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山林,静谧而又空旷。
乐齐鸣打开发动机罩修了一会儿,尝试了几次还是无法发动。
苏瑾焦急难耐,生气得抬脚踢了几下轮胎:“真倒霉,怎么说抛锚就抛锚了呢!咱们不会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吧?”
“你别急,现在还不到八点,这条路上应该能遇到来往车辆,你在里面休息,我来拦车。”
乐齐鸣安慰她,从车斗翻出一条绒毯,交到她手里,“山里风大,把这个裹在身上,小心别冻感冒了。”
说完,他紧了紧身上的夹克衫,拿着手电筒走到了公路中间。
苏瑾听话地将毯子披到了身上,她望向乐齐鸣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她推开车门,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同时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我陪你一起等!”
乐齐鸣看看她,笑了,白净的牙齿在黑暗中显得很醒目,“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苏瑾猜他的言外之意,莫过于刚才还拿车轮撒气,现在又作出一副满不在乎、大义凛然的样子——她晃晃头,晃走自己的揣测,故作轻松地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向导大人,咱们打122热线试试,好吗?”
乐齐鸣依然笑着,那笑意饱含怜爱,他拿出手机给苏瑾看,“要是有用的话我一开始就打了,你看,没有信号。我以前也困在这条路上过,熬一夜天亮之后有交警巡山,那时就有救了。你回车里坐着吧,走,我给你把音响打开,放首歌听听。”
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
拥有属于我的地方
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个人
给每条河每座山
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
拥有属于我的地方
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
海子的诗,谱了曲,由名叫孙嘉敏的创作型女歌手浅吟低唱。
苏瑾安静地听,她的侧影映在车窗上,月光洒在长长的睫毛上,顷刻间,曼舞悦动。乐齐鸣在看窗外是否有车经过,又时不时看她,看着看着,眼睛却再也移不开了。
“你说,海子写了这么乐观的诗句,为什么后来会选择自杀呢?”
苏瑾徐徐发问,转过头,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自己。她抬起手,在他面前挥动了几下:“你怎么了?乐齐鸣!乐齐鸣——”
“哦……”他回过神,有些窘迫:“我是想问问你,肚子饿了没有?车里只有饼干和火腿肠。”
苏瑾无奈地叹道:“答非所问,我刚才明明和你探讨海子的诗,喏,就是你让我听的这首歌的歌词。我下午在李老师家里吃了好多点心,一点不饿。”
乐齐鸣挠挠头,憨厚地笑了:“诗?海子?这么高深的学问我可不懂。当初买这张碟是因为觉得这个女孩子声音好听,不过,我发觉,你的声音也很好听,比这个歌手的声音更好听……”
“是吗?谢谢你,我从小就想当个新闻播音员,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童年的梦想仍然没实现。”苏瑾裹紧了身上的绒毯,倚着车窗轻叹。
乐齐鸣沉默了片刻。
忽然他拿着食品袋翻找了半天,高兴地递给她一包小食品,“我们自家做的叮叮糖,你尝尝,一次只能吃一块,很粘牙齿的。我知道,你们汉族过年要一直到正月十五才算过完,可现在这荒山野岭的,我没法让你吃到元宵、饺子和面条,就吃一颗叮叮糖好了!”
“叮叮?”苏瑾忽然笑了,“真有趣,我儿子的小名也叫叮叮。”
乐齐鸣也笑了:“是吗?你都有儿子了?真看不出来——你扎着马尾辫,乍一看像个大学生似的……”
他的赞美让苏瑾有些不知所措,她接过糖,说:“这和我小时候吃的那种糖瓜儿很像,是麦芽糖熬的吗?”
乐齐鸣挠挠头,小声道:“不知道,我一般只负责吃,从不动手做。”
“哦?”苏瑾灿烂地笑了,睫毛忽闪忽闪地颤动了几下,“你是独生子吗?”
“不,我有个姐姐。”
苏瑾吃着糖,含混不清地说:“难怪,我猜对了,一看你就是在妈妈和姐姐的疼爱下长大的男孩子,果真如此!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说是洗衣做饭了。”
乐齐鸣眨眨眼睛,有些生气,“什么阳春水?讽刺人的话吗?洗衣做饭本来就是女人做的事情。我可不是养尊处优的人,阿爸去世的早,阿妈和阿姐身体都不好,我18岁职专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6年半,一直是我在养活一大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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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男人眉间的一丝怒色,让苏瑾停止了咀嚼,口腔里满溢的甜味让她有些恍惚。
祁祁,我记起,我也曾向你发脾气,说自己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虽然家里只有我一个,可我爸我妈一直把我当男孩子养,我很小就会做饭、洗衣服,初中高中这六年,我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雨天雪天里滑倒多少次我都没哭,一点都不比有兄弟姐妹的人差!”
想想四年前慷慨激昂的自己是多么幼稚,难怪你总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而如今,我被困在找你的路上,你是否能感觉到呢?
乐齐鸣看见她眼角滴滴答答落下的泪,顿时慌了,“我并没有冲你发火啊?”他手忙脚乱地找出纸巾,放在她手里,“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这人就是这样,平时嗓门都很大的。”
苏瑾淡淡地叹口气:“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有些伤感。”
“那个人,是不是李老师跟我在电话里提到的祁昀,家住魏安村的?我乍一听很耳熟,仔细想想确实听说过,他姐祁晔上学晚,初中时和我二姐坐同桌,她们当时很要好。我听二姐说,祁昀是祁家收养的,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北京知青回城后丢下的弃儿。不过祁晔一直都很护着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不许任何人说他的坏话或者欺负他。据说,祁晔的阿爸很讨厌祁昀,经常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