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北京的夏天很闷热。
这是我朦朦胧胧的记忆,离开北京那年我不过三岁。在普罗旺斯乡下住了几年,我每天都是法语英语混合着说,连中文都说得不太流利了……
刚走到机场出口,自动门一开,一股带有灼烧感的热浪扑面而来。
我不禁愣了一下,果然,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身旁的妈妈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怀抱着昏昏欲睡的咚咚,她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向四周张望:“叮叮,你爸爸不是说好来接咱们吗?怎么不见人影,他的手机也打不通——”
高温让我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吧吧的,“说不定乐叔叔中暑了来不了啦……”
突然,头上遭遇重重一击。
妈妈擎着手机转到我面前,怒目而视,“吩咐你多少次了!要叫爸爸——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幸好落在我头顶的不是红太狼最爱用的平底锅……
“好吧……乐齐鸣、祁昀爸爸……”我结结巴巴地说。
嘣!
又是一记敲击,妈妈更加生气了:“谁让你连名带姓地叫了?!而且,居然还把你爸爸用过的两个名字合并起来!”
“老妈,我的头很硬,你不怕手机会碎掉吗?碎掉了他也不会给你买新的……”我揉揉疼痛处,一边咬牙切齿。
她气呼呼地说:“全金属外壳的,从楼上落到楼下都摔不坏,你这毛茸茸的小脑袋,能比合金还硬??”
“老妈,你对我温柔一点行不行啊?我说的是反语,你以为我不怕脑袋被你砸出个坑来吗??”
妈妈更生气了,“老妈?我有那么老吗?你六岁,你妹妹不到一岁,你未来的不知弟弟还是妹妹才19周……”
她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絮叨,不过我完全听若无闻,左耳进右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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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千万不要和孕妇较真,因为她的情绪就像过山车,当你刚刚适应她在波谷的状态,两三秒钟之后,她很可能已经攀上了波峰。
妈妈怀着咚咚期间,她的表现常常让我措手不及,所以,当她再次怀孕的时候,我知道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爱她。
这时,驶过一辆黑色奥迪A8L,它的到来搅动了空气,形成一道炙热的透明巨浪,正巧将我团团困住,我上不来气,所以沉默着不再理妈妈。
咚咚哼唧了一声,半睡半醒的状态,粉红色的樱桃小嘴咂了咂,可能是肚子饿了。
妈妈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叮叮,乖儿子,刚才咱们出来的时候一路上你看到饮水处了吗?你还记得它的位置吗?妹妹快要醒了,妈妈想让你去打壶开水回来沏奶粉……”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接下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那辆黑色奥迪徐徐倒车,不偏不倚,刚好停到我和妈妈脚边。
车门开了,从驾驶位走下一个高大瘦削的西装男。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请问是乐总的夫人和孩子吗?他委派我来接三位,请上车吧——”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么热的天气,他居然、居然戴了帽子、墨镜和口罩。我胆怯起来,后退两步攥住了妈妈的手臂:“妈……”
妈妈显然也被骇住了,“你是哪位?”
“我是乐总的司机。有点感冒,不想传染给小朋友,所以……你们不要见怪!”把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的男人一边请我们上车,一边打开后备箱装行李。
妈妈犹疑了片刻,但低头瞧瞧娇嫩的咚咚,还是坐进车子。
我站在车门边发愣,“妈妈,你不是教给我不要上陌生人的车、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
男人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那声音听上去很耳熟。
他说:“叮叮小朋友,你果然进步不小哇!”
我瞬间明白过来了,大叫着扑到他怀里:“噢噢,乐叔叔,乐叔叔,你打扮成这副德行就是想要考一考我吗?可把我和妈妈吓得够呛……”
他揉乱了我的头发,摘掉墨镜冲我做了个鬼脸。
“叮叮!!”
妈妈的怒吼声就像炸雷,我看看她,抱歉的笑笑,“唉呀,叫错了,妈妈对不起——乐爸爸,爸爸,我应该管乐叔叔叫爸爸。”
妈妈狠狠瞪我一眼,愤怒的目光投向乐叔叔,“装神弄鬼的,无端地吓出我一身冷汗!”
乐叔叔很是抱歉,“瑾儿,只是想和你们开个善意的玩笑。再者,我确实感冒了。”
妈妈翻个白眼,不再理睬我们。
我高兴地跳上车,“乐……呃,爸爸,咱们回家吧。”
他开心地点点头,“好的,叮叮,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倒倒时差。过两天我带你去学校面试。”
“快出发吧!咚咚醒了没奶喝,该哭了。”妈妈极其不耐烦。她真的越来越像红太狼,唉,都是怀孕闹的,亲爱的曾经无比温柔的妈妈。
“遵命,老婆……婆……”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妈妈的手机转移了目标,敲上乐叔叔的头。
奥迪A8L,在妈妈的咆哮声、乐叔叔的惨叫声、我的笑声、咚咚的哭声里,飞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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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后。
已是八月底了,天气仍然火烧火燎地热。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跟在爸爸背后进了校长室。
据说这是京城里相当有名的私立小学,从这毕业的学生很多都被著名大学的附属中学录取了。
妈妈非常想让我到这儿学习,用心良苦可见一斑。她逼着我背唐诗、背三字经、背九九乘法表,每天还要做50以内的加减法。我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爸爸看不过去了,“瑾儿,不过上一年级嘛,把孩子搞得这么紧张痛苦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