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声音不紧不慢,恍若随意谈天一般,却让魈的心中一紧。他深知雪姬身份,一个被自己的宫妃暗算的皇帝,此刻的反应如何也不该这般平静?
“此人背后牵连甚大,她能不动声息地出宫,定有人为她照应。且臣见她出手利落狠毒,却不知为何突然反水……”
“这么说,不是因为你舍不得?”
依然是悠闲的语调,却让人瞬间汗湿重衫:“皇上,臣誓死效忠……”
“好了,不用再说那些虚的,把你的面具摘了吧。”
魈身形一僵:“臣不知皇上何意?”
“怎么,还要朕亲自动手?”
方路遥转过身,淡淡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僵硬男子,眼中忽而闪过一抹杀机,“殷月,你是让朕亲自动手?”
“魈”猛然抬头,惊疑间竟失了言语,却见面前这如玉的面具背后传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你很奇怪,朕是如何知道的……”
殷月面色不变,惟妙惟肖的面具下,他正力持镇定,听着那轻缓却坚定的声音,他的心间忽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这次的计划如此周密,怎会泄露?
“皇上,臣,不明白。”
“不明白?殷月,你别忘了,”他话音一顿,浓重的杀气忽然如山般压至,“她逃不掉!因为,这是她的命!”
有的人生而富贵,有的人苦求而不得,有些人即使万般无奈,也逃不开自己的责任,就算死,也得死在那圈子里,为自己为别人,完成最后的推波助澜。
殷月的脸色很难看,他死咬着唇,终于忍不住询问道:“皇上如何认出臣下来?臣自认并无露出马脚。”
“你的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她的计算一环扣着一环,称得上周密,可惜,她根基太浅,注定她需要你们的帮助。”
方路遥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现如今她身边可以信任的人除了你,还有一个……”
殷月猛地从地上站起,欲向门外窜去,却被方路遥早早看破,曲指打中穴道,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现在去,已经太晚了。文书会将她带到朕为她准备好的戏台上去,这出好戏,总要让她自己落幕。”
方路遥依旧语声轻淡,却让听者如殷月后背上无端端生出一身冷汗来。他倏忽间惊觉,面前这九五至尊,自己从未看透过哪怕一丝一毫。什么时候,自己这些人,已成了他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黑暗的地道中,杨柳迈步走在前头,空气中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始终不曾断绝,她随意摸了摸后背,衣衫已浸湿一片,伤口上即便加了些麻药,依旧阵阵抽痛。
她略略喘了口气,听到身后文书略带迟疑的劝阻她:“你,累了的话,就停下来休息一会……”
杨柳侧耳听了听,地道中除了她们三人的呼吸声,除此外一片宁静。她略松了口气,追兵还没来,也是,他们没这么快找到她们。
“不了,趁着今晚城中混乱,我们的动作越快越好,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是危险。”
黑暗中她微微拧眉,对着方路遥,她内心里总存着一分戒备,又向前走了两步,她一边调整气息,一边向文书交待着,“一会儿你将楚天行易装改扮送进城主府大牢,这几日城里必然会戒严,平常地方想来不够安全……至于他醒来之后,你不用再理会他。”
杨柳边说边抓紧时间向前走,忽地发现文书的脚步有些迟疑,她不由奇怪地回过头:“怎么了?”
“你……”出于谨慎,两人只用了一小颗夜明珠照明,此时文书的脸半隐在黑暗中,有如覆上了重重的黑纱,令人看不清晰。
“你非走不可吗?”
“文书,”杨柳叹气,“我这次醒过来后,发现有很多事想不明白,而且睿儿还太小,我不愿意他有危险。”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一年多来,她为了复仇而东奔西走,到头来,既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也辜负了他人的期望。也许她该停下来,认真地想一想。
地道中一阵沉默,文书似乎认同了她的话,不再迟疑地跟上杨柳的脚步。地道的出口在一间不起眼的废弃小院子里,两人略事整理,便分道扬镳。错身间,文书静静地转过身,看着杨柳毫不犹豫的背影,忽然间觉得很累。
他们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谁也躲不过别人的算计。这样乏味的生活,她许是厌烦了吧……
“果然还是老样子。如果你这个时候回头,我就告诉你又何妨。”心头的苦涩漫上来,渐渐地让文书透不过气,“可惜,你怎么会回头呢?”
所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身后的人是用怎样地心情看着你离去……
星光很暗,杨柳谨慎地低头前行,城南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中,玄机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想到几日不见睿儿那小小的可爱容颜,她禁不住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微弱的灯光中,那人转过身,看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玄机,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