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何氏无罪怀璧其罪,君雅一直相信这个道理。
是以,自从顾家祖母说要把顾家粮仓交给她来管理,她就有无限的惶恐。总觉得是,自从之后,就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君雅同宗无尘商量,宗无尘到底不是当事人,并无感觉。而且,宗无尘一心想着自己的药,病理,对人心并没有很多体察,她反倒是劝解君雅,或许就是做顾大少奶也是不错的。
倒是一向粗枝大叶的晨轩,提醒着君雅要小心。他们的秘密太多,被人注意到,不是什么好事的。
因为顾家祖母的托付,君雅一下子忙了起来。顾全尽职尽责的交着君雅各种东西,只是,顾全似乎是急于求成的心态,丝毫不顾及君雅这个对商业丝毫不了解的新手,很难一下子看懂那么多账目,学会那么多的商业知识,明白那么多的从商之道,记得住那么多的紧要关键。君雅不由得头疼。
“顾管家,你先停住……我用笔来记牢好吗?您这么说,这个要记得,这个是关键,您一遍说过去,我实在是很记得呢。”
君雅揉了揉头,伸手去拿笔墨,道。
顾全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君雅:
“其实,这不过是些常识,陆姑娘难道不知道吗?江淮各地几月的稻子熟,江北几地几月的小麦、玉米成熟,这个,其实就算是几岁的孩童也是知道的……我们店里,一个打杂的伙计也是知道这些常识的。”
君雅不语,默默的看着顾全。从他的眼中,君雅看得出来,是不满。
“君雅久居大漠,也不曾懂得农事,不晓得农时,劳烦顾管家费心了。管家辛苦了,今天不妨就到这里吧……”
说着,君雅转身而去。
临关门,君雅听到顾全一声极其轻微的,轻蔑的笑容。
君雅不由得一顿,旋即又飞快的离开。
以为是宝贝,人人稀罕,其实从她本心而言,实在是懒得学呢。
院落里,君雅一声叹息。
“回来啦……”
顾默屋中走出,手里拿这一本书。
眼前这个人似乎对自己的到来,敏感的多,实在是变化很大,不是初识时,那个懵懵懂懂的书呆子模样。
君雅勉强的一笑:
“是啊……”
“辛苦了……我这里有今年的六安瓜片,极是清神的好茶。绿蚁新培茶,红泥小火炉。黄昏天黯淡,能饮一杯无?”顾默随意的胡诌着,陪笑道。
君雅不由得也是一笑,眼前这个心底单纯的男子,总是努力的营造着欢愉的气氛,想着让她欢笑呢。
“来,来,辛苦了,喝茶……”顾默引着君雅在屋里坐下,又吩咐人赶紧去做饭。
“你可是****辛苦了……现在学到比我这个苦命书生还晚。”
“最辛苦是你还是有希望高中,而我这个笨学生,恐怕是让大家失望了……我真的是一无所知,被顾管家批评说,孩童都知道的各地的农时,我都是不知道的……”君雅一声长叹。
顾默微微皱眉。
“顾管家批评你什么?”
“他说,江淮各地几月的稻子熟,江北几地几月的小麦、玉米成熟,这个,其实就算是几岁的孩童也是知道的……我们店里,一个打杂的伙计也是知道这些常识的。”
君雅绘声绘色的学着。
“这不像是顾管家的风格啊……”
顾默疑惑不解的说。
君雅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平日什么风格?莫非是,他针对我?”
念及此,君雅也不由得多了一份心思。这些本是顾全全部管辖的,贸然的交给另外一个对此事并不了解的人去管理,想来他的心理上,是难以平衡吧。是以,自己恐怕只有更辛苦的来学习,才会让顾全对自己少一些意见了。
只是,这件事情,又能做多久呢?
“雅雅,七日之后,就是科举考试了。从入围,到出结果,恐怕也要有十来天。我十来天不在,你要好好的注意自己哦……”
一边吃茶,顾默一边说道。
顾默说起来,很是难舍。
君雅微微一笑:
“你自管你好好的考试,完全是不用理会我的。我虽然也是没有什么江湖闯荡,流离失所过,但是,照顾自己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何况,现在府里头上下,这么多人照顾我。你须知道,这顾府上下,是如何的看重你的考试,你没有后退的路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哦……”
君雅笑嘻嘻的说着。
眼前的人,清澈如水,和他说话,不必太费心思,也不必瞻前顾后。他只需要完成他的科举考试,那么,与他而言,想来该是一生无烦忧了。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顾默用手指轻轻的敲着酒杯的边缘。
“若是我能金榜题名,雅雅,会嫁给我吗?”
顾默诚恳的说,一双大眼睛,满是期待。
君雅不由得一愣。
在陆家居住的日子,因为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很多人都当她是理所当然的顾家少奶奶,理所当然的是顾默的妻子。尽管,她心里不这样的认为。
她还有所期待,更多的,自己还有很多事情,不可能被束缚。
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男子,其实也是敏感的。
“那等你,金榜题名再说吧。”
君雅一笑。
顾默大喜:
“有你这句话,还是觉得很有希望。还是很欢喜……唉!”
顾默似乎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欢喜。
两个人一起喝茶,又一起吃罢饭,直到掌灯时分,顾默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君雅平素是个沉默的人,话不多。顾默也与书为伍,算不得幽默的人,是以,两个人很难说起什么笑话,也很难就一个话题说下去。完全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难得是,顾默总是欢欢喜喜,让君雅也觉得轻松。之后,晨轩也过来说话,听着晨轩神采飞扬的叙说着大漠的奇景,战争,顾默更是入迷,不知不觉,时间有些晚了。
“陆姑娘……”
有人叩门。
“请进”
看着灯花凋残,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君雅有些奇怪,怎么还会有人找自己。
进来的是顾全的一个随从思聪。他手里抱着一叠的账本。
“陆姑娘,您要的东西拿过来了。”
说着,思聪把账本放在了桌上。
君雅有些小差异,自己并没有想着,要看账本呢。
不过,也许是思聪说错了,该是顾全让自己看的吧。
是以,君雅也并未多心,只是笑着让思聪放下账本就好了。
“三姐以前不过是管着我们那个家徒四壁的家,都已经是殚尽竭虑,现在看这样的账本,实在是太辛苦了啊……”
晨轩笑着说道。
君雅扬手就拍晨轩:
“你打趣你姐姐我很开心是不是啊?”
“没有啦没有……姐姐是越来越能干了啊……”
晨轩连连告饶。
顾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君雅桌上的一叠账本,虽然是很不舍,还是道别。
“没有想到你还是有功课要做。那你辛苦了……”
虽然知道顾默是误解了自己,不过,君雅也确实没有很多的心思,同顾默聊天,是以,就道别。
送完顾默和晨轩,君雅也有些倦意,看着那些陈旧的,泛黄的账本,君雅只觉得头大,瞄了一眼,就转身离去,准备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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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冬社。顾家上下休息一日。是以,顾全也没有要君雅去学习,难得一次放松,君雅的心情格外好。
拉着君盈的手随意的在顾家走着,君盈仍旧是无知无觉,但是,在宗无尘的调理下,君盈的气色好了很多。
初冬的阳光,难得的是很好,惨白的阳光,竟然也有些刺眼。三个人在院中晒着太阳,很是惬意。
“盈盈……你快要生日了,知道不?”
君雅道,堵满了笑容,看着盈盈,并不期许她的回答。
“盈盈啊,过了十年了。你过了十年没有感知的日子啊……如果你还有一点意识的话,就苏醒吧……”
宗无尘微微叹息:
“我也觉得很奇怪。原以为会有作用的药物为什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呢……人完全没有感知,是不合理的。可是,盈盈表现出来的,就是对世界的毫无感知啊……或者,医理也有错误,世上,本就很多不能解释的事情吧。”
宗无尘缓缓的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尽了很大的能力去诊治君盈。无论是药剂,还是银针,可是,效果都是枉然。
在偶尔的一次,宗无尘会觉得仿佛是错觉的一般,盈盈表示出感知之后,她又陷入了全部的沉寂。
“对世界毫无感知……”
这句话,在君雅的心头回放。
她仿佛是想起什么,捧起君盈的头,抬起她的下颌,让君盈被迫的直视着太阳。
君盈的目光不由得收缩,头微微的晃动。
“盈盈!”
宗无尘和君雅面面相觑。
“盈盈是我感知的!她不是没有感知的……”
君雅激动的对宗无尘说。
“她明明是可以感觉到,阳光的刺眼,会回避的。那么,她应该是可以感觉得到痛,为什么,不能表现出来呢……”
君雅看着君盈,心一阵阵的抽痛。
这个自小在她身旁长大的妹妹,仍旧是一脸的淡漠,目光没有光泽。
“盈盈,你听得到姐姐在喊你吗?盈盈……盈盈,我是姐姐啊……盈盈你要是听得到,你感觉的到,你回答我好不好……我们不要这样下去了,再这样十年,二十年,你的一辈子就没有了啊……”
君雅摇晃着君盈的身子,异常的痛苦。
可是,君盈仍旧没有反应。
“雅雅……”
宗无尘拉住君雅的手。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经历过这么多的危难,纵使君雅已经变得淡定,勇敢,从容,可是,面对小妹妹的时候,还依旧是无比的紧张。
这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不能说话,脆弱的如琉璃一般,轻易的会破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的失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也没有办法挽回,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不能淬不及防的结束。
“雅雅,你不要太过于紧张……我们慢慢来啊……就像你说的那样,她确实是又感觉的。只是,可能她不愿意承认她的感觉罢了。你不要太过于着急……也许,只有打开她的心锁,才能让她真正的面对这个世界呢。”
宗无尘道。
君雅点点头,无可奈何的安抚着君盈,心头也是忍不住的暗自沮丧。
正在这时,有家人叫君雅听戏。虽然是没有心情去听戏如何,但是,到底是老夫人的安排,君雅也是不好拒绝,只能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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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并不是往日那般,在自家的戏台搭台唱戏,而是两个人的弹唱。一个人拉弦,一个人唱。
旁边,晨轩也是一件被叫过来了,虽然是并不情愿,却到底是不能离开。只能皱着眉头闲坐着。
“来来……”
顾家祖母看着君雅过来,就拉她坐下:
“雅雅,今天是这两个人艺人,游荡到此,来给人们唱评弹的。你须知道,这是我故乡的调子啊……多少年都没听到像这两位唱的一般好的了。特意叫你来听听。
君雅和无尘面面相觑,也是知道,这不过是老人太寂寞,也是疼爱他们的缘故,总是想着,有什么好的,都是要和晚辈一起分享。是以,君雅和无尘也只得坐下。
“多谢祖母的惦念了……我还真是没有听过这样的评弹呢……”
“怪好听,怪好听的……”
顾家祖母道,又招呼两个唱评弹的人:“你们且唱吧……不是说,要唱拿手的好戏吗?”
“这位是顾家的少夫人,是陆姑娘?”
唱评弹的女子说道。
君雅点点头,有些意外。不过是唱戏的人,如何是认得她是谁。
“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哪里见过的?”
君雅客客气气的说。
女子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见过呢……只不过,这天下第一大粮商家里娶媳妇儿,这未婚妻的大名,早已经是江湖传遍了。姑娘好福气……”
说着,对君雅施施然施礼。
君雅也点头示意,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神情举动中,有说不出来的怪异,心头不自觉的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