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底给不给！”楚家堂屋，楚怀文直逼问楚老头。
坐于上堂的楚老头绷着的脸已然泛了青，瞪直的眼同是发狠的看着楚怀文，嗔怒道：“有本事，你今日弄死我！我死了，你就把这砚拿去！”
王氏惊吓，忙两边劝了劝：“你们俩够了！成日吵来吵去，还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让家里安宁安宁！”
楚家父子俩都是怒燥的脾气，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谓是一个德行。以至于王氏的话，对二人均无效果。
只见楚怀文双目也是怒瞪楚老头，一手忽然握住桌案上的青玉色水壶，拿起来“啪啦！”往地上狠狠砸了个稀巴烂。嘴里冒着狠话道：“您可别逼我！”
这一动作，吓得王氏与一旁楚惜文猛打了个激灵。
王氏无奈，又连忙在中间做了阻拦道：“儿，儿啊……天底下恁多女子，你怎非要那勾栏中的呢！娘去给你说几个……”
“娘您闭嘴！我今日就要那方砚，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说着，年轻的怒火便向楚老头的屋子里闯去。
楚老头见此，较劲的双目猛然一厉，顷刻起身冲上去，拦在门口。
“啪！”一巴掌狠掴在他脸上：“你个不孝子，你胆敢闯得试试！”
楚怀文不是甚知德懂礼之人，但凡有人惹了他，他定不能让自己吃了亏，甭管惹他之人是否是他亲人或他父亲。这点与王氏倒是相似的。
在硬吃了这巴掌后，楚怀文面目怒红，龇牙咧嘴一般，反手过来便是以下犯上与楚老头在家里闹了起来。
然这一闹，可闹出了大事儿，应验的老头说的那句……
次日清晨的露珠在暖阳下挥洒晶莹，空气沁然，清透无比。楚娇娘抖着一小簸箕嫩桑，将其搁放在架子上，仔细将每一片桑叶擦拭干爽，乐此不疲地给她的蚕宝宝换着桑叶。
刘氏好奇她在做甚子，怎这般认真？凑过去一瞧，见着几条白虫，吓得抖了哆嗦，退到一边。
魏老头则同楚娇娘昨日拿到此物时一样，双眼都是发亮的，“这可是宝贝！这东西养好了，吐丝结茧做纺织甚的，那可是相当不错呢！”
“是啊！”楚娇娘头也不抬的应着，后忙又转头交代道：“爹，您在家中就帮我照看照看，我这些日子还得去帮东家采桑，怕顾不及给忘了。”
魏老头慈目和笑：“没事儿没事儿，我且都在家里，你忙你的去！”
“谢谢爹！”
交代几声后，楚娇娘收拾着背上背篓。
正当出门时，底下的王婆子先一步匆忙跑来魏家，直喊了一声：“娇娘啊！你娘家爹出事儿了！人，人没了！”
闻声，楚娇娘还未来得及反应，后听说人没了，动作微微一僵，溢着笑容的嘴脸顷时有些发愣。
魏老头则是突感一阵意外，且还不大相信的问道：“咋，咋的了？咋……没了？”
后头的刘氏也跟着愣了片晌。
王婆子还喘着大气儿，道：“听说是昨日晚上屋里闹了起来，不知怎的，说是那老头子撞到了要害，当时人就没了。我也是刚听到消息，这才赶紧过来送了信。”
昨日在楚怀文与楚老头动起手后，那楚怀文一个失手，猛将楚老头推倒在地，直撞倒了一方榉木桌案。
那桌子沉，偏又是巧的，桌角处有一处的铁钉露在外头，不偏不倚砸向了楚老头的太阳穴，老头子一口气没提上来，这才没了气儿。
闻言，魏老头同刘氏均又是一怔，半晌都没能反应回来。心下亦都想着，怎发生了这等意外？老天不垂爱呀！
楚娇娘回想昨日路过楚家门前，听到家中吵闹的事儿，一时竟不知是何感受？她竟觉得那个家里，早晚会发生此类的事，不算意外。
有一瞬间，楚娇娘脑中还是很突然的浮现出好多儿时的景象，浮现出她父亲的样子，寻来寻去，竟没有一张是对她的笑脸，她亦想不起，她所谓的父亲究竟有无对她好过？有无正眼瞧过她？
许久，魏家院子里是安静的。也是过了片晌，魏老头回神看了看楚娇娘，一时有些不大好开口道：
“娇，娇娘，那头的人还未过来报丧，你看你要不……”
楚娇娘明白老头子说要说什么，点了个头：“反正我今日也是得过去，我去瞧瞧吧。”
“嗯。是得去瞧瞧，等那边过来送信后，我同你娘一道也过去，免得又惹些人嘴长。”
魏老头想着上次儿媳妇没回娘家的事，尽闹了一些屁事儿出来，被人指着说了话。而今亲家公没了，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看看的。
楚娇娘颔首，没多应话。心想，王氏那几个怕是不会给他们报信。
没在家中多耽搁，楚娇娘起身便去了水洼岭。
一个时辰后，到了楚家门口。
楚家门上的孝布白灯笼方才挂起，堂屋里的白烛也才点燃，连草席似乎都是临时去弄来的，上头沾了好一些泥斑，就这般盖在楚老头的身上。
屋里头除王氏在旁哭得昏天暗地外，那两兄妹目光呆滞，行事亦无章程，还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不知该做甚。切也看的出老头子走得很意外唐突，让这几人来不及反应。
也好是有村里的乡邻过来两个帮了把手，才不至于让他们更乱。
楚娇娘背着背篓，站在外头许久。看着屋里躺着的人，说伤心……好像不是；说不伤心……也不是。
不过是想着昨日傍晚，她就站在此处，听见里头人带劲儿的吵闹，她竟还讽笑了里头的人。这会儿她倒是想笑笑自己，怎是这般坏心肠呢？居然看自己家的笑话。
“娇娘，你来了。”屋中帮忙的村民瞧见门口的人，过来喊了她。
楚惜文闻声回头，发散的双眼猛然一尖，似醒了神儿一般。
只见她一身水红色的褂子裙袄哪像个戴孝的样子？直朝楚娇娘走过来，用极其尖利刺耳的声音挑道：“哟！你怎个来了？这是来看戏了？”
楚惜文说的话倒似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从小就对楚娇娘苛刻，也不求她是过来拜祭的，直说是来看戏的。倒是像她。
楚娇娘心下微微发笑。
不过她这一声足够让屋里帮活儿的人都抬眼看了过来，且多数是与王氏交好的人。
那些人见楚娇娘来，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坡脚妇一样，皆是对她冷嘲热讽的给着脸色。
楚娇娘没顾这些，直走了进去，走向一方矮几搭成的灵堂前点了三炷香，而后跪在老头子旁边，默默烧了些纸。
后头的楚惜文吊眼看着，朝她冷哼了一声：“连头都不磕，真是个好女儿呢！”
旁边的王氏亦看了她两眼。许是老头子走了，没力气与她较量甚子，且冷眼由着。
倒是过来帮忙的望仙婶儿，挑了她独特的阴阳怪气的声儿说了一句：“平日里纵是路过，都不过来瞧瞧，这种时候竟还能想着来尽孝？还真是难得呢！”
楚娇娘低首，分着手中的纸钱，一叠一叠，平淡从容的往火盆里送，看不出她任何情绪。
她不晓得自己要该怎么样，才算尽孝道？
楚娇娘忽然想问问，当她被这些人排挤在外的时候，他们有无想过她是楚家的子女？这些人说风凉话的人，有无看到她在外头如何忍冻挨饿？被所谓的家人泼灌凉水？亦有无想过，要她日后来尽孝道？
佛语有云，世间种种迹象皆有因有果。楚娇娘亦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上辈子造业太多，所以这辈子得还？还是说楚家上辈子造业太多，亦也是欠她的？
总之，是件道不明的事儿。
烧完纸钱，楚娇娘起身说了声“节哀”便走了，不尽生疏冷漠。
她不恨这一家子，不过她也喜爱不起来。毕竟她在这个家里，连个外人都算不上，只是个多余的。
裙摆扫过一阵凉风，扫到王氏跟前，王氏顷时绷冷了脸，龇了个牙。
望仙婶瞧楚娇娘冷漠的样儿，在后头猛吐了口水：“我呸！还说是闺女，这比外头来吊丧的还不如呢！”
楚惜文跟在后头亦挑了个白眼：“望仙婶您又不是不知晓我这个姐姐，她人呐！就是这般德行，不来看你笑话，反而还上了香烧了纸，算是不错了。还指望她能给咱爹买口棺材不成？”
闻话，望仙儿又是好一声“呸！”骂道：“说她是个野种还抬举她了！”
“可不是！”
楚惜文同望仙儿一唱一和可是默契。
但王氏却被提了个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