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生我气,不要不理我。”
如颜一听,又是祈使句,只是语气里似乎多了些厚重的东西,是害怕吗?如颜如此通透怎会猜不出霍去病今天带她去见当利公主的目的。这样一来,霍去病对自己的那份心自然不言而喻。可是,自己是什么都不能给他的呀!
想来身子一软,霍去病感觉如颜没有了戒备,心下一松,也不敢用力,只轻轻地揽着她,享受这一刻的美好,融化了此前两人之间的隔阂。
“千万要保重!”
“等我回来!”
彼时的霍去病穿着一身鳞甲战袍,英气勃勃的驾着马与如颜告别,此时的如颜坐在窗前手握小刻刀一笔一划雕着木牍。自从霍去病走后,如颜就喜欢上了雕刻木牍,大多时候是想到什么诗句就刻下来,然后一个一个用绳子串起来,过了近一个月,如颜的木牍已经可以串成一卷小小的册子了,她把它悬于床前,每天欣赏着这些意蕴笃厚的古诗词。
霍去病出征以后,如颜也随着主事打理霍府大小事务,虽然主人不在,基本没有什么人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毕竟府上有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加上一些不大不小的田产店铺,也确实需要有人拿个主意,下人们都只会做事,真要他们拿主意任谁也不敢,况且大家私底下已经认定了如颜是霍府的女主人,自然乐得听她差遣,而如颜也就不得不暂时做主了。
期间,霍去病的生母卫少儿来过一次,一贯的端庄,却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从容,让如颜百思不得其解。值得欣慰的是卫少儿对如颜打理霍府的方式十分赞同,但是两人谈话期间,卫少儿总有意无意地问起她跟刘彘的事情,如颜也只得小心作答,心下里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狐疑。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如颜刻完最后一笔,仔细端详,不由叹了口气,这不正是自己的心情写照吗?如颜望着窗外,满园葱茏的绿叶被太阳烤的油油发亮,空气里粘结着焦灼的气息,夏已经渐渐深了。不知道霍去病他们到了哪里?战况如何?如颜发了好一会的呆才收回了视线,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步,活动活动筋骨,一眼看到案几上那双摆了好多天的鞋,又是一阵发愁。
几天前如颜往流云坊去看如烟,途中遇上了李氏兄弟,李广利看到如颜倒很是欢喜,像是有话要说,却被李延年阻挡了,拉着他匆匆离去,如颜被这莫名而来的疏离感揪得有些心酸,待来到潇湘苑以后,愈发的难受起来。
原是如烟第一次在她面前扭扭捏捏坐立难安,最后实在憋不住才红着脸拿出一双藏青色布履,要她转交给刘彘,说是久未见面,闲来无事便做了双鞋赠送于他云云。如颜忘了自己是怎样迷迷糊糊地走出流云坊的了。她只知道她拿着那双沉甸甸的鞋子几乎走不动了,比这双鞋更沉重的是她那颗不敢问出口的心,这样明显的心意,还需要她再问吗?仔细想来,如今这种局面竟是自己亲手促成,如颜只觉哭笑不得,苦涩难当。
她怎么忍心告诉她,他是她找了两辈子的那个良人呢?她又怎么忍心伤害她让她难过心痛呢?那么,她要放弃吗?找了那么久才遇见的人,经历了那么多才坚定的决心,真的不得不放弃了吗?
“哎。”情不自禁一声叹息,如颜仰头,现在似乎已经轮不到自己选择了,那一日的画面隐隐在如颜脑海中重现。
霍去病出征的第二日,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主事老人跑到内院通报如颜,说是刘彘刘公子来访,只是不知怎的一直站在大门外怎么请都请不进来。如颜这才想起搬家之事,因这几日忙于霍去病出征的事竟将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急急撑着油布伞就往外走。
行至霍府正门,果然见到刘彘站在那里,没有带雨具,也没有躲避,怔怔地看着霍府,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依旧任凭着风吹雨打,冠发凌乱,雨水顺着他的脸一股一股流下,模糊了他的眉眼。见到如颜他仍旧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冰冷、愤怒还有失望,如颜心中为之一震,几乎在这样的眼神里窒息。怔了一霎,才小心翼翼朝他走去,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我。”如颜本想要解释,可是刚一开口看到那双浓郁得化不开的眼,顿时心跳加速,紧张不已,随之而来的是透彻全身的寒意,让她一时动弹不得,不敢再说,也忘了后退,只是仰着头木然地看着那双犹如罩上一层水雾般冰冷的眸子。他的眉孤傲地扬起,鼻梁高耸,嘴唇微颤,不知道是由于寒冷还是气愤,水滴流转,他的脸依旧那么白皙干净,清冷孤傲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清晰的轮廓在雨雾中变得模糊,让如颜很久以后想起都觉得那么的不真实,仿若小说故事情节里一切美好的男主角一样,不曾存在。这是如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刘彘的脸,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是我失信了。”如颜终于鼓起勇气,她害怕自己在这样骇人的气息中一点一滴被吞噬。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可以拒绝馈赠,但是你怎能骗我?”说着刘彘自怀中摸出一张宝蓝色帕子,狠狠甩手扔去,随即转身绝尘离开,再也没有回头。如颜看着他的高大的背影,在铺天盖地的雨水中踽踽独行,有那么一瞬的错觉,让她觉得他孤独得让人心疼。她慢慢蹲下身子,拾起地上那块渗透了雨水的帕子,字迹斑驳难辨,可是这块帕子,她怎会不认得,如颜细细展开,似乎看到自己写下的痕迹一一重现,心酸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