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站在长亭外,迟迟不肯踏入。
“知--了--”
秋蝉也发出了这样绝望的声音,带着他的心坠入无尽的悲戚之中,眼下天色已晚,他抬头却也望不见月亮,是了,寒蝉、雨后、清秋,多么适合分离的情形,便是大诗人李白也会即兴赋诗一首。可他不是李白,轻易放不下,与明月做不了朋友,与酒当不成恋人。他只是怨自己,怨自己得早早地离开,他恨,恨这天公不作美,何不再下两日倾盆大雨,留住他离开汴京的脚步。
“耆卿”
亭内佳人似乎等得急了,恐还未作别他就先行离去,这一声唤会他的思绪,他连忙掩住眼底的落寞,挂上一模漫不经心的微笑,大步走进长亭。望见他来了,她巧笑嫣然,可脸上的微笑还是不能掩饰住眸中的湿意,他悔,怎能留她一人在长亭内,他想抱抱她,此时,他恨透了那礼仪规矩,心爱的人在身侧,却也无法触碰。
“我来晚了”
“听闻你最喜这汴京的桃花酿,我替你酿了几坛,若是想念了便喝,”她为他斟酒。
他端起酒迟迟不肯饮下,仿佛这样就能永远留下。
“你可还会回来?”
他不做回答,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许下诺言,他不愿她此后跟着他粗茶淡饭一生。
“船--走--喽--客--官--”船夫的催促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慌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他想说“我不走了”,他想说“我爱你”,他甚至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可是他不能,世俗的眼光是枷锁,他如何护得住她的名声,握着她的手已是僭越。
“你...”
他竟已染上哭腔,男儿有泪不轻弹,实在是离别之意惑了他的心,迷了他的眼,面前的佳人已泣不成声,他一把抱住她,心想,去他的世俗,去他的礼仪,我只要她。
“客--官--”
船夫的催促惊醒了他们,他放开了她。
“我...对不起...”
该死,昔日里能说会道的柳三变不见了,如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眼中的光霎时熄灭了。
他心知她希望听见什么,可他的怯懦,他的低微不允许他做出承诺,他不过是一个在烟花柳巷中填词的小人,他给不了她应得的一切,她值得最好的,他不配。
“望卿珍重”
留下这一句话,他转身大踏步离开,泪水沾湿衣襟,他听见身后女子的抽噎,可他不敢回首,他怕,怕耽误了佳人的一生,就当是一场梦吧。
此一去,应当是千里之外了,在离别中,千里烟波,在离别中,千中不舍,离别后,只是无尽的悲怆。
“耆卿”
他无视身后女子,毅然上船,他非良人,不值得托付。
“走--嘞--客--官--”
船夫吹起远行的号子,渐行渐远。
行至远处,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只见丫鬟已经扶着她往回走,二人终散。
他慌忙去翻行李,只见那三坛桃花酿已在颠簸之中碎了两坛,或许这就是命吧,两人就像本不该相遇的星星,不过是不小心偏离了航道,这一辈子本应是擦肩而过的相遇,却只留下满心的遗恨。
他提起仅剩的酒,边饮边唱,唱出了泪,昔日里温和的酒如今也烈性起来了,吟一曲离殇,道一声怅惘,他醉了。
颠簸中醒来,到了杨柳岸边,微风习习,一弯残月,无论再美的景对他来说也是无趣,她不在身旁,千种风情,百般情丝,无人相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