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长年累月与刀叉打交道,划破手擦块皮那不足为奇,可他不是那样而是腿瘸了残了。一直以来人们都觉得是个谜,说什么摸夜螺丝摔了、泡小姐被打了、遭抢劫伤了,如此等等传得沸沸扬扬,到底如何不妨来探究一番,看看又遭“宰”没有。
时光虽可淡忘一切抚慰岁月的创伤,却怎么也抹不去他心灵的阴影和那条残腿。十年前因屠宰萧条而下岗,没有工作一家老小失去了依靠,这意味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来源,他心急如焚成天到处求职。找个吃饭的地方对那些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可谓轻而易举,可是对他那是难于上青天。他没有文凭,没有关系,没有专业技术,仅凭一张老脸,既不英俊潇洒,更不风流倜傥,加之人们对屠夫的职业偏见有谁愿用他呢?
天无绝人之路,凭着他的执著寻到一个建筑工地,老板发了善心留他在那里干杂活。建筑工地上的杂工是个跑腿的,哪里有活就往哪里跑,哪个喊就到哪儿去,十足的苦差事。如今许多企业往往就是把那些脏、累、险和有毒有害的活路,一概推给农民工或打工者,劳动强度大、工资待遇低、安全条件差,甚至连最基本的劳动保险也没有,最为严重的是由此而造成的工伤、职业病和后遗症(事故发生后无力赔偿),诸多问题交织矛盾激化,增加不稳定因素,引发社会性问题。
屠夫整天吃住在建筑工地,哪里顾及个人安危满脑子都是家乡的妻儿老小,苦点累点多干点但愿老板有点善心多给点,白天干活晚上守工地没日没夜,挖基脚、搬砖头、和水泥、轧钢筋,他不怕重不怕难不怕险一心为挣钱。他的勤奋与勇敢感动了老板,有一天老板把屠夫叫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老屠呀,这个工程咱是从朋友她老婆叔叔的侄儿的战友手上几经周折弄来的。唉——咱看你真的是把好手干啥像啥,别人的工资发不了我也不能亏了你呀!”说罢老板悄悄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五百元钱塞给了屠夫,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声叹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倒是把屠夫给弄糊涂了,他天生好奇转弯抹角刨根究底,听人说这个工程老板亏本了。如今十有八九的工程往往几经倒手,不断加价层层盘剥,使许多工程一开工就无法正常运转,只能偷工减料在原材料上打折扣,弥补那些无形支出所造成的亏空,就必然降低工程质量,所以很难避免那些豆腐渣工程、胡子工程、滥尾工程,可是又无人敢抓。这方面屠夫是早有所闻,有句通俗易懂的话:“一级比一级吃得多,你去抓哪个。”难怪如今倒楼垮桥司空见惯。想到这儿屠夫心头沉甸甸的,晃悠悠地打了几个寒噤,愿苍天保佑老板呀,这楼可不要……
日复一日,眼看这楼就要封顶,这楼还算争气没出啥纰漏,按行家地说法:“修房就怕损,要损不过顶。”这过了顶可算是大吉大利,老实淳朴的屠夫哪里知道,老皇历是翻不得的,凭经验是要吃大亏的,科学是来不得半点虚伪的,上天不会容忍那些贪婪者。那日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快到中午他在四楼阳台为灰工送灰时,突然“哗啦——”一声阳台垮了,屠夫和两名灰工连同那些水泥砖块碰碰撞撞地落到地上,吓得他失魂落魄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发现一条腿被压在预制板下,痛得他撕心裂肺喊爹叫娘,工友们七手八脚把他救了出来送进了医院。经查实,阳台垮塌纯属圈梁钢筋水泥标号不够。两死一伤屠夫死里逃生,虽保住了性命但腿瘸了。老板是个皮包公司工程多次转包,出了事故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老板东拼西凑为其治疗,他本就是个性情中人怎么好意思要钱呢?自然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和抚恤,工友们凑了一点钱劝他回家乡继续治疗。
他拖着残腿拄着拐杖踏上了回乡的列车,在拥挤的车厢里触景生情惆怅万千。他又是背包又是拐杖打工仔的名字早已刻在了脸上,列车员见了讨厌他,先生们太太们小姐们见了歧视他,只有他见了那些人模狗样的家伙,倒是很有礼貌地赔着笑脸,这样的场景或许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并不少见。其实,有些人就其智商与德行,充其量也就是个打工者而已。只因这一类人半夜起来屙夜屎跑得快,瘦狗掉在茅坑里才搞肥了,却自以为比别人有学问有教养了不起,总以其圣人的姿态看待打工仔,这倒不知是谁没有教养。
列车风驰电掣,时间分秒必争,不一会儿列车员直端端地走到他跟前,用脚拌着他的腿叫嚷道:“喂,喂,查票,把票拿出来看看。”他一下闷住了,他不知道又该怎么说正在犹豫之时,列车员又一次催他说:“快把票拿出来”。说来也真奇怪不查别人专查他,看来查票就是冲他来的,他想虎落平原被犬欺,谁叫咱是打工仔呢?他胆怯怯地从衣兜里掏出那张车票,列车员接过票一看怒气冲冲地说:“这是什么票,儿童半票,你是儿童吗?”屠夫见列车员凶神恶煞,急忙拄着拐杖站起来说:“列车员同志,买票时售票员说咱不能享受半价待遇,但看了我的腿也就卖给了咱这张票,求求你啦!你就高抬贵手吧!这半票钱还是工友们给凑的呀!”说着一下跪在了列车员面前。列车员冷若冰霜偏不领那个情,脸一沉又说:“那哪儿行,补票!”
说着又扭着屁股疯癫癫地去叫列车长,谁知列车长来了张嘴也说要补票。屠夫又一次跪在列车长面前,诉说他的不幸遭遇。列车长听了似乎有点感动与同情,转过身对列车员说:“这事你看看,要不就网开一面,放他一马算喽!”列车员板着脸说:“那咋行,这年头谁知道是咋个残的,许多不法分子还不是摔残了,都说打工致残无钱买票能行吗?那么多打工的同情得了吗?善心不能代替规章,绝不可开此先例——补票!”列车长顿感瓜兮兮的悚然一边爱莫能助,两手一摊做了个难为情的动作。俗话说:大路不平旁人铲。在旁的一位老者实在看不下去,多了一句嘴而且指着列车长的鼻子说:“怂包,你真不是个男人呀!”那位软弱无能的列车长,似乎并不在乎这句话的分量,还恬不知耻地反问道:“你说我不是男人,未必我还是女人吗?”老者更加气愤不假思索随口而出:“你不男不女,不像个男人!”言辞铿锵有力犹如给列车长一击响亮的耳光,刹那间旅客们一阵哄堂大笑。飞奔的列车把这极具讽刺意味的笑声,撒向了茫茫的黑夜,回荡在广袤的山川大地,愿笑声穿过苍穹融入茫茫宇宙,唤起更多人的善心与爱心、理解与和谐。
那位不知趣的列车员,为挽回她上司的面子,掩饰其尴尬之态,居然又向老者讨教式地反问:“你难道也说我不是女人吗?”老者气不打一处来,不思而语:“你难道非要把他赶下车吗?依我看你简直就不是人!”“啊——你骂人,你说我不是人那我是什么?你说,你说呀!”列车员气冲冲地扑上去抓住老者的衣襟,车厢里顿时乱成一团,旅客们群情激动啧有烦言,纷纷挤过来保护老者的安全,列车员虽放开了老者但仍不依不饶,非要老者告诉她是什么?老者出于无奈只好又补上一句:“人是有人性的只有不通人性的家伙才没有人性,对待这么个残疾人你有人性吗?你是什么那还用得着说吗?”车厢里又一次暴发出一阵不置可否地笑声,随接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也不知这是在为谁而鼓掌,是老者的侠骨柔肠,是列车长的优柔寡断,还是列车员不通人性呢?列车长和列车员被弄得狼狈不堪,再也无心顾及补票之事,列车长劝阻无果害怕另生事端,强行拉着列车员灰溜溜地走了。
人间自有真情,人间自有公道,这就是爱心、善意、众者的力量!望着大家如此呵护他这个残疾人,他激动得热泪横流,拄着拐杖站起来把拐杖夹在腋下,两手抱拳给老者和在场的人深深地鞠躬致谢。老者伤感地叹道:“天下百姓苦呀!农民工苦呀!如今这样的事太多哪,许多人苦不堪言,有啥法子呢?倘若不从根本上解决,类似的事只会越来越多,问题越来越复杂,矛盾越来越深沉……”
难道说屠夫还没有遭“宰”吗?
欲知屠夫被“宰”乎?且看屠夫与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