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豆浆,油条,豆花!豆浆,油条,豆花!”
小时候过周末,一大早就会去菜市场旁的早餐摊买煎饼果子。时常会路过坐满人的桌儿,也经常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啃着油条喝着豆浆,我会有所疑惑:这些东西有那么好吃吗?
也不是没试过坐上其中一桌,点上鲜榨的豆浆和新炸的油条,我尝了几口便失去了快感……
不是油条不好吃,实在是因为我不好。对于那种吃上去会粘得满口油的食物,我一向处于拒绝状态。
豆浆倒还是不错的,它会很顺滑地流入我的喉咙。
可今天的主角不是豆浆。
虽说豆浆几乎可以搭配所有早餐,但有个小家伙它还是无法搭上肩儿——那就是豆花。
那时候倒没怎么吃过豆花。记得当时的我好几次看到坐在位置上的人儿们用汤匙从碗里舀起软乎乎的一片纯白,就觉得古怪又稀奇。
白色的它在碗中被汤匙舀开碎裂成更小块,白色的它在勺中顺着人儿似得了帕金森的手抖动滑动,白色的它与两片薄薄的唇瓣碰撞吸入。白色的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试问,谁不喜欢又大又白又柔软的好物呢?
这可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我走到摊位前四处瞥瞥,见这碗里的白色干净、美丽,上面撒了些无暇的透明晶体;再瞥瞥,又见那碗里的白色混在黑黄的酱料里想要勇猛地脱离它们钻入人儿们的胃里。我寻思着,购买的时候到底是选择安逸却出生清白的它,还是不向命运屈服勇于跳出糟粕的它?
“小妹妹,你到底要买甜豆花还是咸豆花?别站着发愣啊?”卖豆花的老爷爷睁着不明所以的眼睛看向我。
大家都知道,因为我一向喜欢与世界抗争的家伙,它们实在值得敬佩,所以我的选择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甜……甜豆花……”
我选择的那位,芳好且独自美丽。
“好嘞!”老爷爷收走钱,将钱放好便拿起了瓢。他毫不客气用瓢舀起了一大瓢晃动的白色装进碗里,不带一丝情绪;再是用汤匙不经意地飞起一大勺颗颗粒粒,不均匀地洒在果冻般晃动的白色上;阳光照射下才能瞧见的粉末随着飞勺的动作飘散开来,在那夹杂着烟云与雾气的空间中停留了零点一秒。哦,那是香甜的气息。
“来,端走。”老爷爷将碗递给我。我瞧着这满大碗看似不错的选择,有些小心动。
看似不错的这家伙,没想到真的不错。喜欢吃糖的人真的不能错过甜豆花,真的!一大口热气腾腾且带着白糖的嫩豆腐被正在咀嚼的白牙切成小块,再坐上一条叫做喉咙的管道滑进胃里,这一定比做滑滑梯快乐。
我贪于它的大,涩于它的软,味觉停留于它的甜。品尝这种美食,我总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它的温柔,即使对于大众来说它是这样的常见且平凡。
因为我停留在那家早餐摊前太久,又因为我在那儿大口地吞了好几碗甜豆花,导致我回家给父母送的煎饼果子,全都焉了。在父母的声声教训中,那段时间我再也没触碰到甜豆花。我也思索过要不要在吃完甜豆花再去买煎饼果子呢,可时间完全来不及,煎饼果子收摊时间太过于早啦……哎,人生满满都是遗憾。
我以为未来的我要很久以后才能吃到甜豆花,可谁知道呢,缘分这种东西,奇妙、有趣、又让人踌躇。
2、
没过几年,我就遇上能天天吃甜豆花的日子。
可能光看文字,大家都以为我过上了好日子,想为我贺喜、欢呼。事实上那段时间,父亲所工作的公司倒了,他一蹶不振,再也没去找工作。母亲又是家庭主妇,要她出社会她什么都不会,就连想出去做保姆也不行——父亲不干家务,她只能在家给我父亲洗衣做饭啊……
而我呢,我还在读书,我什么都帮不了。
我是废物。
我觉得我母亲挺惨的,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受气挨骂却又没能力逃脱。有时候又觉得她挺舒服的,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不用经历职场的大风与大浪。
总之那段艰难的时间,我们家每天都在吃十几块一餐的饭菜,加上三个人每人一碗甜豆花。
吃甜豆花的地方早已不在曾经的早餐摊附近。我家搬家次数较多,新待的地盘没有煎饼果子这类好东西,只有便宜的小菜、包子、馒头,以及豆花。
三盘配菜加上三碗饭,三碟小菜加上三碗豆花,就构成了我们丰盛的晚餐。我贪图豆花上铺着的那层糖,就会坏兮兮地舀走母亲碗里的那层。母亲虽说表面上会装作生气的样子,但她并不会说什么,任糖随我而去。我总能尝到豆花最甜的部分,我总因此欢喜。
可是就算是记忆里最快乐的日子,也总是不太长也不太多。不知母亲她从哪里看到一篇报导,也不知报导里具体写了什么,反正我们家再也不能吃甜豆花了。
“豆花里有太多盐卤了,这样吃下去,对身体不好。不准再吃了。”她是这样说的。
我们改吃别的便宜的菜,馄饨饺子,拉面刀削面,就是没碰豆花。可能,我再也碰不着它了。
3、
只是因为快要过年,楼下开的早餐店便没什么存货了。新做的包子馒头没几个,早早就被愿意起早床的人抢走了。等我们到的时候,只剩下咸豆花。
总不能不吃饭吧?我们只好选了它。
咸豆花?有趣,是我没尝过的家伙。
我想起小时候做甜豆花与咸豆花的选择题,我选了甜。
那我注定是甜党吗?不,不是这样,我觉得不是。
我也想试试咸豆花……
咸豆花端上来,就让我眼前一亮。那家伙可好看了:黑黄的薄层滚动在白皙上,郁郁葱葱的葱花随意地撒在了上面。看起来就不错的家伙,不知道尝起来味道怎么样呢?
我用勺子舀了一勺。
奇怪,真奇怪,有种难过与失落在我心头涌动。
那味道实在太难以接受了。咸豆腐,咸得发齁,就连我一向喜欢的葱花都没能拯救它。
再吃一口,我浑身发颤。我实在不能接受它的古怪。
冒着想拯救我对它的这种奇怪印象,我又连吃了两口。我希望我能习惯它,就像那些在网上高举咸豆花大旗的人一样。
可我错了,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差点热泪盈眶。
不,相信我,绝对不是因为它难吃,这都是我的问题……
吃下它会使我感到不适,甚至想要逃离。
我热爱的豆花不是这样。
我想起甜豆花那纯净的美貌。
木讷中,我放下了手中的勺。
有那么一瞬间,我幻想着自己是名走在中立路上的过客,左右两边排排站着的,是两党争论。
一党是甜豆花派,一党是咸豆花派。
我毫不犹豫地走向甜党,为甜党添了个沉默的人头。
我坐在甜党角落,一边写文章一边看着他们与咸党的矛盾和冲突。我社恐,不敢与人交流,只能用文章证明——
我喜欢甜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