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钟,宫门初开的时候,小杨就领着青轩跑去了皇子们读书的书房。
书房也是刚刚开门,只有几个下级的小太监做洒扫,并没有很多人。
几个小太监也认识小杨,问道:
“小杨公公怎么来这儿了?”
“哦……我帮主子找本书解解闷儿,又想着问内务府申请的话,太麻烦了,所以,哥儿几个给通融下啊。我就借本书……兄弟们,谢谢了……”
一边说着,小杨连连作揖。
小太监一笑:
“小杨公公要看书就尽管进去拿吧。这里的书,复本都是要有三几本的,真正看书的主子,也没几本。每天都是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哎,你看,这地上都是墨,不知道哪个主子生气,把墨汁撒到院子里来了。”
小太监一边打扫,一边唠叨着。
“那谢谢了,谢谢了,回头,我们一块儿去吃酒去……”
小杨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青轩往里头走。
书房很大,三面都是高高的书架。书架上,陈列着上千本书。这些书,长年累月的罗列在书架上,很少有人看。只是,有着小太监的打扫,倒是很干净。
虽然书是寂寥的没有人看,但是,书也都是善本、珍本,青轩不由得欣喜。拿着凳子,爬上爬下的看着。
“快点,一会儿会有主子们来了,我们就麻烦大了。”
看着青轩不停的换书,小杨不由得有些着急,催促道。
“马上,马上……”
青轩道。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拿书。
“万岁爷万岁万万岁!”
门口,蓦地想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小杨不由得吓得魂儿都飞了。
正惊愕着,皇帝已经走进了屋内。荣熙皇帝已经是六十几岁了,有些苍老了,步伐有些慢,身材有些胖,目光也很和缓,只是,那温和的神色之下,是阅尽世事的通达。
“皇上万岁万万岁!”
小杨也仓促的跪下。
青轩惊愕之余,慌忙的从书凳上跳下,紧张之下,也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书也散落了一地。
“皇上万岁万万岁!”
青轩忍着痛,连忙跪好。
“哦……你是陆英华家的孩子吧……”
辨认着青轩的样子,皇帝问了一句。
青轩点点头:
“是。”
“哦。怎么这么大早的来书房了呢?”皇帝看着小杨颤抖的身子,就知道两个人必然是隐瞒着什么事儿的。
“奴才,奴才是来拿书……”
小杨子磕磕绊绊的说道。
“是我,我想看书,央求小杨带我这里看看书……”
青轩道。
“哦……”
荣熙皇帝道:“你都看的什么书,给我说说……”
“《太平广记》、《汉书》、《孙子兵法》。”
青轩道。
“说说,为什么看了这样的几本书啊?”
“《太平广记》是传奇,虽然是看不到传奇的世界,可是,从书里还是能读到万千的人生。读史书可以启智。父亲说,陆家世代武将,要读懂读通孙子兵法。孙子兵法是兵书之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读……”
青轩侃侃而谈,忘记了紧张。
被关在如妃的小院子里,青轩闭塞而沉闷,这是第一次有机会谈论起书,不由得就说得神采飞扬。
“看起来你还是很喜欢读书的啊……”
皇帝道。
“是。”
青轩回答。
皇帝端详着青轩,沉思着:“要不然给你一个机会,你跟皇子们在一起读书吧。给皇子们做个伴读,你要表现的好一点,好好读书,不要浪费了这个学习机会啊。皇子们的老师,都是当朝的有名的学者哦……”
青轩不由得瞪大眼睛:
“真的,那太好了!”
青轩不由得欢喜雀跃。
“那好,你就做三皇子的伴读吧。三皇子也是个好读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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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轩抱着书回到如妃的院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如妃。因为是伴读,这样,青轩就不需要住到如妃的院子里了,而是搬去了三皇子世隆母妃的宁妃的院子。
宁妃并不是皇帝的宠妃,只是,家族也是豪门大户,作为贵族女子被送入宫中做了宫女,一朝皇帝回望,成为了皇妃,为皇帝也仅仅生下了世隆一个孩子,就再难得恩宠。更甚者,因为世隆出生的那一日,皇帝宠幸的淑贵妃的女儿意外夭折。自此,世隆和宁妃就被皇帝和淑贵妃所嫌弃。
宫中的伴读,多是京中高门贵族子弟的孩子,他们多选有一定实力的孩子作为主子,以期盼着以后能够有所依靠。尽管,他们并不是如何的喜欢读书。而被冷落的三皇子,虽然安宁好学,却始终都没有伴读。
看到青轩的到来,世隆报以微笑。
世隆个子有些弱小,坐在阴暗处看书,脸色很白,仿佛是透明一般。他浅浅的笑着,目光也如琉璃般易碎。
“见过三皇子。我是陆青轩,是哈密守将陆英华的长子,奉皇上之命,做三皇子的伴读。”
青轩大大方方的说道。
“哦……”
世隆的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笑着。
从这一日,两人相互鼓励,相互安慰,与书为伍,开始了在深宫中漫长的日子。
入了学,方知道,书房并不是读书的地方。没有书香声声,就是五个皇子与十几个伴读打打闹闹的地方。老师说的话,没有几个学生听,布置的文,都是伴读在写,也写得很差的。那水平,家里的二弟都比他们写得好。青轩暗暗的想。世隆是很爱看书的,但是,不愿意表达。就算是老师留下的作业,他也写得一塌糊涂,让青轩很意外。
“你为什么不好好写呢?明明,你可以写得更好的”
世隆抬眼看了看青轩,旋即,又黯淡了下来:
“不要写的很好。如果是我们写的很好,被老师表扬的话,那么,会被人嫉妒。太子他们会不满意的。到时候,不仅很难得到好处,还会被欺负的。青轩,你也再写一篇吧……”
青轩皱眉:
“老师一直都说是要因材施教。如果我们都写在这样不好的文章,那么老师只会重复的讲最最浅显的东西,如果能够学的好呢?为了惧怕他们的妒忌之心,我们不去努力的学习,不禁辜负了老师的苦心,也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呢!”
青轩说的头头是道。在家里,父母都是这样的教导着。书中自有黄金屋。
世隆看了看青轩,微微喟叹了一口气:
“我读书,不过是图个乐趣而已……这九重宫阙,就仿佛是一个死人墓一般。就算是,就算是能够名圣人言,知天下事,不过是满腹的知识都随着这宫阙一起被埋葬……悔不该生在帝王家……”
世隆的大眼睛里含着盈盈的泪水,所有的伤感,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彼时的青轩,听的一知半解。
不过,他出身武将家庭,性格耿直而强硬,自然是不会理会太多的懦弱的理由。
他的文章写得出彩,远较众皇子的好出很多。
老师自然是很惊讶,却也是异常的欣喜。其他的皇子,虽然是有些嫉妒恼怒,对青轩恶语相向,甚至,故意的欺压。可是,青轩却抱定了自己的信念,仍旧是努力好学,忍耐着他们蓄意挑衅,打骂欺辱。
渐渐的,授课的老师对青轩的情况有所了解,也是暗自的喜欢,都愿意把他一生所学,倾囊相授。是以,饶是同窗的皇子,并不是很友好,在书中,青轩也渐得乐趣。何况,还有几位当世名儒的教授,青轩的学业也是越来越好了。
如此,就算是连世隆,也有些佩服了。
“你真的觉得,我们所学的,会有帮助吗?真的是,有机会,可以逃得出我们生活的这个囚笼吗?这样的辛苦,会有意义么?”
世隆的目光里尽是怀疑。
青轩挑了挑浓眉:
“如果没有能力,就算是有什么机会,也未必是把握得住。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也要有能力生活下去啊……”
看着青轩自信的眼神,世隆的目光里也有了光。
“好。”
世隆冲青轩伸出了手。
青轩也紧紧握住了世隆的手:
“我们一起努力吧,就算是很艰难,就算是我们不被他们喜欢、接受,也是要做最好的自己啊。”
世隆重重的点头。
“是。”
年少的人们,还不知道未来会遇到的艰难和险阻,世事也不如他们所想到的那样简单。只是,这样单纯的握手,奠定了他们的友谊,在以后的风雨中,他们一直都是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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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皇帝会在下朝之后,到书房盘问功课。授业的老师如常的把文章拿给皇帝看。皇帝细细的看着,品评着。看到世隆的文章,不由得眼睛一亮,继而看到青轩的文章,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小子,这是你写的文吗?”
皇帝看着世隆,这个他很少关注到的儿子,问道。
“是。父皇。”
世隆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有些胆怯。
从小到大,他都很少被父亲关注过,很少被问话,更很少被赞扬,只是在父亲生气的时候,会被斥责,不孝子,妨碍了皇帝宠妃的小女儿。
“世隆的学业,果然是精进的厉害。是诸皇子中的翘楚了……孩子,你要自信点,你是朕的儿子,要挺起胸膛,努力的学习,做朕的江山的脊骨、顶梁柱!”
皇帝道。
世隆一震,抬头,略微的惊讶。
心中有很多的想法想说出口却说不出来。只是重重的点头。
“儿子知道了。”
他也是父亲的儿子,是江山的脊骨、顶梁柱。第一次,他有这样的认为。
“青轩课业果然是不错啊……要好好学习,辅佐朕的江山。”
“是。”
青轩叩头。
“你们……”看了看旁边的一叠文章,相比之下,那些文章是如此的不成器,皇帝不由得一声叹气。
“你们真是太让朕失望了。同为皇子,朕的江山,交给你们,要如何才能放心啊!”
一声长叹。皇帝拂袖而去。
临行,走到门口,皇帝又道:
“这样吧,朕回头给你们找个教头。你们要学文,也要练武,要允文允武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