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忽觉有异,杨柳睁开眼,只见床前站着一个伛偻身影,模糊月光中,只隐约看出是个老人。
“姑娘,你醒啦。”
声音慈蔼,让杨柳微微一松。她敛衣坐起,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人:“这位前辈……”
“嗳,姑娘不用叫我前辈,在这天机宫里,我只是个普通的扫地老头罢了。”
普通的老头?杨柳看了眼安静的外屋,难掩心中惊讶。要知这天机宫中人人以修仙为目标,恨不得个个称他们仙人才好,如今这老人半夜到她房里,却只承认自己是个扫地老头?
“敢问前辈是如何绕过外屋玄机的眼线?”
“呵呵,”老人捋着胡子,看着杨柳谨慎的模样点点头,“不错,胆大心细,难得的遇事冷静而不慌乱,模样也极像。”
杨柳黑线,她冷着脸任那老人打量完,才听他叹息一声:“冤孽啊,想不到兜了那么大的圈子,终究还是避不过去!也罢,既是因你而始,也该由你来终结!”
“前辈,您这话的意思……”
“姑娘,你可知道玄机的秘密?”
老人突兀的问话让杨柳一怔,犹豫中那老人已慢声而谈:“玄机身上有秘密,这秘密一直显少被人得知,即使知道的,也多半已经死了。”
“死了!”杨柳下意识地捏紧指甲,心中提起小心。
“是啊,死了。”老人叹息着,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萧索。“姑娘可还记得自己的记忆曾被封印一事?”
“封印?”杨柳皱眉,“我不知道是不是封印,不过我的确有一段时间,不记得自己六岁之前做过什么。”
“那就是封印。”老人慢慢捋着胡子,似乎正在理顺当年混乱的记忆。
“快十年啦,宫中的长老们一直瞒着这个秘密,可是那一次暴走,却不得不让他们重视起来。”
透过黑暗,老人直视着杨柳清澈的眼睛,“能力越大,对这俗世造成的影响也越大。姑娘,你要知道自己身上背的担子,那关系着天下苍生……”
“苍生?”
杨柳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老人却笑着摇摇头,“莫要不信,这是命也好,运也罢,你撞上了,便只能正视。你不若问自己,看这天下,还有谁有你这样的机缘,同时认识两个足以左右天下的男子?即便认识了,又有谁有你这样的影响力?”
“前辈想说红颜祸国?杨柳自问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心里想着的只是替母报仇罢了。”
“普通?姑娘,莫要自欺欺人,以你爹娘的来历,还有你那个不露面的师父,再加上你身边接触的任何一个人,姑娘,你若普通,这天下便没人不普通啦……”
杨柳嘴角抽搐,这老人似乎对她了若指掌,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不要再逃避了,姑娘,你的身世本身便是左右这天下的一局棋。”
话至此处,杨柳也不再与他反驳:“老人家,你深夜前来,只是为了感慨杨柳的身世?”
“非也。”那老人捋胡子的手顿了顿,最后才抬首问杨柳:“姑娘,你看如今这个‘玄机’如何?”
“现在的玄机?喜怒无常,唯恐天下不乱。”
“好,”老人一击掌,“说地切中要害。那么以姑娘看,该如何面对这玄机?”
“面对?”杨柳惊讶,“天机宫既然有术法将他封在玄机体内,难道不能加固封印?”
老人摇摇头,沉默中带出一丝压抑。“不是你想的那般,老朽只能告诉你,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两人一体,无法封印,若想阻止他继续破坏,只能……”
他伸手朝斜下一切,做出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立时让杨柳惊呆当场。
“杀了他,那真正的玄机怎么办?”杨柳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人,刚放下的戒备再一次重新拾起。
冰冷的逐客令还未出口,对面坐着的老人已经笑出声来。他捋胡子的动作加快,即使黑暗中看不清老人的表情,纯粹从声音听来,他此刻的心情显然愉悦之极。
“姑娘,老朽果真没有看错你,面冷心善,这事交给你来做,那是再也放心不过的了。”
“前辈你这是……”
“姑娘。”那老人忽地掀起衣摆跪在地上,杨柳刚出手去扶,却被他伸手拦住,“姑娘,老朽这是代天下苍生朝你下跪,姑娘受地起。”
他说着虔诚地磕了三下。
黑暗中,杨柳靠到床头,缓缓地闭上眼:“说吧,想要我做什么为难的事?”
老人怔了怔,却没料到杨柳竟如此淡定,一般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恐怕都惊慌地不知该做什么了。他哪里知道杨柳被人跪地多了,每次被人跪,总是没好事。
“姑娘与玄机相熟,想必知道他七岁那年,便已是天师道内定的下任掌门。”
“大概听过。”
“玄机天赋过人,自小就在这宫中长大,宫里的老人们都是看着他长起来的,要论心性,他是这么多人中最有可能接近天道的人。”
杨柳皱了皱眉,继续听他向下说:“我们修习天道之人,首要便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玄机八岁那年,宫中长老让他下山历练,只是他在宫中日久,却不识俗世中人心险恶,这次历练,他救了楚王,却也因此与他结下缘果,成了楚国的供奉之一。”
杨柳张了张嘴,才八岁,再聪明的小孩子,又怎么会是擅权弄谋的楚王对手,更何况玄机从未下过山了,之后的打击恐怕也在预料之中。
“玄机回来之后性情大变,长老们追问之下,才得知他替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掐算命格,却因此而断了那孩子的生路。那一对母子遭人四处追杀,后来还是宫中长老出面,才以折中的方式,将那两人救了下来。却不料此事已成了玄机的心魔,整整有一年,他都不能从噩梦清醒,更不用说修业,如此下去,只怕他性命不保。”
老人顿了顿,长长叹息:“不得已,长老只能出手用迷魂之术修改了他的记忆。却不料此事才安静过去没多久,楚王驾崩,紧接着,你爹就出现了……”
“我爹!”
“对,就是杨明。”
老人的解说让杨柳怔住,只是他的下一句话,却更令她惊讶到说出不话。
“你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你爹,不过你对他的事情应该也有所了解。你爹,他是这世上少有的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