿的,都是绫罗绸缎;还有那么多的金珠玉饰,寻常人家哪有这些东西啊!”
“是吗?”
媚娘一边轻描淡写的漫应着,一边系好了环佩和丝绦,一边又暗暗的思忖道:“我替代的这个人,看来也绝非凡品。如果要避免危险,先要把这个弄弄清楚才好啊!”
这么想着,顺手从手腕上解下一串金珠送给小尼说:“这个给你!”
小尼喜出望外,却连连推拒说:“师太不允许我们乱收施主东西的!”
媚娘笑笑说:“这有什么,你只说替我代管就是!”
小尼大喜,连忙接在手里,兴奋的说:“我叫妙云,施主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先请去见师太吧!”
媚娘一笑。
——这小尼姑看样子也不过就十三四岁,伶俐倒是很伶俐,可怎么就那么势力呢?有她作样子,那位慧心师太不知又会如何!
这么想着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师太禅修的净室。
【第2节】~师太~
慧心师太早已离开了琴房,正坐在净室中的蒲团上闭目打坐。手里还捻着佛珠,显然在默诵经文的样子。
“师太!”
媚娘放下身段儿,悄声的呼唤道。
师太停止了诵经,转过身睁眼瞅了瞅她,向旁边的小尼一挥手:“没你事了,睡去吧!”
“是,师父!”妙云双手合十、转身出去。
师太又指了指旁边的禅床,和颜悦色的说道:“今晚,你就在这里歇息。”
媚娘诧异的问道:“那师太你呢?”
师太轻笑着说:“阿弥陀佛。贫僧年纪大了,醒即是睡、睡即是醒。施主自便就是。”说着,又转回身去。
如果说在和尚庙子鸢一头雾水,现在简直就是置身在云雾之中了!——看师太的年纪,也只是刚刚徐娘半老的样子呵,怎么就年纪大了呢?莫非是神仙?而且她一个吃斋念佛的人,却弹的一手好琴,显然文思与情思俱佳,为什么要甘受清冷、独伴孤灯呢?有什么故事吗?
她疑疑惑惑的坐在禅床上,定定的凝望着青灯下、师太孤独而窈窕的背影,根本不敢入睡。
屋里有些冷场。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师太叹息了一声,然后起身拜了四方、收了晚课,款款的走到床前望着她说:“天地之大,造化无穷;世间万物,依律而生。施主深夜来到敝庵,不问就知这是天意,施主又何必疑虑和拘束呢?”
一句话戳中了媚娘的心事,不由对这位师太忽生敬畏,起身说道:“师太是得道的高士,朕……真是冒昧,还请师太指点迷津!”
师太微笑了下说:“若论你前世今生的造化,贫尼是万不敢讲的;但相逢即缘,又是天意,只好帮帮你了。——随我来!”
说着站起身来,领她进入一个密室。
【第3节】~魔琴~
慧心带媚娘进的是一个藏经阁,四下摆满了蒙尘的经卷;就在迎面的一张桌子鸢上,放着一个长长的盒子,外用青布包裹、显得格外醒目。
子鸢莫名其妙的望了望师太。
慧心一言不发的把青布揭去,露出一张紫褐色的古琴,用无名指轻轻勾了一下琴弦,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尖鸣!
这声音太诡异了,媚娘的心房居然为之一颤!
她暗暗有些心惊。
这时师太依旧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一手调着琴、一边自问自答的说道:“听说过伏羲魔琴吗?——这便是!”
媚娘更加吃惊!
因为她知道,这可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啊!——据说但凡听过琴音的人或神,都会断绝七情六欲、忘却前世今生,所以又名“七绝琴”。
但是自古至今,极少有人真正见过真品!
师太说话之间,已经净了手,然后点上一只香、交给媚娘说:“这里没有香炉,你就代劳吧!”
武媚娘颇感意外的点了下头,神差鬼使的把香接了过来。师太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此琴有无上魔力,你敢听吗?”
子鸢一怔,忽然觉得师太的笑容里有些诡异!
但她也清楚:即便此琴就是真品,若没有传说中伏羲的功力也是枉然,不光不能驾驭它、还可能因它而自伤!
媚娘于是怀疑,师太是在试探自己的胆量,就不知不觉的点了下头!
慧心忽然一脸敬畏之色,端端正正的坐在琴前,小心翼翼的拨动了琴弦琴弦……
【第2节】~幻灭~
这琴果然与众不同,琴音竟没有丝竹之声、却像是一片龙吟,随着慧心渐入佳境的弹奏、竟宛若在叩在媚娘的心弦,令她在不觉间心随琴动、意随声驰、暗生无限遐想……
琴声高亢时,她想起了封后、生子、催花、登基……;
琴声缠绵时,她记起了在别院与太子的“金盆玉露”,在感业寺与新皇的“梅开二度”,还有在控鹤监与小宝、二张、薛敖曹的五度、六度……;
琴声肃杀时,她记起了刺马、杀女、毒子、酒瓮人彘、族灭政敌……;
琴声呜咽时,她想起了诸子凋零、天皇驾崩、忍遣薛生……;
……
每一段思念,都有一支曲子,每一支曲子之后、所有相关的记忆就被尘封了。以至于最后,武皇的影子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最后一点雄心奇智尚且留存!
【第3节】~慈悲~
慧心的僧衣已被汗水浸透,七绝中已经弹完了六绝。她艰难的挥动玉指,准备弹完最后一曲——绝识!
忽然.,了空从后面捂住了她的玉手!
“师父?”
慧心惊讶而疲惫的站了起来,几乎要眩晕过去!
了空忙从后面扶住她,使她坐下,然后双手合十说:“留此一线,可以使她凭此智慧了结天下纷乱,不必令她的本性尽绝!”
慧心疲惫的说道:“这可是个参透大道、可能引起血雨腥风的妖孽啊!”
“天地之意,不是你我能全知的,对她稍加禁锢、也就尽人事了,何必要令她完全泯灭呢?”
“……是,师父!”
慧心无奈的合十皈依。
了空轻叹了一声,从袖口里取出一粒丹药放在琴旁,然后转身走到门外。
这时旁边闪过来一个小沙弥,居然就是圆心!
他双手合十,递给师祖禅杖,然后双双走出双月庵、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