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话断,山洞里的人都沉默着,大家久久都未开口。能听到的只有早已沉睡的小翼还有煎饼的鼾声,其余的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消瘦俊朗的黑衣男孩。
“对不起,之前瞒了各位我的真实身份。”
二壮一脸严肃的走到了流风的身边,他大臂一挥一把揽住了流风瘦弱的肩膀“没想到我这粗汉,有生之年竟能跟皇子做朋友,哈哈哈哈哈哈,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夸我光耀门楣啊,哈哈哈哈哈。”
橘芷一手便打在了二壮的后背上“二壮,你还真是会破坏气氛!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只是听说鹫贤作恶多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连一个九岁的奶娃娃都不放过,真是太过分了。”
“对对,橘芷兄弟说的对,太过分了,流风,哦不,皇子兄弟你放心,这仇包在我二壮身上了,我一定帮你杀了鹫贤,替你父皇报仇。”
说话间赵老伯却早已跪拜在了流风的面前“皇子在上请受草民一拜。”
流风急忙扶起赵老伯,笑笑说道“我如今这落魄的样子,哪里还算什么皇子呢,二壮,赵老伯你们还是叫我流风吧。”
“鹫贤作恶多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二壮说的对!这仇我也帮你报了!我一定替你杀了鹫贤!替你父皇报仇。”橘芷话音刚落便望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盐老大“老头,你怎么说?”
盐老大拿起酒壶仰头便是痛饮一口“鹫贤要杀,不过…….眼前你们这些小鬼头还是想想如何破阵吧。”
“切,真是破坏气氛。”二壮小声嘀咕着,盐老大反手用酒瓶敲了敲二壮的脑壳。
橘芷小声在流风耳边说道“这老头就是嘴硬,你别往心里去啊。”流风笑笑。
“所以,既然鹫贤在那屋子里布下了阵,你后来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盐老大冷静的问道。
流风的微笑突然收敛了起来“那阵是用血布下的,破解之法要用死人尸骨。”
“那一日后,我再没见过看守的门卫…….”
“这郁渊林里的人早就被蜮吃干净了,哪里还来的尸骨啊,这鹫贤根本就是要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到时候阵法无解,他再在北面再下一个阵,这招棋下的真是妙啊。”橘芷不禁慨叹道。
“他只怕早就选好了要参加五国比试的人选,今日这局不过是个过场。”
流风面向着洞口,寒冷的风吹过他额头的发丝,他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了。
卫国都城里
百姓们望着连天儿下的大雨愁容满面苦不堪言,小摊食们开不了门,餐馆妓院也没生意,反倒是药材店顾客盈门。
小二打着算盘,笑盈盈地说着“掌柜的,大喜啊,这阴雨连天,着凉风湿的人越来越多,咱这生意越来越好啊。”
掌柜的抽着烟袋听到这话,拿起烟袋杆就抽了小二的脑袋“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阴雨连天,百姓疾苦,咱卖药材的怎么能发国难财呢,明日起所有药材按成本价的一成利卖。”
小二挠着头,心想这掌柜的可真是奇怪,平时没生意了不高兴,如今买药的人多了他还是不高兴,真是奇怪。
深夜大家都睡下了,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流风靠着湿漉漉的岩壁,低头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手腕上的白玉石。他想着,若这林间再找不到尸骨,一日一日拖延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山林。
“小皇子,你看这弓如何?”赵老伯不知是何时起了身,他笑嘻嘻的拿出了自己的图腾弓在流风面前晃动着,那弓通体呈棕红色上面刻着奇奇怪怪的图腾。
“这弓十分特别,是桃木材质?”
“是了,没错,这是桃木制成的弓可以除邪魔,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除心中的邪魔。我想若是能用这弓配上狼牙制成的箭,从蜮的口中射入,必能拿下这妖物。”
流风忽觉赵老伯的话十分有道理“赵老伯,若是以您的气力!您觉得能否一箭射入它口中?”
“老夫虽年岁已大,这开弓射箭常人都认为要靠力气开弓,眼神瞄准,的确二者均重要,可这最重要的是心静。”
“心静?”
“对,绝不能有一丝的杂念,这才是制胜之关键。小皇子,你可知道要如何开弓射箭?“
流风摇了摇头“我并未拉过弓。“
赵老伯左手握紧了弓,右手从身边的箭桶里拿出了一支箭,放在了图腾弓上,他拉着弓,箭指地,缓缓起身。
“赵老伯,这桃木弓真的可以避妖邪之物吗?”
赵老伯的动作一顿“这是自然。”
流风的左手慢慢从右腕的白玉上放了下去,他低声说道“即然如此,那为何…….为何,你又能握着这张弓呢?”
听到这句话,赵老伯脸色顿变,霎时间他举起了弓箭对准了流风,原本瘦弱的老人竟突然挺直了脊背,可赵老伯的弓中之箭却迟迟没有发出,因为他感受到自己的腰后突然一凉。
不知何时,盐老大早已用袖刀抵住了他的脊背。
赵老伯额头的汗出沁了出来“小皇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流风直视着赵老伯“你错就错在,不该靠近一个,九岁之后便日日夜夜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警惕的人的身边。”
“我闻得到,你身上的妖邪之味。”
流风这边话音刚落,赵老伯通体便发出了蓝色的光芒,这光芒晃的流风睁不开眼,阵阵邪风中盐老大努力的稳住自己。弦上的箭如落叶一般飞出,橘芷反手一记飞刀便打落了那狼牙箭。
赵老伯匍匐在地面上如同一只巨型的蟾蜍一般上下起伏着,口中还不断发出“哈拉,哈拉”的声响。
“爷爷!”小翼被爷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向赵老伯的方向跑去。
二壮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也感受到了,此刻的情形绝不能让小翼接近赵老伯,他一把抱起了小翼,紧紧箍着他的手脚,生怕他再跑了过去。
“小翼,他是妖不是你爷爷。”流风大声说着。
赵老伯的舌头不断吞吐着,橘芷见状,飞至空中,两手食指交叉放置眉心中间,黄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流出,蓝色的光芒与黄色的光芒交织在山洞里。赵老伯感受到了这光芒的力量,剧烈的灼烧感,仿佛要将他每一寸的骨肉都撕裂开来。只见他由原本的人型幻化为了一只八足蛇尾的怪兽。橘芷努力和这怪物僵持着,待须臾后他终于看清了这怪物的原型,他大喊着
“盐老大!是彘!”
盐老大闻音,迅速从腰间抽出了一张木牌,那木牌上点点红斑,木牌如箭一般飞至空中,直击彘。
蓝色的光芒渐渐弱去,直至终于消散。彘的身型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气中,完全不见了踪影。
可就在它真的离开的那一刻,流风听见了,他听见了彘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你我本相同。”
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于是大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橘芷收回了双手落向了地面,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流风,盐老大也是一脸的困惑。流风看着周围的人,显然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流风还来不及思考便听到了小翼的哭喊声,他挣脱了二壮的双臂,飞一般的跑向了躺在地面上爷爷。
“爷爷!爷爷你醒醒,你醒醒。”小翼不断的大哭大喊着。
赵老伯躺在地面上,面色如土,似是所有的气力都在彘离开的那一瞬间被抽走了。
流风看着躺在地上的赵老伯,他再次感受到自己的无用,六年过去了,他依旧无能为力,彘的原型若不现出,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办法可以让它离开人的躯体,即便是精通阵法的橘芷,武艺高强的盐老大也无法做到。
橘芷慌乱的从腰间掏出了二叔赠予他的还命丹,二叔当年赠与他这药时,千叮咛万嘱咐“若非武学深厚或有神力之人是受不住这药的气力的。”可此时的他根本想不了这么多,于是胡乱的便要塞到赵老伯的口中。
盐老大听到了窸窣的声响,他知道,定是橘芷不忍心在拿还命丹。
他急忙握住了橘芷的手“你现在喂他服下这药,恐怕他即刻便会魂飞归天。”
橘芷冷笑,望向盐老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无非是想用赵老伯的尸骨去破阵,才故意不让我为他服药的吗?”
“若是肉体凡胎确受不住这药…….”流风弱弱的说着。
橘芷看向流风一怔。
“有什么仙药赶紧给赵老伯吃啊!人都要没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二壮急切的说着。
橘芷低着头,他不再言语,而是将还命丹放到了流风的手里。“你是皇子,你将来的手中会握着千千万万的苍生,所以,你来定。”
流风呆呆的看着手中的还命丹,他知道他不能犹豫,他必须当下立断。他承认,虽曾在古书中见过这还命丹,知道肉体凡胎难以受已。可是当下的情形,除了给赵老伯服药再没别的办法了。
他想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他是想让赵老伯活吗?或者说他内心深处是希望赵老伯死去的,因为这样就能破阵,就能拯救卫城的百姓?
牺牲一粟换整个苍生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这样对吗?
赵老伯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他颤抖着,一股子腥红从他的口中喷出。
流风急忙稳住了赵老伯,他来不及想了,他急忙欲将丹药放入了赵老伯的口中。盐老大顺势挡住了流风的手“若他吃这药活了,我们便再也出不了这阵,你也救不了苍生,报不了仇。”
流风推开了盐老大的手赶忙将丹药塞到了赵老伯的口中。橘芷见状,他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盐老大的嘴角流露出了一抹不经意的笑,他即刻坐下,帮助赵老伯运气,没过片刻赵老伯的气色就已如常人一般,众人见状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壮抱着小翼安慰着他“爷爷没事了,他活过来了。”
小翼似懂非懂的看着面色如常的爷爷,跪坐在了爷爷的旁边。橘芷拍了拍煎饼,煎饼乖巧的跑到了小翼的身边,两只前爪趴在小翼的身边安慰着他。
盐老大起身走到了洞口,继续拿起了酒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饮着酒。
“其实你和流风都知道,赵老伯本就不是常人,他是卫国最优秀的猎人,以他的气力是受得住这丹药的,对吗?”橘芷走到盐老大的身边小声的质问着,他不懂,不懂为什么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的盐老大今天这是怎么了。
盐老大擦了擦嘴,压低声音说道“对,一个人的命和几万人的命总要做个选择。”
“可是在我眼里所有人的命都是命。”橘芷冷冷的说道。
“你说的对,可这道理你懂没用,我懂也没用,因为我们不过是百姓。”
橘芷皱着眉一脸的不解,好看的眉眼都拧在了一起,他并不懂盐老大在说些什么。
“我只想看看,我们的小皇子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毕竟他才是未来的君主。”
“所以你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会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君主,因为他明白…….”盐老大举起酒壶,将壶中烈性的白酒撒至空中。“他明白,所谓一粟便是苍生。而这是绝大多数的君主都不懂的道理,这才是我盐老大要追随的人。”
天空中的月光在刚刚滴落地面的酒所形成的水洼中,勾勒出了倒影。橘芷望着水洼中的月,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深陷于泥沼中的月亮也可以绽放出光芒。他悄悄地看了眼坐在小翼身旁的流风,他心想能让盐老大死心追随的人必定是了不起的人。
而他橘芷,定要护这样的君主周全,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