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炳观和虞颖选的是两架冰车，正好快到五点过了，虞颖想一会去九孔桥看日落。日落余晖会通过九孔，和冰面的倒影相应，名叫“金光穿孔”。虞颖有心把路炳观甩到一边，但她不常玩冰车，开始不熟练，后来能滑行了，也不如路炳观力气大又会使巧劲走得快。路炳观慢了下来，有时甚至停住冰车，坐着看虞颖滑远。虞颖等了好久的日落，天色已经暗淡了许多，可是并没有金光穿孔的迹象。
“笨蛋。”路炳观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冰车滑到了虞颖身后，“只有冬至前后才能看到金光穿孔。”
虞颖不甘地辩驳：“谁想看什么金光穿孔啊？我就想看桥。”
路炳观幽幽叹了口气，往西边指了指：“你看那边，虽然看不到金光穿孔，但是冰层薄又有水，倒影很漂亮，可以看见太阳落在冰面上，所以隔着警戒网，也有那么多人。”虞颖顺着路炳观的手指看过去，路炳观心笑，自己居然有种被小妞信赖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虞颖是个动作派，趁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赶去看落日在冰面的倒影。路炳观说得对，真的像一点一点落在冰面上，可是冰面上的人们又得到了什么呢？最实在的太阳啊，竟然变成了虚幻的存在。
“想什么呢？”虞颖随口道：“想诗呢。”声音像那天问云封一样，软软的。路炳观的心也软软的，静静地向虞颖注视的地方看去，问道：“什么诗？想好了吗？”两个人背后是庄严古老的宫宇，眼前是盛大的落日，广阔的冰面收留了他们的影子。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虞颖随便想了一句念出来，二人再无话，安静地看着落日沉沦。
天黑得早，裕华公园又偏远，要早点出去。路炳观催虞颖走了，虞颖搭在冰车上的腿放下来伸直，人靠着身后矮矮的铁架栏：“可是我累了，手都没力气了。”虽然戴着手套，大冬天在冰上划了这么久，手确实冻僵了。
“把铁签给我。”虞颖照做了，把一对滑冰车的铁签交给路炳观。路炳观早想租一辆双人冰车，但知道虞颖肯定别扭不同意。
“先站起来。”路炳观站起来，伸出手把虞颖也拉起来了。他把虞颖的冰车前杆套在自己的后杆上，用两只铁签横插在空处做固定，“坐下吧。”
路炳观在前边滑冰车，虞颖的车套在后边，人也离他近了一截。虞颖真的累了，脚也冻僵了，安然地靠坐在路炳观身后。
虞颖跟在路炳观后面急着想上车吹暖气，路炳观却先把她带到一家酒店。“先吃东西。”
“吃涮羊肉，好吗？”
虞颖双手拢在袖子里，小脸藏在围巾里：“我可以说不好吗？”路炳观笑眯眯地客气说道：“那你买单就可以吃别的啦。”这里最低价的房间虞颖一夜都住不起，更别说请路大爷吃顿大餐了。虞颖不理他，眼睛里进了东西也懒得伸出冰棍儿一样的手去弄，一个劲儿挤着那双大眼睛。
路炳观点好菜，伸手把虞颖睫毛上的一根小小白毛摘掉，那似乎是什么植物的花或者根茎。“看大帅哥呢，用不着这么挤眉弄眼。”
虞颖眉头皱了皱，面上一副害怕的样子，认真地问道：“路炳观，我今天这么近地看了你这么久，不会瞎了吧？”路炳观挑了挑眉：“我买了帅瞎人的保险，别怕。”
虞颖偷偷地笑了，路炳观不屑：“笑就笑吧，还躲着我。”他越这么说，虞颖越是把脸往围巾里藏，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是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二人对视，看着她顽皮明亮的眼睛在灯下闪烁，路炳观也笑出声来。
“咱们俩真是两个傻子。”虞颖很傻地说了句。
路炳观甚至不去跟她争谁是大傻子谁是二傻子，只是笑着看她。虞颖见路炳观懒得理自己，得寸进尺地说他傻。
“对了，你今天骂我是‘老冰棍’、‘路老头’、‘大混蛋’？”
虞颖喝了一口暖暖的羊肉汤，心虚地眨了眨眼，手里还是路炳观脱下外套，撸起袖子给她盛的汤。路炳观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继续道：“我混蛋呢我知道，‘老’算什么呀？”
虞颖凑近，真诚地看着路炳观，低声说道：“路炳观，今天我看见了，你后脑勺有两根白头发了。”路炳观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听她这么说，正在下肉的筷子瞬间停住了。“虞颖，我真想在冰河上挖个洞，把你沉下去。”
虞颖看他生气，似乎格外开心，还专门把围巾解下了，畅快地露齿笑着。
吃到最后的时候，虞颖没有要米饭，依旧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路炳观结账回来，虞颖还没有暖和起来，脚还僵着。“走吧，上车去有空调。早点回去就可以好好洗个热水澡了。”
路炳观等虞颖喝汤，虞颖放下碗，把围巾围在头上挡风。路炳观看着眼前这个没有帽子的小红帽，突然听到她说：“路炳观，生日快乐。”
生日？今天真的是。但是只是凑巧。“你怎么知道的？”“会员来吃涮羊肉锅，顿顿都送长寿面啊？”
“我差点忘了呢，是母亲打电话我才想起来。今天只是凑巧。”
虞颖嘟嘴不信，路炳观又补充了句：“真的，只是凑巧。”他虽然记得，但没有刻意过生日的习惯。
虞颖嫌弃他：“矫情。”自己先走了。
路炳观怔了一会，低头笑了起来。虞颖的“生日快乐”，让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其实隐隐有一种期待，才会找虞颖出来。他对自己说道：“路混蛋，生日快乐。”
车上，虞颖昏昏沉沉的，路炳观怕她睡着，下车吹了冷风感冒，一路找她说话。
“怎么不给我唱个生日歌？”
虞颖不说话，赏了他个白眼。路炳观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她放下的头发，还带着丝丝湿冷。虞颖讨厌路炳观闹她，想还手路炳观又屡屡找借口：“我在开车呢！”
路炳观又为自己的“老”多次表示不满。虞颖假笑道：“路炳观，我给你唱歌吧！”路炳观眼中有几分惊喜，把最爱的电台关了。
虞颖靠在座椅上，唱道：“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恭祝你......老如松柏，少若芝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虞颖很有语言天赋，学古诗的时候还专门学会了粤语，唱过这首粤语祝寿歌给老教授贺过寿。女孩甜美的歌声充满车厢，还两手抱拳摇头晃脑。路炳观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无奈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