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颜心里一阵阵翻腾得厉害,从她进长安的第一天起,他便知晓她的真实身份,那么从他们的相识相知到相许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对她到底有几分是真?还是纯粹想要通过她联合月氏攻打匈奴?怪不得,他一直要带她入宫,让她成为他的妃,原来是为了联姻。汉武帝果然厉害,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包括他们的感情。不,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用。
如颜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屋子里静默了好一阵子,压抑清冷的氛围,让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那么可怕,是对于真正的帝王的恐惧,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她的血肉。此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知道玉牍连接的是宝藏,若是知晓了,定又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玉牍的事,她决不会对他说出其中的秘密。如颜心中无奈,自己不是也对他开始隐瞒和怀疑了吗?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和他的距离如此近,却像隔着一片海,那么远。
对霍去病的承诺赫然出现在脑海,如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霍去病呢?”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瞬间有千百种情绪流转,最后只剩下一种痛心。主上慢慢起身,负手背立。
“朕已经派了最好的太医诊治,命是救回来了,现今在家修养。”冷冷无一丝波澜的话语,却让如颜内心翻腾,一面揪心,一面安心。
“我要见他。”如颜开口。
主上回头刮了她一眼,如颜挺着了背与他对视。
“若是我不准呢?”
“我死也要见他。”如颜狠狠地说。
主上震惊,他从不知道,她会拿死来威胁他,还是为了另一个男子。主上苦笑着摇摇头,第一次败下阵来。
“如果当日跳下去的人是我,你也会如此吗?”
“世界上没有如果,这就是事实。”如颜心里有些懈怠,直觉性的回避了他的假设。如果当日跳下去的人是他,那她又会如何呢?或许便忘却了尘世的苦、爱恨之伤吧。
“你对他到底是什么?”主上有些茫然若失。
“是承诺。”
“什么承诺?”主上一喜,觉察到一丝希望的曙光,急急追问。
“定不负君相思意!”
主上一个踉跄,眼中的光辉一息殒灭。
“朕,不会放你走!”主上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固执坚持。
这样的坚守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今非昨,纵使现在仍是你情我愿,我们之间却已隔了一段情,两个人,还有你手中那份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么沉重,是你我永远也无法跨过的沟壑。
“皇上曾应承过仆女三个要求,任何时候任何要求都成。仆女现下想恳请皇上,放我走!”如颜说着抬头去看主上,只见他满脸愤恨的怒视着她,胸口由于气愤剧烈的起伏着。
“君无戏言!”
随着如颜话音而落的,是坠了一地的杯碟碗盏。一如他们的关系,破碎淋漓。
“来人,送她出宫!”良久,主上一声命令,抬脚离去,行至门口,自怀中摸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狠狠捏住,最终朝柱子上砸去,“啪”的一声,玉笛拦腰而断。再无喜怒,再无眷恋,主上绝尘而去,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如颜爬至柱下,拾起地上碎成两段的笛子,雪白的笛身渲染着耀眼的鲜红,如颜用衣袖使劲擦了擦,那血迹仿佛已经嵌入玉笛,犹如深入骨髓的疼痛,抹也抹不掉,眼泪就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她把玉笛握在怀里,喃喃自语: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遍又一遍,不顾及宫人各种揣测探究的眼神,仿佛这样可以填补内心被挖除的空洞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如颜好一会才敲开霍府的大门,谁知阍人见到她跟看见鬼一样,慌慌张张地往院中跑去。如颜正莫名其妙朝府内走,主事带着一群人迎了出来,一见到她竟齐齐跪拜下去,如颜连连扶起老人。
“主事,您这是为何?”
“娘子,求你去看看主君吧。”主事眼中带泪,身子微微颤抖。
如颜这才注意到,一段时间未见,老人似乎瘦了许多。
“霍去病他,怎么样了?”如颜细眉紧蹙,低低询问。
“不好。”主事侧头应答,不忍再说。
如颜闻言一滞,抬脚急急向内院走去,众人都尾随其后。
“皇上不是指了太医治吗?竟如此严重?”如颜边走边询问。
“前头的伤太医是治好了,主君本来身子骨强健,那几日已是好起来了,刚下得了床不知怎的就到金马门求见今上,跪了一昼夜,偏下了一宿的雨,次日被人抬回府,便一病不起了。”主事一路走一路回如颜的话。
跪了一天一夜,若不是为了她,皇上怎么可能不召见他?如颜摇头,果真是红颜祸水。
刚一进内院,素珑和梧桐就双双迎了过来,素珑拉过她的手,梧桐却是抱着她哭了起来。
“如颜,你总算回来了,再晚就看不到主君了。”
如颜一晃,轻轻松开梧桐,小跑着朝霍去病的屋子里去,行至门口,停下脚步,竟不敢上前。最终鼓起勇气,踏步入内。
走近内室,才看到霍去病沉沉地昏睡在床上,面无血色,嘴唇干裂,胡须荏苒,眉头紧锁。她走到床边,俯身跪在塌子上,眼泪颗颗滴落。伸出手颤微微抚摸着他的脸庞,只觉得滚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