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吗?”
这次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嗯……如果,喜欢也算是……应该算爱过吧……”
女人的声音和他相比小了许多,他注意到那女人的瞳孔微微的闪烁了一下,如麻雀离开电线杆那般轻盈。
她欲言又止……
“看来,你和我一样,是个不太勇敢的人。”
说到这儿,他们俩都笑了笑。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我都快忘记的故事。”
他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听过故事了,于是向她靠了靠。
“我父亲叫江延舟,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我爸,我哥便跟着我妈。“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这次换作他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都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了,如果不介意,我会继续讲下去。”
她握了握手中的杯子,路灯照的它发亮,草地散发出阵阵清香。
“请讲,请讲。”
“那天是中元节的晚上,大家没有像往常悼念逝去的故人,而是不约而同地淋着雨水站在街头迎接一支又一支的队伍,我想,你大概猜到了吧?”
“庆元国庆节!?你经历过庆元大革命?历史记载那天是中元节,为了庆祝全国人民不屈不饶击败蔡徽政权的精神,原先的中元节正式更名为庆元国庆节,一共七天,前四天普天同庆,后三天吊古怀今。可那是……”
他目光灼灼,把千万个问题从嗓子里咽了下去,下面是他听到的故事:
天色血红,子弹横飞,炮壳在人群中肆意乱窜。
“冲啊!干掉万恶的蔡徽!冲啊!”
“冲啊!”
革命的声音此起彼伏,又是一波猛烈的冲击。
半只蔡军残臂掉进江延舟怀里,他左手快速抓起扔向一旁,在身后都焦土上揩了揩手上的血。
“去他大爷的安全壁垒。”
江延舟瞥一了眼被炸掉三分之一的防御工事骂到。
他下意识摁了摁军盔,咽了咽口水,拿起半截军水壶又扔了出去。
“老江!手雷!蔡军压过来了!”机枪手罗强向他吼道。
“————啾...哼嗯——”
一颗子弹从罗强的眉心穿过,随即倒下,半霎,血水就侵湿了罗强的头发。
“老罗!罗强!罗——强!”
那边没有应答。
集结号响起。
“干!他大爷!”江延舟虎躯一震,抓着枪跃出防御工事,天际线的丘陵上黑鸦鸦的一片,蔡军源源不断的涌过来。
“冲啊!”
队友们嘶吼着冲了出去。
江延舟怒目圆睁,血脉盆张,汗毛竖立,加速超过了身边的一个个黑影。
双方的身体乒乒乓乓地撞击在了一起,这是最后的肉搏战,在弹尽粮绝的时刻,一切仿佛回到了冷兵器的时代,那个野蛮的时代,那个爱与痛的时代。
厮杀结束,江延舟他们占领了天际线上山丘。
“这是什么山丘?”他看着脚下堆积起的尸骨自言自语道。
“白骨山脉里的断魂丘,我,孙家浩,战争前跑跑车拉拉客,还没结婚。”
旁边一名中年战士咬着烟说。
“抽不抽红塔山?”一只拿着香烟的手,有力的推了推江延舟。
江延舟点了点头接过带血的香烟,孙家浩也配合的把嘴里的香烟跟江延舟杵了杵,点燃后,江延舟也吞云吐雾了起来。
“这就算结束了吧,我们算是胜利了。”江延舟找了一块比较平坦的胸脯坐了下去。
“差不多吧,不过蔡徽撤退到泯地了,不过……你知道泯地后面的。”孙家浩找了块没被炸碎的石头坐了下去。
“嗯,泯地后面,是汤国。蔡徽女婿在是汤国的将领,他这条命我们是端不了了,话说回来,泯地现在是属于汤国的管辖范围,还是归我们唐娟国?”江延舟望着天边的黑影——氓都城(氓都:蔡徽政权在唐娟国最后的根据地,常住人口836万,北靠泯地,是唐娟北部资源最为丰富,政治战略意义最为重要的重工业基地)悻悻说到。
“单论泯地大小,面积是不输不氓都的,只是地势险阻,错综复杂,既有崇山峻岭,重峰叠障;又有低洼深壑,沼泽浅滩。加之泯地居民又有自己独立的语言,唐娟不好收于旗下,他汤国也吃不下,所以泯地还是不要想了吧。”
孙家浩抽完烟,把烟屁股弹到一个张着的蔡军亡魂嘴里。
“挺准的,你是狙击手?”
江延舟比较好奇,对着孙家浩背上的98k问道。
天色灰暗,掉下来几滴雨水。
“倒不是狙击手,我业余的,就是连长时不时让我放倒几个机枪手,却连狙击镜都不给我一个。”这句话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炫耀。
江延舟突然想起了罗强,战前他们曾共同开玩笑说解放唐娟,不胜利不罢休,他们选好了战争结束后想要去的城市,定安,那是一座风景不错的小都市。而罗强现在已成为狙击枪下的亡魂,或许正排着队,等着喝孟婆汤,想到这里江延舟居然带着泪水笑出了声。
孙家浩显然是察觉到江延舟的反常,自然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又找不到什么话题结束这场尴尬。
江延舟猛吸了一口烟,起身掀开几具躯体,孙家浩见况把枪甩在背上,也过来搭了把手,两人合力清理出了巴掌大的空地,江延舟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烟插在空地上,青烟缓缓升天。
“革命兄弟走好。”孙家浩说。
“革命兄弟再见。”江延舟说。
孙家浩扯下水壶:
“敬天敬地,敬革命同志。”
江延舟接过水壶:
“敬你敬我,敬伟大牺牲。”
淅淅沥沥地雨水也冲刷不净“山丘”上的“污泥”。
他们用男人的方式化解了尴尬。
“兄弟,你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咧。”
“我,江延舟,一儿一女,大儿江海洋,小女江渔;祖辈是在江边吃水靠水,绵延后代,离不开江,缺不得水,到我这儿算是上了岸。”
“那就不要下水了吧,哈哈哈。”
两人看着远方的氓都城开心的像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