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给了我一个棕褐色的布口袋,在我的那件棕红色外套上,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件胸口带有那个可爱口袋的外套。
那是一个蘑菇图案,我到现在还记得手掌放在其中的温暖,我非常爱惜它,在妈妈离开以后,那就是我的珍宝。
父亲是新卡顿的木匠,他是一个敦厚老实的男人,至少曾经是。在妈妈数落他的时候,他只会躲在一旁呵呵地傻笑着。
母亲的离开,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那个曾经憨厚的父亲,那个曾经耐心的一遍又一遍教授我劈柴正确姿态的父亲,成为了纠缠我的噩梦。
我默默地蹲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舔舐伤口,就像一只孤独的野兽。
但我还有希望,伐木台上的斧子,是我的支柱,每当我遇到不顺心的事,都会来这边劈柴,我们需要木柴生火,镇民也需要木柴生火,我不断地劈砍,我相信,这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我能默默地承受一切,坚持下去。
我这样度过了十几年。
父亲变了,朝着我期望的反方向。无所事事和酒精已经蛀穿了他的脊梁,他的健硕肌肉变成了一个啤酒肚。
哪怕他的拳脚依旧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只是用手臂挡着脑袋,在缝隙中看着这个成为悲哀的男人。
妈妈最后给我的礼物,在五年前,变成了他丢在角落,用来擦拭他肥硕油脂的抹布,我攒下来的一切,被他毫无保留地挥霍完了。
我咬紧了自己的牙齿,夺门而出,我已经没有家了,我只有孤独。
当我苏醒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长着雀斑的小脑袋,她惊讶地看着我,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澄黄眼睛吓到了她,或者是一身狼狈的样子。
“姐姐,他醒了!”
她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蹦跳着跑开。
叫来了那个身影。
棕褐色的头发,刚好齐肩,她的眸子是冬末冰雪消融时初抽的新芽的颜色,雀斑和酡红,她对我笑了一下,递过来一碗芬香扑鼻的浓汤。
“新做的蘑菇浓汤,请试一试。”
半天的饥饿,让我将其囫囵吞下,我看着那个女孩的笑颜。
她是我的邻居,一对姐妹,和我已经认识了十多年,那个愚蠢的蘑菇发型,也保留着。
“艾芙,我觉得你长发也许更好看。”
“是吗?那我试试。”
没必要让这个女孩在拙劣地模仿妈妈的礼物了,她已经顶替了那个位置。
我在艾芙家住了快一个月左右,期间帮助她们做一些该男人干的粗活,我已经不打算回到那座我出生的房子里,尽管距离只有二十米不到。
直到那一天,艾芙将那个男人带到了家里。
他的面色红润,稀松的几根乱发也没有像记忆中那样杂乱,他的身材依旧臃肿地像个酒桶,但在竭力收缩着,就像回到了妈妈在时的拘谨样子。
“查理,我把叔叔请过来了,也许能消除你们之间的隔阂。”
也许这个姑娘真的有着神奇的魔力,我和那个男人的相处变得融洽,我们在艾芙的笑容下,握手言和。
当晚,我和那个男人,就像一对闲聊的父子,并肩走回了那栋房子。
“那个姑娘叫什么?”
“艾芙,住在隔壁的黑德农夫的女儿。”
“那可真是一个好姑娘。”
他的笑容出现在夜色中,让我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突,却又找不到不安的源头。
“是的,你说得对。”
当晚,我和那个男人坐在餐桌上,就像母亲在时的那样,他甚至拿出了一小瓶带着馊味的酒水,灌进我的喉咙里,他向我描述了他的忏悔和歉疚,对我之前遭受的一切表示抱歉。
那就像做梦一样美好,仿佛回到了从前,我的眼泪就像十几年前投进母亲怀抱一样,流了出来。
我拥抱了他,许久。
借着醉意,我和那个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父亲,我想让艾芙做我的妻子,我想追求她,你会祝福我们吗?”
在醉眼朦胧中,我看见那个男人露出了微笑,但迟迟没有回复,到我眼睛闭合的前一刻。
………
瑟缩在一边的艾比,哭泣的衣衫不整的艾芙。
充斥在眼眶中的怒火开始熄灭,我颤抖着,用带着血液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我快喘不过气了,我要无法呼吸了,但那把斧头并未放下。
我像一条野狗一样,跪倒在艾芙面前,用我能想到的最卑微的姿态。
随后,拖着那具尸体离开了那里,我又搞砸了,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我也该变了。
埋葬了那个男人,我在那座房子里,不眠不休待了三天。
最后,我找到了一条绳子,一把椅子,和一根房梁。
………
我咳嗽着,肺里重新涌入新的空气,我的胃在翻江倒海,可却只吐出了酸液。
我看着那个高瘦的身影,他只比我瘦了一点点,矮了一点点,但绝对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哪怕是穷酸的服装,也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绅士。
与之相比,我会有多畜牲。
“我是费舍,新卡顿的药剂师,我是艾比的医生,艾芙让我来看看你,真是万幸,先生。”
我伸出了我的拳头,亲吻他的脸颊。
…………
“查理,这是狂暴药剂,你先喝半管,看看成效,今晚就只有你们了。”
我的狰狞手爪拿起那只小巧试剂,就一点点。
我看着那个彻头彻尾的男人,他已经穿上了崭新的礼袍,眼神里,对所有人的关切,医者的职责,从未改变。
“费舍。”
“嗯?”
“我真的很羡慕你,有时候。”
我将药剂瓶丢进了嘴里,嚼碎,那些碎片割伤了我的舌头,鲜血和药液被一起灌下。
“该死的查理,我说了只喝一半。”
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选择。
意识再次模糊,我又看到了我的梦魇。
“父亲。”
我的血液在沸腾,在我的皮毛之下,在我的利爪之间,在我的尖牙之下。
我的筋肉又壮大了几分,我的竖眸染上血红,我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
我不能保持自我,那我就成为穷凶极恶的野兽,让我,把你们全杀掉,在你们摧毁我所爱的之前。
你们,全都要死,全都要下地狱!
“鲜血!哀嚎!恐惧!奔逃!”
“我,就是撕碎你们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