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大雪难民
楚娇娘自打入了这个相府新家之后，就没出过门，外头是何景状，楚娇娘一概不知，只日日听着有人在耳边传话，说外边是甚么就是甚么。有些话并不能教她入耳，也并不能让她全然就信了。
此事若真如衍叔和文妈妈说得这般，那她就得亲自去瞧瞧，别叫是瞎听瞎办了糊涂事儿。
楚娇娘知豪门宅院的规矩，女眷外出得遮面，不肖几位妈妈提醒，楚娇娘轻车熟路的换了魏轩的衣裳，叫上袁婉君，叫上衍叔出了门。
后头除阿夏不以为意同十一两人顽着以外，且十一还冒了一句，娘亲又扮爹爹了，其余文妈妈等人见楚娇娘这般，皆傻愣了眼……
从相府角门出来，朝规整的街头整个望去，依旧是茫茫一片；地上的积雪厚积成冰，走上两步无不让人小心翼翼；沿街的屋檐角下，皆倒挂了一尺来长的冰锥，剔透动人。
便是此如画的雪景，但街上的行人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
“夫……夫子，那些难民都在大前门。”衍叔瞧楚娇娘的装扮，生生憋了位先生出来。
楚娇娘没在意，转着就朝大前门去了。
才从角门小巷出来，巷子口，就见近百号，衣衫破旧，甚是从泥地里爬过的人，聚在近丞相府官道上石牌脚下，你拌着我，我挤着你，但皆未越过脚边那条官道线，倒是规矩。
楚娇娘将这些人打量了片刻。
衍叔哈着腰过来道：“前两日都还只有二三十来个，没想到今日就来了这么多。”
“若是……不给他们吃的，这些人就一直在这儿？”楚娇娘问。
衍叔道：“若是不给，就怕这些人赖死在这儿，到时候传到官家耳朵里，再被有心之人弹劾，可不就是事儿了吗？”
楚娇娘拧了眉头，不由得腹诽，明明是他魏轩当丞相，怎教她比丞相还担忧这个相府？
“不能给点，让他们走了？”
“他们可不是叫花子。”衍叔此话同文妈妈说得一样，随后又道：“也不好赶走，赶走就要闹。再说又是这个年下，官家定将心思眼儿放在这上头，真要是赶了这些人，免不了那也是事儿。”
楚娇娘眉头又压下一层，魏轩临走前，道她若是遇到事儿了，便找衍叔同与这几位妈妈出主意。好家伙，这哪儿是在出主意，分明是在逼她想主意。
“再去别的地方瞧瞧吧。”此地无看头，楚娇娘想瞧瞧别的地方有无这些难民，便转着往主街道去了。
衍叔与袁婉君两人忙跟在后头。
京城里的街比与吴州的大同小异，但宽阔不少，大抵是厚雪的原因，路上并无多少行人往来，售卖货物的商贩们，也似无多少劲来吆喝，各个不是攒紧袖口，就是磨手跺脚的。
前头有一队人马在铲雪，楚娇娘看了好一会儿，衍叔过来道：“是京兆府的人。大雪封了城中上百条要道，京兆府那头据说派了七八队人马，铲了好几日，才清出十来条道。”
楚娇娘闻言，继而朝那方看着，思了片晌后，堪堪道：“让……厨房备些善食吧。”
二人不解，相视一看，心道，这就开始布善食了？
尾后，楚娇娘才道了要办的紧要事儿。
楚娇娘喊了衍叔，让其将城里要清铲积雪的要道列出来，然后将那些难民引到角门，给他们发放善食，一人先只发放一次。
紧着又道：“我见那些人并无缺胳膊少腿，亦无多少老弱病残，若有人想要多的食物，就让他们领活，去帮忙清铲积雪，回来再领食物；再若是清扫要道过多的，一人可赏十文；倘若有人作假，不愿如此，或是要闹，直接送衙门。咱们不能全施善食。”
袁婉君与衍叔二人闻话，皆有一些怔愣，末尾思量下来，此法子竟有一石三鸟之策。
衍叔直道此番之举，既能保了相府的名声，又能帮了京兆府除雪，紧要的是，这些难民并非全是有意于此掺和滋事之人，若能予以一物换一物的嘉奖报酬，如此改善一些人，这可是一大善举啊。
袁婉君闻后，则想的是，这位夫人到底是做过生意的，懂得换算，便是一石三鸟，最大的收益也是相府。
楚娇娘未想多的。无非是因自己是从底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她知道底下的一些人，其实也只是想生存罢了，给他们活儿，比直接给食物要来劲得多。
袁、衍二人觉得此事可行，相继点了头。
此事决议下来，于当日中午开始，到下午时，相府门前的难民就散了，这些人有人照了楚娇娘的说法，为了领更多的食物与那十文钱，便去帮着铲了雪；有人不愿意，想闹事，但见着有官兵在，也不敢闹起来。
如此连着三日，原本乱七八糟讨要食物的难民愈发规矩起来，排着队的来，领完活后有序的离开。
且楚娇娘也只将善食发了三日，其余闻讯前来上相府讨要的，也给，但给了后皆得去帮忙除雪；纵是有人想诋毁相府，也诋毁不起来，毕竟相府也发了善食，只是这些人没赶上罢了。
慢慢地，上门的人就少了，一些做完活的，做了多的活的，手里赚了些钱，也就没来了。
据说隔壁街的、礼部的、某位大人家，亦发生了难民堆积讨食的事儿，得闻相府夫人如此之举，也顿时效仿，成效立竿见影，直接省下了自家好几石粮食，还帮着朝廷铲了积雪，可谓是大好的功德。
连京兆府的都诧异了，道说是哪儿来民众，竟如此自发自觉的帮着清了雪？后来得知，原来竟是相府夫人所为。
再说到当年为难民发放了一个多月善食的国公府，亦听闻此事，可谓大跌眼镜，愣没想着，此事居然还有这么个解决法？不过也只叹是今年下了雪才能如此罢，当年哪有这等事儿啊。
此事没出两日，就被传到了官家耳朵里。
高台至尊正为难民聚集京中一事落下决议，让户部的拨款下来，设置难民避灾坊，收留难民。耳边得闻此事，至尊眼里瞬间露了一丝惊议，又有一些意料之中的欣然，忍不住对旁边的张翁叹道：“魏轩的这位夫人可是了不得，倒是没有她想不到的。”
张翁附和：“那是，这位魏夫人不说是女中豪杰，但切实是难得的一个诸葛智囊，办什么事儿可是滴水不漏，我瞧着，比魏相都要细致几分呢。”
至尊点头，亦觉得如此。可想此人若是不了得，没个细如针的智慧心思，哪敢向他讨要圣旨呀！
“听说他家的小子，前些时间生日吧？”至尊想到什么，吩咐道：“你替朕送点礼物过去吧。”
张翁领旨，“是。”
……
相府，一家老小险些跪地接了张翁送来的一对墨子锁。
楚娇娘忙施礼道谢，“多谢圣上官家记得小儿生辰，臣妇替小儿感激不尽。”说着，又忙招了十一过来，“子良，快过来，快叫张翁好，你小时候张翁还抱过你呢！”
小家伙还爱把着娘亲的腿边，看着陌生的老者，吐字清楚的叫了声，“张翁好！”
楚娇娘忙又掇着他站规矩后行礼。
小家伙立马听话站好，学他父亲的样子，拱手给面前的老者行了个礼，用软糯糯的声音再道了一声：“张翁好！”
张翁一张慈菩萨的笑脸可是乐的开怀，直夸这小子嘴巴乖，听话，又长得极好，道这小子长成了，不定得惹多少良家姑娘呢！
楚娇娘跟着笑笑，心道：日后可别乱七八糟的给她领媳妇回来就是。
张翁来过一趟后，虽只是简单的补送了一个生日礼，但这事儿于外头来看，可不是甚简单的事儿。
要说丞相在家，张翁来相府，那定是官家让其来找丞相议事的。如今丞相不在，张翁突然上相府……外头传言，这不明摆是丞相夫人近日帮助难民，又让难民帮着清雪的事儿传到了官家耳朵里，官家这是让张翁来赏了嘛。
隔壁嗅觉敏锐的礼部侍郎姚召得闻消息，就有些坐不住了。毕竟姚召是第一个效仿丞相夫人如此安置难民的，可想官家都亲自上门做赏了，他这头占了便宜的，那不得上门表示表示？
于是不日，姚召赶忙把着自己夫人做了商议，教夫人择个好日子上门去拜访拜访，顺带同这位新相的夫人好好打好关系，也好让他日后能在丞相面前过个脸，能让他有那么半个晋升也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