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未停,奔逃者仍在前行。
月光无力地洒下,又透过密林照在激荡的水洼。
一只绣着金丝龙纹的六合靴狠狠地踩在了水洼中,震得污水四射,让本就浑浊的水洼愈加泥泞,但这靴子从水洼中抬起后竟未沾染上一滴泥水,甚至在这大雨下依然保持着干燥。
不止这双靴子品相不凡,穿着它的少年更是英姿飒爽。
这少年面貌不过十六七岁,却生得面如白玉,明目朗星,半束乌玉逐鸟冠,内着素色窄玄衣,外披流云孟槐甲,腰缚鹿角金蚕纱。
真真是一个俊俏少年郎。
这少年一路跑了不知多久,气息却依旧平稳,而且在这瓢泼大雨之下竟然连头发都没湿。
强劲的雨滴就如天上仙人投下的石子一般,让树叶颤栗,使草木低伏,唯独这少年身周仿佛有一股无形气场,风不可入,雨莫能侵。
他就这么朝着东北方向跑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反正凭他的身份就算是三清殿雷音庙也可去得,只要亮出腰牌这天下几乎就没有正派敢对自己不敬,那就先随便找家酒楼住着吧,就当出门散心了,等到师姐和玉真老头的气消了自然会派人来寻自己,来请自己。
这少年丝毫没有把追踪自己的槐道人和玉真道人放在心上,此刻想的全是找到住处后又该去哪找些乐子以慰藉这无聊时光,毕竟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个月了,却还没去过山外呢。
少年在树林间奔走,赤蛇弹跃于树梢,紧随其后。
随着一人一蛇的距离愈来愈近,只见锦蛇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展,便有一团水浆在它口中向着树下的少年激射而出,这水浆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一幽绿色荧光,泛着一股子恶心与危险的气息。
“嗤~”
荧绿水浆如离弦之箭般射在了少年的皮甲上,这水浆仿佛带有极强的侵蚀能力,竟引得孟槐甲冒出缕缕青烟。
少年似有所感,驻足回首,刚好看到一条赤纹锦蛇正落在了身后七步处的一颗树枝上。
锦蛇见他终于不跑了,便不疾不徐地盘在了树枝上,将上身挺直让月光给自己镀上一层银辉,昂首吸了一口气后保持着它觉得最威严的姿势,复而低头看着这少年道:
“小子欲往何处去!闯我山林既不上贡亦不问礼,还作如此匆匆,扰了本座的清静,你可担待得起?”
“待得起”
“得起”
“起”
锦蛇的声音像是裹挟着风雨环绕在少年的四周,久久未散,雷音震震,其间夹杂的元气配合它刻意发出的雄浑嗓音竟透出一股莫名的威武,哪怕是筑基期的修士听了也要双膝发软,神魂俱震。
但少年听了却只是揉了揉耳朵,好似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嘈杂。他看着树上的锦蛇笑了笑,而后左手扶着腰间道:
“雕虫小技,竟敢小爷面前班门弄斧,我看你也不过修炼二百余载,就敢在此自称本座,还妄谈问礼上贡,我看你是想屁吃”
“想屁吃”
“屁吃”
“吃”
这少年的声音竟锦蛇的威势更大,锦蛇不过裹挟风雨隐有雷音,这少年的“吃”字刚一出口,便有一股狂风自他左手升起,开始绕着他旋转,随着“想屁吃”的余音响起狂风也转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大,等到“吃”字散去他方圆十步内已经一片狼藉,小树尽皆倒伏,大树也有些歪斜。
锦蛇早已从树上跃下,若不是它用元气将自己伏在地上早就被那阵狂风给吹飞了,现在的它狼狈不堪,早已没有面对岩兔时的狡黠和盘在树枝上的威严。
当狂风刮起的时候它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自从半个月前自己在林子西边吃了一颗没见过的果子,修炼的成果便事半功倍,而到了三天前自己更是一觉醒来便能说那些修士的语言了。也是从那时起,自己便愈发的张狂,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份谨慎和远虑,一直到今天犯下了这个可能致命的错误,它现在只敢伏在地上,颤栗着祈祷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不是好杀之人。
也许是它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别的原因。
少年见它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既不逃跑也不求饶,觉得甚是有趣,于是双手摩挲着腰间的鹿角调笑道:“方才在树上不是威武的狠?怎么现在连话都不敢说了?难道你便是一条畏强欺弱之蛇?”
锦蛇闻言便知自己性命无虞,但亦不敢怠慢,恭谨回道:“公子年纪轻轻真气便充沛凝实,我伏于地上便觉有龙吟虎啸之势。再观公子不过弱冠之龄,但举手投足皆具仙家风范,不与俗世染。而如公子这般年少有为,境界某不敢妄论,但定是结丹往上,如此天之骄子,某如何敢斗胆相望。”
少年见它说的有理有据,觉得心中十分舒坦,更是没有了杀他的想法,于是蹲下摸了摸锦蛇光滑细腻的额头,又好像无意般用左手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放在手中混合着真气一搓,泥土就变成了细沙,少年又将细沙对着锦蛇一扬,好似玩闹般撒的遍地都是。
做完这些,少年又吹了吹手掌,随后便站了起来,对着锦蛇说道:“想要我不杀你也可以,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锦蛇的身上沾了些少年扬出的细沙,它感觉这些沙子像是有生命般在它的身上蠕动,哪怕凭它两百多年的修为都对这些沙子有着一种未知的恐惧。
这让他以为这些沙子是少年对它的考验和惩罚,它比之前更加老实的趴在地上,恭谨道:“仙人尽管问,某不敢不答。”
少年等它说完,不疾不徐地用左手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把背后的荧绿水浆抹下,放到眼前一看,而后异常嫌弃般好似随意地丢到了地上,脸色不悦地说:“你拿的什么东西丢我?绿油油的,恶心死了。”
锦蛇心想“我一条蛇,手都没有,我能拿什么东西丢您啊,您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这明显是毒液啊喂!”但是它是断然不敢这么说出来的,依旧恭谨的回答:“回仙人,那不是什么东西,那是某自创的法术——箭矢琼浆”
锦蛇说完又害怕这“脑子不好”的仙人不信,干脆挺起身子对着身旁一棵树猛地一展,一口水浆便直直地射在树上,二者稍一接触,那水浆便把两尺粗的树干侵蚀一空,大树应声而倒。
少年见此就好像看见了什么宝贝一样,说道:“却是有几分真功夫,你也别在这林子里待了,就跟我混吧,放心,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锦蛇还没明白少年的话是什么意思,尚处在茫然之中的它就被少年一把抓在手里。
只见少年左手捏着蛇头,凭空喝道:“盘到我的腰上!”
锦蛇茫然,但迫于少年淫威不敢不从,随着自己被往上提的势头便尾巴一盘,用它从未用过的姿势在少年的腰上绕了两圈,此时它的头被少年提着,尾巴和下半身在少年腰上盘着,这让它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真正的怪异才刚刚开始,锦蛇的尾巴刚盘上少年的腰,少年便右脚往前一探,双脚脚尖一拧,转身的时候左手改捏为握,右手附上真气猛地握住锦蛇七寸之处往后一扯,锦蛇吃痛之下嘴巴大张,一口水浆便在少年的真气冲击下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激射而出。